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脫險

第43章 脫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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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玉笙自然不會乖乖聽話,他十指微微一攏,掌心聚起的真氣在袖袍下翻滾。

他剛擡手,被元晦一把扣住了手腕。

黑夜中,元晦一雙眸子亮得驚心動魄,那無法宣之于口的情愫全都攏在這一對會說話的眸子裏。

元晦低聲道:“子游,你權當可憐可憐我,別再讓我擔驚受怕了,好嗎?”

他表情十分認真,帶着點懇求。

墨玉笙嘴唇微微動了動,輕輕別過臉去。

半月來,元晦将心思藏得極好,兩人間偶爾的幾句交談也不過一聲師父外加不超過十個字的對白。

此刻,一聲“子游”陡然出口弄得墨玉笙有些不知所措。聽着着實別扭,可他似乎也沒什麽臉再讓元晦叫他“師父”。

他神色幾變,終是收了手。

元晦将他的手輕輕放下,轉身在虛空中幾個借力,翻身到了慕容羽身後。

正在此時,幾聲詭異的烏啼聲劃破長空,那蠱屍微微頓了頓,忽地齊齊調轉方向,重新湧向山丘。

慕容羽與元晦飛快對視了一眼。

看來驅屍人就在附近,目标明确,直指巨石上的無影與沈清淵。

兩人一前一後飛身上了虛空,先屍群一步,落到了巨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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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沈清淵清俊的臉龐像是籠上了一層薄霜,不見一絲血色。他雙唇微顫,似在念着某種凝神靜氣的口訣。他一手握着劍身,一手握着劍柄,雙手抖如篩糠,手背青筋暴起,說不清是在極力抽劍還是在極力回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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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影在他身後,卸了易容,一張臉濃爛至極,連清冷月光也淡不去半分顏色。他雙唇鮮紅,竟是比滿林血跡還要紮眼。一雙丹鳳眼微微眯起,分明沒有太多表情,卻散發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危險之氣。

三人互換了眼神,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幾乎在同時,羽扇脫手,一點紅出鞘,無影爪出袖。

另一邊,年輕力壯的車夫不合時宜地……醒了。

大概閉眼前看到的景象太過刺激,他睜開眼,連短暫的停頓都未有,起身拔腿就跑。奈何兩條腿脆如枯樹幹,沒跑出幾步就膝蓋一折,歪倒在地,額頭不巧磕在一塊大石上,頓時血肉模糊,血氣在黑夜中彌漫開來。

那蠱屍的嗅覺極其敏銳,幾只掉隊的蠱屍幾乎是立刻就嗅到了美味,掙紮着擺脫了烏蹄聲的控制,領着身側的殘肢,飛撲向車夫。

墨玉笙神色一凜,擡手間兩股真氣自他袖袍下鑽出,卷着飛沙走石形成一道氣流屏障,将蠱屍逼退至三丈之外。

他兩彎好看的眉毛攏作一團。

打落的殘肢竟還能載着屍毒随意移動,下手越狠,分化出來的屍毒塊就越多,簡直沒有天理。

這鬼玩意究竟吃的是什麽蠱?

他一分神,被一塊殘肢鑽了空子。那是只四五歲孩童的手臂,短小又纖細,從氣流屏障邊緣處滑過,繞至車夫身側,猛地一躍而起。

車夫耳聰目明,與那殘肢對視了一眼,四肢瞬間石化,張嘴發出了一聲慘叫。

墨玉笙頃刻間回眸。

若在此時将斷肢擊碎,碎塊飛濺,哪怕車夫沾上一點屍毒,必将暴斃而亡。

電光火石間,一股極寒之氣自墨玉笙手心而出,伴着幾不可聞的薄冰碎裂聲。

下一刻,騰空而起的殘肢僵成一塊冰柱,直直落地,一時半會兒竟再沒動彈。

那蠱蟲竟是……懼寒?

墨玉笙壓下胸口泛起的隐痛,運氣使出疏影殘雪掌,掌風卷着碎雪直直掃向三丈之外的蠱屍,所經之處,草木挂霜,礫石結晶。

不出所料,蠱屍掙紮了幾下,便沒了動靜。

而另一邊,車夫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慘叫聲沒能退敵,卻驚擾了隊友。

彼時元晦正以劍氣封住幾具蠱屍,幾經交手,他亦摸清了其中的門道,對付這種不死不休的蠱屍宜守不宜攻,攻得狠了,只會一生二二生三,生出更多的屍毒塊。

陡然傳來的一聲哭嚎讓他幾乎魂飛魄散,當下循聲望去。便是這片刻的分神,讓一具女屍得了空,撿了處劍氣的破綻,一爪子抓破了元晦後肩。

元晦反應極快,反手一掌将女屍震離身側,而後迅速封住後肩幾處大穴。

那屍毒如同沸騰的熱油,像是要将皮肉連同筋骨都炸酥炸透。

元晦卻連眼都不眨,一劍揮退蠱屍,扔下句“我去尋他”,便欲禦風而去。

慕容羽從身後按住他,低聲道:“別動,他來了。”

元晦驀得擡眸。

黑夜的盡頭,墨玉笙身披月光,沐雪而來。

墨玉笙足下的空氣凝成一線薄冰,似一道星河;他周身素雪翻飛,紛紛揚揚。

那屍群忽地焦躁不安,如牛蠅一般四散奔逃。

而墨玉笙身形極快,在飛雪與疏影間穿梭,廣袖一起一落間,寒光四射,一時間冰封萬裏,飄雪漫天。

蠱屍在一片落雪寂寂中,悄然倒地。

車夫擡手捧起一片瑩白,觸感冰涼,竟真是雪花。

他不由擡頭,看向那個在光影間游走的身影,幾乎癡了。

他驀地想起少時聽過一則神話。傳說天地間有位雪月仙人,主宰風花雪月,能點石成冰,呼風喚雪。倘若眼前之人不是仙人,所謂仙人也不過如此了吧。

無影嘴角一勾,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墨玉笙。比這快的,狠的,柔的,剛的武功他見過無數,比這好看的,似乎沒有。

他頓頓,側頭看向沈清淵——他除外。

慕容羽見怪不怪。他從懷中摸出粒解毒丸遞給元晦,“你中了屍毒,快把這個服下。”

見元晦無動于衷,遂又補充道:“別累你師父傷神。”

果然,慕容羽精準拿捏了元晦的軟肋,他乖乖接過藥丸,一口吞下了下去。

塵埃落定,墨玉笙收了掌,落到巨石上。

着地時,兩眼昏花,險些歪倒,被元晦不由分說地攬進了懷裏。

墨玉笙定了定神,想要掙脫,收緊在元晦手臂下的腰身卻怎樣都動彈不得。

墨玉笙氣悶。怎麽?翅膀硬了,還想困住我不成?

他氣急敗壞地扭頭看向元晦,臉微微一側,撞上了元晦的雙眸。

元晦眼眶微紅,眼中含着兩灣秋水。天地悠悠,那如水的雙瞳中竟只盛着自己。

墨玉笙別過臉,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正在此時,沈清淵還了神。睜眼時,盡管只一瞬,他黑瞳下交疊的赤色重瞳還是落進了旁人眼裏。

他好似在軀殼中天人交戰八百回合,眉眼間盡顯憊色。

無影從身後攬住他,“如何?”

沈清淵下意識看了眼手中的長劍,搖搖頭,“無礙。”

又對着幾人微微颔首道:“多謝幾位出手相助。”

慕容羽擺擺手,笑道:“現在道謝為時尚早。至少也得等活着走出這黃泉。”

無影站在他對面,含笑的眼底驀地閃過一絲冷意,擡手就是一掌。

慕容羽敏銳地側身躲開,掌風擦着他肩頭直直掃向山下一處灌木叢。

叢中傳來一聲脆生生的“啊~”,一個紫色身影揮鞭接下了這一掌。

她輕巧地翻身,躍出了灌木叢,柳眉倒豎,嬌嗔道:“沈大哥,是我。”

沈清淵眉心微蹙,“阿陌?你怎麽在這?”

阿陌那比普通中原人更為濃密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她輕輕垂下眼睫,不大敢看沈清淵的眼睛。“此事一言難盡。日後有機會我再說與你聽。”

她忽得轉身躍上枝頭,疾聲道:“跟我來,我帶你們出去。”

無影從一側握住了沈清淵的腕子,臉上陰晴不定。

“那日她在中原樓人間蒸發,如今不聲不響地出現在這黃泉陣,實在蹊跷。”

沈清淵從無影掌下抽回腕子,淡然道:“放心,跟着阿陌走便是”。說罷,一躍下了巨石。

無影目光哀怨,還是認命地跟了上去。若真是陷阱,他大概也只有跳下去當肉墊的份。

慕容羽識趣地撈起車夫,将那對礙眼的師徒甩在身後。

元晦一手落在墨玉笙腰間,幾乎将他半圈在懷中。

墨玉笙覺得很沒面子,奈何這小子臂力驚人。他悲哀地想:“孩子大了,管不了了。”

若在平日,他也就認栽了。畢竟自己此刻的确氣血兩虧,頭昏眼花。

可情況到底不同!兩大高手外加一名妙齡少女在側,他即便不能在美人面前露一兩手,也斷不能表現的像個手腳不便的殘廢。

他于是與元晦商量道:“這姿勢太別扭,行走不便。不如放開我……”

元晦側臉看向他,表情十分認真,“那換個姿勢?”

墨玉笙的表情活像生吞了一捧黃蓮。他一點也不想知道元晦會換個別的什麽姿勢。

他默默在心間記上了一筆:“臭小子,遲早讓你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賬本還沒來得及理清,他餘光忽地掃到元晦後肩的傷,當下皺眉道:“什麽時候添的傷?”

元晦不甚在意,“方才被蠱屍抓的,無礙。慕容叔已經給我吃過解毒丸了。”

墨玉笙抓起元晦搭在腰間的手,替他把了一會兒脈,脈象平穩無恙。他還是不放心,又問道:“試着運氣看看,有沒有異樣?”

元晦搖搖頭,輕聲道:“別擔心。你沒事,我就沒事。”

墨玉笙:“……”

阿陌領着幾人在林間枝頭穿行,她似乎對地形了如指掌,片刻功夫便來到黃泉陣邊界。

只見她揮鞭抽向黃泉,黃泉水斷作兩股,自斷裂處長出大片大片赤紅色花朵,如火焰般竄到對岸。

無影低聲道:“彼岸花?”

阿陌看向沈清淵,喃喃道:“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無影警惕地移步到沈清淵跟前。

阿陌收了視線,“沈大哥,你們踏着彼岸花過河,它會領你們走出結界。”

幾人渡了黃泉,卻見阿陌立在彼岸。

沈清淵朝她伸出一只手,“阿陌,你不同我們一道走嗎?”

阿陌搖搖頭,“沈大哥,你先走。過幾日,我會再去尋你。”

黃泉的幽光打在她臉上,若明若暗。

幾人出了黃泉陣,一路向北進了汴州城。

車夫從慕容羽手中接過一疊厚厚的銀票,戀戀不舍地看了幾人一眼,盤算着要辭了車馬活,在城中開間茶鋪,自己轉行當個說書人。光今日見聞就能說上個三天三宿。或者找個代筆,寫本話本。書名他都想好了,就叫青城山遇仙記。

真的是仙人,個個會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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