第39章 夑谶·三
第39章 夑谶·三
魔界,無妄海。
暗紅色的大殿裏,穿着黑色鬥篷的人懶洋洋的靠在架子旁,手裏撫摸着一個頭骨。
那頭骨剛剛處理好,甚至還帶着人體的溫熱。那人一點點看着那頭骨,懶洋洋道:“請個人都請不來,骨頭倒是還不錯。”
離他不遠處的地上跪着一衆穿着黑袍的人,不少身上還帶着傷,正是去攔白染的那一批,此時身子打顫,跪的膽戰心驚。
“妖王去了?”男人慢悠悠問。
“是,尊上。”為首的一人答道:“我們用了血咒,拿下白染只是時間問題,但是妖王殿下……攔下了我們。”
“這人真是有意思,”夑谶哼笑一聲,玩着手裏的頭骨,“前腳收到我的消息,後腳就去演戲,玩什麽英雄救美呢。”他頓了頓,朝地上跪着的那人,認真探讨道:“你說白染是不是命不好?遇到的男的都什麽玩意?”
跪在地上的人瑟瑟發抖,心說一個是魔界主宰,一個是妖界的第一人,還要什麽樣的才行?
好在夑谶很快就回答了他心裏的問題:“不過沒關系,除了魔皇和妖王,他還遇到我了啊,多幸運。”夑谶站直身子,看起來心情不錯,“給他蒼白又無趣的生活加點料,你說他會不會感激我?”
黑袍人瑟瑟發抖的垂首,半點大氣也不敢喘。
“秦離那邊怎麽樣了?”
另一個黑袍人走上前,垂首道:“近日來來魔皇陛下沒有露過面,想來是傷的很還在修養。三部掌令這幾日幾次出入無涯殿,而後調兵去守了幾個人魔兩界的通路,就連無涯殿外的守衛都調走了,看起來是沒有意識道我們走的并不是尋常的通路,方向完全錯了。”
“沒意識到?”夑谶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嫌棄道:“你當秦離蠢還是紅豆蠢?這麽做肯定有別的意思,再去查,查不出來把你頭骨……算了你那骨頭也不好看,扔海裏喂王八吧。”
那人身子渾身一顫,“那無涯殿那邊……”
“繼續守着。”夑谶十分不滿,“他不出來我可怎麽殺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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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人瑟瑟發抖的轉身走了。夑谶在殿裏掃了一眼,随手一指:“那個,你。”
被他指到的人心頓時懸了起來,往前走了兩步。
“把這些廢物扔海裏去。”夑谶鬧眼睛似的轉過身,“看着鬧心。”
跪在地上的衆人瞬間抖如篩糠,大聲哭嚎:“尊上!尊上!”
夑谶把手裏的頭骨放在空的架子上,懶懶的朝一邊的軟塌走去,揮了揮手,示意那人動作快點。又指了旁邊一人,道:“去給妖界傳消息,讓妖王快點做決定,跟他說,沒有他我也不是不可以,這麽磨磨唧唧的,難怪他追不上白染。”
那人一愣,猶豫道:“……原話?”
“原話。”夑谶往軟塌上一躺,閉眼道:“再加一句,當年秦離可比他痛快多了。”
“……是。”那人轉身走了,夑谶胳膊枕在頸下,望着對面牆上精致雕花架子上最正中空着的位置,低聲笑道:“白局長,你可什麽時候才會來啊……”
人界。
A市最為高檔的旋轉西餐廳裏,小提琴曲調悠揚,燭光溫暖而有情調,侍應生穿着修身的燕尾服,端着紅酒間歇走過。落地玻璃外是A市燈火輝煌的夜景,霓虹初上,五彩斑斓。
靠窗的桌子風景最好,時恒穿着修身的西裝,銀色長發瀑布一般垂落,在尾端松松的系着。他的姿态十分優雅,一下一下将盤子中的牛排仔細的切好,而後遞給對面的人,溫柔的笑了笑。
白染坐在他對面,遲疑一下,“抱歉,我不吃外面的東西。”
時恒微微一愣,依舊舉着盤子,“他家的牛排據說很好,要不要嘗一嘗?”
白染猶豫片刻,接了過來。盤子放在桌上,他拿起旁邊的刀叉,動作有些遲疑,片刻後又将刀叉放了回去,擡頭道:“抱歉。”
“該是我抱歉,早知道這樣就不約在這裏了。”時恒淺淺笑笑,道:“小染,我可以這麽叫你嗎?”
白染眉頭微蹙,“還是算了吧。”
時恒并不惱,“那……小觀?”
白染遲疑一下,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
時恒笑了笑,問:“不吃外面東西這件事,方便問是為什麽嗎?直覺告訴我可能和魔皇陛下有關。你知道,這種事情上,男人的勝負欲總是很強。”
“沒什麽,只是習慣了。”白染神色淡淡,“同他沒有關系。”
白染今天穿的依舊是白襯衫,因為人的氣質太過幹淨清冷,在這樣的場合裏同着裝精致的衆人比起來毫不遜色。侍應生捧着紅酒走過來為兩個人倒上,眼神情不自禁的多看了白染兩眼:“先生,您的紅酒。”
“謝謝。”白染接過,修長幹淨的手指宛如大理石。他抿了口紅酒,放在一邊,話題一轉朝時恒道:“殿下有事直接派人來說就好,何必要定在這種地方。”
“我在想,”時恒看着他,慢悠悠道:“什麽時候,我才能不需要刻意找理由,才能随心來見你。”
白染沒接話,片刻後道:“今天殿下是有什麽事?”
時恒看起來有點無奈,但那神色轉瞬即逝,又恢複成平日的樣子,“幾天前你問我魔界那位尊上的事情,我騙了你,抱歉。”
白染看起來并不驚訝,“殿下執掌妖界,與人界本就并非同一陣營,有自己的考慮很正常。”
“多謝。”時恒松了口氣,“我想了一下,還是應該告訴你。好歹有個準備。”
白染認真的聽着。
“那位尊上,名為夑谶,生于無妄海,時間大概是你離開魔界十年左右。”時恒慢慢的說着:“沒有人知道它因何而生,只知道他一生出來,便帶着讓人膽寒的能量,他身上集中所有魔界的特質,嗜血,好殺,沒有同理心,思維跳脫,随心所欲,做事只憑好惡全無邏輯……他就像一個讓人猜測不透的瘋子,沒有人能預測到下一步他要做什麽。同時他又同一般的魔物不同,他……”
時恒微微皺眉,“他身上有仙界的氣息,并且将這氣息同魔息完美的結合在一起,就像是水和火在他身體裏完美的得到了統一。”
白染神色并不好看,沉默的聽着。
“起初,所有人都将他當做一個普通的魔物,我雖然不在魔界,可對無妄海還是有所耳聞,那裏是魔界的根,每年生出的魔物不計其數,不值一提。可後來,他漸漸顯示出了超凡的能力,最讓人忌憚的是,他好像掌握了操控無妄海裏東西的方法,讓整個無妄海為它所用。”時恒道:“據我所知,你離開魔界的這些年裏,魔皇陛下同樣久不在魔界,唯一兩次較長時間待在魔界,就是兩次圍剿無妄海。根據三界歷史記載,魔界所有有意處理無妄海的魔皇最後下場都很慘烈,秦離能兩次全身而退,這一點上,就算是我,也是敬佩的。”
“四次。”
時恒一愣:“什麽?”
“無妄海,他一共去了四次。”白染淡淡道:“一次是他回魔界不久的時候,另一次知道的人不多,甚至連我都是最近才知道的。”
時恒點點頭,“他飽受敬佩聞名三界,的确有他的道理。”
“幾年之前,夑谶派人找到了妖界。”時恒接着說:“說要與妖界合作,回報有很多,最大的一個是,等到他拿下三界之後,會留妖界不動。”
時恒輕笑一聲,“是不是挺可笑的?”
白染卻并沒有笑,“三界未分之時,天地本為一體,上為清,下為濁,而無妄海則是濁中之濁。而後天地四分為仙、妖、魔、人四界,縱使仙界位居最高掌至清之力,卻對無妄海依舊忌憚不改。以四界如今的實力,夑谶想要一同天地并不現實,可是真的認真起來,以無妄海的威力,把天捅個窟窿出來也不是不可能。”
時恒點頭,“你比我明白的早。開始他找到我的時候,我只以為是個瘋子,可是後來我發現事情并沒有那麽簡單。無妄海大魔接連覺醒,魔皇陛下兩次下無妄海,解決了兩次危機,夑谶在魔界鬧騰夠了,甚至還來妖界鬧騰了一圈。那個時候我才明白他的實力是什麽,也明白了,現在的他,根本就是小打小鬧,無妄海的實力遠比他顯示出來的可怕的多。”
時恒神色鄭重:“他說要一統三界,是認真的。”
白染看着手邊的紅酒,沒說話。
“在想什麽?”
“嗯?”
“你在想什麽?”時恒笑笑,神色輕松了些,“是不是話題太沉重了點,這件事我本來是想過幾天再告訴你的。”
白染搖搖頭,道:“我在想,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件事。”他頓了頓,看着時恒的眼睛,淡淡道:“他答應你的事,應該不止保留妖界這麽簡單。”
時恒一愣,片刻後有點無奈,“小觀,你要是沒有這麽聰明該有多好。”
他想了想,道:“他說可以幫我得到你。”
白染正在喝酒,聞言一口嗆出來,擎着高腳杯的手在空中一頓,眉頭擰起來,“這是什麽中二的情節?那個夑谶今年十二歲?”
“可是不得不說,誘惑很大。”時恒笑笑,“說實話我确實考慮過。”
“不過有魔皇陛下的前車之鑒在那裏,我就是再愚笨,也該知道有事瞞你,最後不會有好結果。”時恒優雅的舉起杯喝了一口,神色複雜:“今天我越發覺得這麽做是對的。”
白染一笑,“你不擔心夑谶再去妖界禍害你了?”
“好歹是妖王,總不能靠這種方式護着妖界。”時恒嘴角彎着,“往小了說,我現在和秦離可是競争對手,在這種事情上我不想輸給他。”
白染一頓,沒說話。
“既然你不想吃東西,我們出去走走?”時恒放下酒杯,“河邊風景不錯。”
白染遲疑一下,點了點頭。
夜晚的風有些涼,河邊的風景卻極美,水面倒映着對岸的霓虹燈光,色彩斑斓,清風吹着,吹得人心裏也舒服起來。
時恒從兜裏取出一塊懷表,打開看了一眼,朝白染笑笑,“我們在這裏站一會?”
“嗯?”白染一愣,不明所以的同他站在欄杆邊,兩分鐘後,一道亮光竄到天上,而後在空中炸開,綻放出奪目的焰火。緊接着,無數煙花在空中綻放,像是一片絢爛的花海。
白染微愣,時恒側身看他,眼角彎着,柔聲道:“聽說你喜歡花,煙花也算是一種,喜歡嗎?”
白染眼中倒映着絢爛的光,他點點頭,“多謝。”
“喜歡就好。”
煙花很美,白染是喜歡的。可是他看着滿天絢麗的花,卻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點亂。
他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沉默片刻,朝時恒道:“殿下,我……”
“噓,”時恒食指放在唇上,淺笑道:“我可什麽都沒有說,無論你想同我說的是什麽,現在看起來都不大合适。煙花已經放了,既然喜歡,就接着看,不好嗎?”
白染一頓,沉默下來。
天上煙火絢爛,白染靜靜的看着,也不知道思緒飄到了哪去。然而下一刻,竄到半空的煙火卻沒有炸開,仿佛所有的煙火都啞了下去,天空就此沉寂下來。
時恒微微皺眉,一轉頭,看向遠處。
就見遠處,潔白的大理石欄杆邊沉默的站着一個人。那人身高腿長,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外面罩着咖啡色長款風衣,五官立體精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細邊金絲眼鏡,氣質儒雅非凡。
只是臉色沉的厲害。
時恒邁了一步,擋在白染身前,淡淡道:“陛下這樣可就不地道了。”
秦離一步一步走過來,聲音涼涼的,“當年我追小染的時候送的是什麽東西,你這些玩意不嫌丢人麽。”
“丢人?”時恒神色不改,“既然丢人,陛下何必出手阻止?”
“我嫌鬧眼睛。”
時恒輕笑一聲,“魔皇陛下,別那麽幼稚,我還是那句話,你身邊可以有仰慕你的人,為什麽他身邊不能有?既然你們已經結束了,總要給他選擇別人的權利。”
秦離沒說話,他目光移向時恒身後的白染。
白染沉默的看着他。
“小染,”秦離那一瞬間眼裏的神色看的讓人心疼,“……是這樣嗎?”
白染沒說話,片刻後移開目光。
秦離的目光在瞬間暗了下去。
白染看着黑峻峻的天,天空中的煙花早已經沒了影子,他心裏又想起那捧黃色六瓣歌靈花。
剛剛煙花綻放的時候,他心裏想的一直都是那捧花,還有秦離滿頭汗捧着那花遞過來時的神情。
笑的跟個傻子似的。
就因為自己說了句喜歡。
白染微微皺眉,覺得秦離有時候腦子可能有點問題,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腦子怕是還趕不上秦離。
沉默之中,虛空忽而打開一個黑色的口子,一個紅衣長發的女子從裏面快步走出來,在秦離身邊一垂首,快速道:“陛下,四部五部在無妄……”
她突然到氣氛不對,這才發現在場的并不只秦離一人。紅豆收住話頭,轉頭看見時恒和白染,眉頭一皺,沉默下來。
“今天倒是熱鬧。”時恒笑笑:“人都來齊了。”
白染皺眉。
他并不恨紅豆,或者說他心裏根本就沒裝過恨這種東西。他只是覺得此情此景非常詭異,仿佛站在兩個陣營的兩隊情侶,可事實上沒有任何兩個人是這種關系。
實在太過狗血偶像劇了。
紅豆看了看時恒,看了看白染,又看了看面色如鍋底的秦離,瞬間明白了是個什麽情況。
她挑了挑眉,大波浪卷發甩了甩,淡淡道:“這個好辦。”
她看向時恒,問:“聽聞妖王殿下本體是少見的金尾雪貂,那就是也有尾巴了?”
時恒一臉莫名其妙。
紅豆并沒有疑問的說完這句,手中白骨骰子化為白骨鎖鏈,閃電般朝時恒飛了過去,眨眼間将時恒捆了起來!
在場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時恒自己。
準确的說,秦離和白染了解紅豆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都只是微微一愣,只有時恒目瞪口呆。
甚至太過震驚,一時都沒反應過來要掙脫開。
沒反應過來的代價就是,緊接着他就被那骨鎖捆着飛了起來,而後被紅豆像麻袋一樣扛在了肩上!
“陛下,”紅豆肩上扛着時恒,轉頭看向秦離,微微擡了擡下巴,眉眼冷豔,神色淡淡:“搞男人去了,請一天假。”
下一刻,她潇灑的甩了甩頭,帶着時恒,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消失在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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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速五百的狗子今天瘋了。
我愛更新,更新使我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