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夑谶·十二過往
第48章 夑谶·十二過往
城郊。
狂風呼嘯不止,風卷殘雲,天地變色。狂風之中,樹木折斷房屋傾塌,在方圓幾十米內形成巨大的渦旋。
一公裏外降魔局衆人咬牙守着結界,死死挺着,所有人的心都懸在半空。
結界之外,半空中出現一個隐隐約約的八卦陰陽圖,陰陽圖緩緩轉動,黑白一分,潘達從裏面走了出來,身後跟着高大的辛魃。
潘達依然是孩子似的個頭,比其他人都要矮上不少。此時穿着降魔局黑白兩色的制服,看起來少了幾分孩子氣。降魔局衆人見他來了,懸着的心都微微放下了一些。
“潘大,”始終守在中心的金黎小跑幾步跑過來,神色難以言喻,皺着眉道:“白局進到烏索嘴裏了。”
潘達轉頭看了看,其他幾位組長在他之前已經到了,郎北望的煙抽的很兇,地上一堆煙頭,時臾緊緊皺着眉頭盯着結界之內,好像随時準備沖進去。
“剛電話裏說,除了白局還有一個人進去了?”
“……對。”金黎有些猶疑,“是那個叫秦離的新人。白局進去之前,還讓我給他留話來着,可惜風太大,要留什麽我沒聽清。”
潘達點點頭,不說話了。
“潘大,我們現在怎麽辦?”金黎有點急,圓圓的額頭上急出來一腦門的汗,“要不報給仙界讓他們派人?”
“涉及到魔界,事情還沒有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仙界不會輕易插手。”辛魃在後面開了口,聲音沉着:“A國的罪犯出現在B國,C國卻要插手,這事只會越來越複雜。不二仙君現在還在人界,他沒有動手,就已經表示仙界的态度了。”
金黎急的直轉圈:“那怎麽辦?!白局現在烏索身體裏,生死不明,結界将将能控制住,根本不确定能撐多久!”
“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潘達看着結界之內飛沙走石,混亂裏甚至根本看不見渦旋中心的龐然大物。他沉着面色,緩緩道。
“等?等什麽?”金黎一愣,急道:“再等下去白局就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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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局不是莽撞的人,更何況……”潘達眯了眯眼,“同他一起的去的不是還有一個人麽……”
結界另一端。
時恒站在結界之外,神色晦暗不明,片刻後緩緩道:“我的确不如秦離。”
“你就別多花心思了,他們兩個人啊,天生一對,別人拆不開的。”不二慢悠悠道:“兩個人打眼看過去一個比一個沉穩,都是能撐起一界的人物,實際上呢?瘋起來也是一脈相承,常人望塵莫及。”
“白局長當年舍仙籍如魔界,的确有魄力。可那位魔皇陛下,”時恒搖搖頭,“除了剛剛一同進了烏索,我倒是沒看出他哪裏瘋。”
不二輕笑一聲,半晌後道:“把自己眼睛挖出來給對方當禮物,夠不夠瘋?”
“眼睛?”時恒轉頭,驚異的看着不二:“當禮物?”
“是啊,”不二一臉感慨,“放眼全三界,能瘋成這樣的怕是也只有他一個了。”
烏索。
白染依舊沒有醒過來。
眼前畫面過電影似的放,魔界的生活一點點在他眼前展開,那些他記得的、不記得的通通走了一遍,讓他驚覺內心深處,竟然藏着那麽多當年的細枝末節。
他又回到了那天,或者說,看着觀辰子回到了那天。
那天魔界的聘禮送到了仙界,未三回來說,丞相沒有半點推诿的收了,又将早已經準備好的另一份命人送了過來,帶話說也是聘禮,兩人沒有嫁娶一說,是完全平等的伴侶,給了觀辰子足夠的尊重和支持。
而那位戰神,放出話來說堅決不見魔界的人,也不想聽到半點觀辰子的消息。可等未三等人即将離開的時候,那位戰神又黑着臉出現在仙門口,冷冷的讓未三給秦離帶話,說他當年滅過一次魔界,若是他負了小觀,他不介意往事重現一遍。
彼時觀辰子和秦離兩個人坐在嗔慢山的懸崖上,聽到未三的答話,秦離哈哈大笑。
他們遠處是漫山如火的癡往樹林和遠處熱鬧的魔界,風吹過來把秦離的頭發吹起,拂過觀辰子的臉,癢癢的。
觀辰子一邊擡手把他頭發撥到開,一邊好奇的看向那人的眼睛。那天秦離莫名的高興,就連眼裏的光都比平日要亮的多,像是天上的星星。
秦離拉過觀辰子的手,笑道:“他居然會擔心我負你,擔心反了吧。”
觀辰子把這話在心裏過了一遍,覺得怪怪的,想了想道:“我也不會負你。”
他怕秦離不信,又補充一句:“我連什麽是喜歡都不知道,不會喜歡別人的。”
秦離又笑,“真是安慰到我了。”
未三在他們身後又想笑又想哭,最後無奈的搖了搖頭,告退轉身走了。
兩人在崖頂吹了一會風,秦離道:“現在仙界也承認了我們的關系,送你樣東西。”
觀辰子好奇看他。
秦離擡手,覆上自己的眼睛。他的手指很長很好看,觀辰子正在看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忽而他手中紅光一閃,秦離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觀辰子心突然就懸了起來,急道:“你幹嘛?”
秦離不答,許久之後等他把手放下來的時候,掌心多了兩顆幽藍色的珠子,光芒流轉,又涼又潤。
而同時,秦離的眼睛失焦了片刻,曾經那讓人注目的潋潋清光也散了開來。
觀辰子瞬間明白了,緊緊皺眉,怒道:“秦離你有病嗎?!”
“別氣啊,你一生氣,我不是白取了。”秦離滿不在意的輕笑一聲,慢悠悠道:“這是我魔息元神的眼睛,不耽誤人身的眼睛,放心,取了我也看的見。”他頓了頓,又輕笑道:“不過看你生氣,我倒是有點開心。”
“……瘋子。”觀辰子神色并不好看,也不肯接。
“別氣,乖。”秦離拉過他的手,将珠子放在他的掌心,不急不緩道:“我離開仙界之前,曾經想了好久該送你什麽東西。這東西要足夠配的上你,又該是足夠珍貴。我想來想去,好像就這個最合适。沒想到你同我一起來了魔界,這個禮物耽誤到現在,送的時間晚了一點,可它其實早就是你的。”
秦離看着觀辰子依舊緊緊皺着的眉頭,湊過去打趣:“戰神還擔心我會負你,你看,現在我眼睛都在你那裏,都沒法看別人,怎麽負你。”
觀辰子擡眼看他,想說你其實負我也沒什麽,反正我也不會在乎。可話到了喉嚨,卻又莫名其妙的咽了回去,問:“真的對看東西沒有影響嗎?”
“一般沒有。我人身上的眼睛,一般人也傷不到。”
觀辰子不放心:“那不一般的情況呢?”
秦離笑,“怎麽還杞人憂天了。”他想了想,“若是那眼睛沾上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可能會有些影響,不過也不會嚴重,頂多帶個琉璃鏡也就好了。”
觀辰子這才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兩顆珠子,心裏盤算着保存在哪裏才合适。
秦離就坐在他旁邊由着他慢慢想,順手把自己的衣服給他披上。
“你對我很好,秦離。”片刻後,觀辰子看着手裏光華流轉的幽藍色珠子,卻想起前幾日偶然聽到的未三和紅豆的對話,“外面的人那麽說你,你會不會委屈?”
“委屈?”秦離一愣,轉瞬間明白了過來,笑道:“開什麽玩笑呢。再說他們說的也沒什麽問題,堂堂上仙觀辰子,仙衆敬仰,前途無量,跟着我入了魔界,這是事實。”
觀辰子突然有些厭惡那個名字。
這個名字時常出現在別人的嘴裏,無數人敬仰和贊嘆,可那些把他捧在神壇上的人,甚至連見都沒有見過他。
如今這個名字依然出現在無數人的嘴裏,卻又每每都會連帶上秦離的名字,一邊唏噓珍寶易碎,一邊又诋毀秦離陰邪狡詐,讓他非常不舒服。
他眉頭微微蹙着,道:“我想換個名字。”
秦離一愣,“換成什麽?”
“不知道,”觀辰子道:“我去了仙籍離了仙界,上仙觀辰子就已經死了。我需要一個新名字。”
秦離由着他,想了想,“人界取名的方法有名有姓,你這麽幹淨,不如姓白?紅顏棄軒冕,白首卧松雲,和你很搭。”
“幹淨嗎?”觀辰子看着手裏的主子,片刻後低聲道:“可我也想為了別人,染上一些顏色。”
秦離沒聽清他說什麽,“嗯?”了一聲。
“我就叫白染吧。”觀辰子擡頭,平靜道:“從今天起,他們崇拜敬仰的上仙觀辰子死了,白染的人生開始了。”
他捧着那份厚重又獨此一份的禮,身邊坐着那個願意與之牽上羁絆的人,漫山癡往樹赤色如火,遠處魔界衆生茫茫,仿佛他的人生真的重新開始了。
秦離牽過他的手,眉眼彎着,又溫又潤,輕聲道:“我陪你。”
白染飄在半空,隔着不遠的距離看着這個畫面,嘴角不自覺的微微彎起來。
就像是江水奔騰而過,而他剛好取到了最甜的那一瓢。
甜到他想把畫面定格在這一刻,永遠不要看後面那些他此生都不願意回想的畫面。
可惜并不遂他願。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他偶然發現,秦離和他想象的并不一樣,或者說,和秦離一直表現的并不一樣。
他偶然看到秦離挑開那個四歲孩童的心髒的時候,整個人在暗處呆愣了一刻鐘。
秦離像是變了一個人,幼小的孩童睜大眼睛緩緩倒地,他的腳下滿是殘肢斷臂,閃着寒光的斬魂長刀上挂着淋漓鮮血,而秦離面無表情,冷漠的像是淬了冰。
紅豆跟在他身後,神色是如出一轍的冷漠,仿佛這樣的場景已經見過了無數次。
那個人,和自己每日相處、眼裏永遠挂着溫煦笑意的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觀辰子一瞬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或者說,他震驚的已經沒有了心情。
然後他一言不發轉身走了。
弄不明白又不敢弄明白的事,逃避有時候是最有用的。
後來又一次撞見,他習慣性的轉身就走,卻發現紅豆就站在他身後,正冷冷的看他。
他朝紅豆點了下頭算是打了招呼,一言不發擡腳便走。
經過紅豆身側的時候,紅豆忽而開口:“你是不是覺得他和你想的不一樣。”
他停住腳步,就聽紅豆冷冷道:“這樣想就對了,早晚都要發現,你早點知道,他也能早點解脫。”
觀辰子眉頭微蹙,心裏翻湧幾下,又壓了下去。片刻後他轉回頭,聲音平靜的像是剛剛沒有看到秦離,只是問:“你們下次能別殺孩子嗎?”
紅豆一怔,而後笑了,那笑裏帶着嘲諷:“不愧是神仙,連殺人都要道貌岸然的分大人還是孩子。你現在心疼那孩子,可當年秦離在一樣的年紀幾次死裏逃生的時候,你又在哪?這裏,是魔界,靠自己掙出命來,是這裏的唯一的規矩。”
紅豆說完,紅色披風一甩,頭也不回的走了,觀辰子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覺得一起生活這麽久,可秦離那溫煦笑意的背後,他沒有了解分毫。
他心裏的感覺有些難以形容,有些酸,有些澀,又像是亂七八糟的線扭成了一團。
再後來,一段時間後的某一天,秦離眼睛化為的珠子不見了。
這件事鬧得動靜很大。
取出珠子的那天,他們兩個回到無涯殿,觀辰子嘴上不說,找了幾個存放的地方卻都不滿意。最後還是最熟悉無涯殿的秦離找了個保證保險的地方,又由着觀辰子親手在外面的晶石盒子上刻下符咒。
可是某天觀辰子去看的時候發現,珠子連帶晶石盒子,一起沒了蹤影。
封咒的鎖沒有外界打開的痕跡,那珠子就像憑空消失一樣,再沒了影子。
觀辰子皺了幾天的眉頭,連秦離同他說他他也很少答,把無涯殿翻了個底朝天,卻什麽都沒有找到。
秦離不想讓他難受,看起來反倒沒有那麽在意,命未三找了一段時日沒找到,轉身便去忙別的事了。
再然後秦離的眼睛便出了問題,嘻嘻哈哈的戴起了琉璃鏡。他什麽都不說,每每觀辰子要給他擦琉璃鏡的時候也總是打趣岔過去,而這時觀辰子便會一言不發的伸着手,直到秦離無可奈何的将琉璃鏡交到他手裏。
兩個人誰也不提,可是都知道,琉璃鏡的樣子一直在變,其實是秦離的眼睛越來越差。
這件事固然不是觀辰子的錯,可是他又常常會控制不住的瞎想,如果沒有自己,或者說那天自己強硬的把珠子推回去,秦離又何至于這樣。
值得開心的一點,他在魔界始終沒有放棄修煉,漸漸适應了魔界的環境,法力回來了一些,雖然同當年在仙界的時候不能相比,可是也能幫到秦離不少。
于是漸漸的,他成了魔界人人敬仰的白大人。
秦離常常笑着逗他,說自己實在是賺翻了,老天待他不薄。
秦離這麽說着,可真正沒有把握的險地從來不會讓他去。
他一次又一次的看着秦離和紅豆兩個人一前一後立于半空,睥睨着對面的妖魔,兩人一黑一紅,剛好是象征着魔界的兩個顏色,就像是一對相知的璧人。
觀辰子心裏那股莫名其妙的酸澀又一次翻了起來。
他當然知道這酸澀來的毫無道理,甚至有些得了便宜還賣乖。
他很不喜歡自己這樣,甚至會對自己産生不可抑制的厭惡。
可他有時候還是會控制不住的想,秦離和紅豆青梅竹馬彼此相知,互相陪伴彼此走過最艱難的時候,也真心實意的替對方打算和考慮,這樣的羁絆難得,而自己就像個橫插一腳的外人。
他有時候還會想,是不是自己是離魔界太遠,骨子裏還是仙界的做派?是不是自己還不夠狠辣,是不是殺的人不夠多?
——是不是如果有一天,他也可以平靜甚至冷漠的一刀挑開孩子的心髒,那麽就可以站在秦離身邊,而不是被想養廢物活在一個溫煦的幻象裏?
他覺得自己有病。
可他控制不住。
再後來的某一天,有人急匆匆趕來,驚慌失措的說無妄海情況不對。
彼時秦離和紅豆都不在,觀辰子猶豫一下,握着蒼绫自己親自去了。
無妄海魔息翻滾,巨浪滔天,無數妖魔在海中翻湧不息,無窮無盡的冒出頭來。
觀辰子皺眉,蒼绫金光閃耀,與魔息天生相克的仙界法力在無妄海上空炸開,一時間殘肢斷臂,無妄海屠成一片血海。
在那場戰鬥震撼了無數趕去圍觀的魔界衆人,可沒人知道,在那場被人無數次回味的精彩戰鬥裏,觀辰子心裏想的是——
看,我也是可以這樣殺人的。
只是蒼绫即将刺到那個孩子身上的時候,他還是猶豫了。
那孩子随着妖魔一同翻湧出海面,年紀看起來不過十歲,比秦離剛去仙界的時候還要小上不少。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觀辰子,眼中魔界特有的黑紅色氣焰騰騰燃燒,自帶着一股桀骜。
觀辰子突然就想起了當年的秦離,初見那天,那個小怪物也是這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而後一步一步走上摘星宮一百八十八級臺階,梗着脖子,衣服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蒼绫晃了幾晃,還是沒有刺下去。
那孩子咧嘴一笑,明明是個孩子的臉,卻帶着難以言喻的邪氣。他鼻子朝着觀辰子用力的吸了一下,嘻嘻一笑:“好香啊。”
那孩子說完,頭一轉,從妖魔的屍體上跳下去,一頭紮進無妄海深處。
他走的幹脆利落,以至于觀辰子沒能聽到他落水前的那句“這麽香,頭骨肯定很漂亮啊……”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無妄海已經重新歸于平靜。
下次一定不會留情的,下次一定可以的,他想。
他回到無涯殿不久,秦離和紅豆從另一個地方回來,秦離聽說這件事,反反複複把他從頭到尾檢查了三遍,确認沒有嚴重的傷,才松了神色,彎着眼角沒原則的誇他厲害。
紅豆沒說話,三部有人來找,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紅豆眉頭一皺,看了看來報信的人,看了看觀辰子,最後又看了看秦離,而後什麽也沒說告退走了。
再然後,就出了紅豆的事情。
那個人是紅豆啊,他想。
情理之中,果不其然。
他以為自己會不在意,就像是當年嗔慢山崖頂,他想說的那句“你就算負我也沒什麽,反正我也不會在意”。
可是事實上,他就是在意了。
他很在意,非常在意。
他在意的要瘋了。
他等了那麽久,只想等秦離的一句解釋,哪怕幾個字也好,那樣他就可以勸自己全都是自己在瞎想,一切都還同曾經一樣。
可是沒有。
什麽都沒有。
他知道離開的這些年裏,秦離在找他。
可是就算找到了,同秦離一起回了魔界,又能怎麽樣呢?
還不是一樣的痛苦糾結,日複一日的懷疑和自我厭棄。
他突然有些懷念曾經在仙界時無情無欲的日子,不懂也不想,萬般皆虛妄,一場大夢忘得幹幹淨淨。
可那些糾結複雜的情感裏滿滿都是秦離的影子,他又舍不得。
何為畫地為牢。
何為自作自受。
這些年的經歷飛快的走了一遍,畫面到了最後,又莫名的蹦回了曾經在仙界時候發生了無數次的一幕。
摘星宮高不見頂,門外桃花灼灼,秦離從桃樹上跳下來,眉眼含笑的說,仙君你回來了。
無數的畫面覆蓋重組,缤紛亂眼,又化為随便,随風飄飄而去。
白染聽見有人在遙遠的天邊叫他,聲音低沉而溫煦,像是喚了他很多年:“小染,醒醒。”
他緩緩睜開眼睛,掉落的手電早已沒了亮光,一片黑暗裏他什麽都看不見,他感覺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那手又大又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
他還沒有徹底醒過來,迷迷糊糊之間,他回握住了那手,咕哝了一句什麽。
那人俯下身,低沉的嗓音輕聲問:“什麽?”
白染的嘴抿成一條線,片刻後重複了一遍。
那是他此生從沒說過的話,因為從未說過,開口愈加困難,因為太過困難,即便此時他尚在恍惚,說出來的話也經過了層層的剪切,濃郁到要爆炸的情緒化為了水墨一樣的淡——可卻足夠聽者從中窺探到背後翻天覆地的情感,以至于那人在呆愣一瞬之後用力的抱住他,勁瘦的手臂甚至有一絲發顫。
白染的聲音很輕,像是跨過了這麽多年的糾結彷徨,不經意間漏出來的一句呓語:
“秦離,這些年我……有一點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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