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真相

第51章 真相

=======================

元晦拔劍的速度不可謂不快,幾乎在話音落下的同時,一點紅出鞘,劍氣斬下大片黃金菊,錯落在煙雨間,遠看去,似是從天幕灑下了一捧鵝黃雨。

但,他還是慢了一步。

孽海腰間的軟劍已經如附骨之疽,纏上了一點紅。

這柄軟劍名為“刺魂”,柔軟如絹,可以随心變幻,無常無端。

它如靈蛇一般,自一點紅劍尖起,迅疾無比地纏上了劍身,眨眼間蹿上劍柄,眼看兇狠的獠牙,就要刺上元晦的命脈。

偏生在此刻,另一柄“勾魄”悄然而至,像是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纏上了元晦的雙足,一路盤旋而上,直逼元晦的喉頭。

翻飛的劍氣将漫天的黃金菊切割成千絲萬縷,使得那“鵝黃雨”下得愈發細密,好似織了一張錦布,将元晦囫囵個地卷在其中,遮得密不透風。

三丈之外,黑風與孽海從容的交換了一個眼神。

“刺魂”與“勾魄”,雙劍合璧,劍無虛發。“刺魂”先發制人,鉗制住對方兵器,順勢而上,切斷對方心脈。而“勾魄”配合着牽制住對方的肉體,以風馳電掣之勢,刺破心髒或是一劍割喉;兩人叱咤風雲的這三十年裏,默契十足,從未失過手。

這次,也不例外。

塵埃落定。

黑風道:“留他一口氣,撬出歸魂冊。”

兩人廣袖在虛空中一起一落,只聽“嗖”“嗖”兩聲,兩柄軟劍一前一後落回兩人手中。

只是……劍身雪白,寒光流動,竟未見半點腥紅之色?!

Advertisement

十步之外,萦繞在元晦周身的氣流驟然凝住,細密的菊花瓣懸浮在空中,紋絲不動,天地萬物在這一瞬間似乎都定格在了這方寸之間。

“不妙!”

孽海大吼一聲,黝黑的面龐破天荒白了一回,卻是煞白無光,比個死人也不遑多讓。

他反應極快,手中的“刺魂”再次脫手,卻只撲了個空,那鵝黃錦布下,已是空無一人。

元晦不知何時近了身。

他身上還沾着一點菊花的香氣,目光卻陰沉如同鬼魅,手中的一點紅直逼孽海喉頭。

兩人相隔太近,孽海來不及躲閃,僵成一根人棍。

倒是身旁的黑風,身手敏捷的将“勾魄”重重刺向一點紅。

奈何軟劍劍刃鋒利,劍身卻柔軟如柳,撞上一點紅,瞬間折成了一道彎弓。

黑風索性棄了軟劍,起掌徑直将孽海推向一旁,自己閃身填了空位,以肉身将他擋在了身側。

電光火石間,一點紅如願頂破了她雪白的脖頸,在滿目的天青色與鵝黃間,添了一筆濃墨重彩的嫣紅。

黑風那大而深邃的眼睛,像極了烏青魚瀕死時凸顯的魚目,就在她以為自己将被一劍穿喉時,一點紅卻驀得頓住了。

便是這一瞬的停滞,劍下人影交錯,黑風被重重拽落在地,孽海撲到她跟前,将她護在身下。

“刺魂”在孽海掌間蠢蠢欲動,劍尖卻不是對準元晦,而是對準了自己的喉頭。

孽海道:“我一生作惡多端,死有餘辜。只求蘇公子手下留情,放風娘與家中病子一條生路。”

黑風從地上躍起,死死捏住孽海握劍的腕子,凄聲道:“海郎,不可!”

孽海目不錯珠地看向元晦,“人命是我背的,人命債該由我還。那日風娘雖在場,卻沒有動手殺人。”

黑風的指尖幾乎要嵌進孽海皮肉裏,她一刻不敢松懈,疾聲道:“冤有頭債有主,是我受人唆使,起了貪念,慫恿海郎去盜歸魂冊……要償命,也該是我。”

……

元晦居高臨下的看着二人,泛着冷意的眸子彌漫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那是他畢生求而不得的八個字。不想竟在這對殺人如麻,惡貫滿盈的魔頭身上兌了現。

元晦垂下長劍,冷冷道:“他是誰?”

黑風搖搖頭:“不知道……我與他也就見過兩回,每回他都帶着無臉面具,裹着黑袍。七年前,他忽然造訪,說蘇令手中有歸魂冊,可以治好天兒的腿疾。我與海郎忌憚蘇令的武功,開始并沒有答應,他卻說有法子裏應外合,給蘇令下毒。雖然不知他用的什麽法子,但那天……蘇令的确是中了毒,我們才得以下手。”

“那日後,我與海郎自覺殺戮太重,決心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一心陪着天兒。不料半月前,那個人仿佛能手眼通天,竟然又尋到了我們。他告訴我們,歸魂冊下冊在他手中,我們只需殺了你,從你手中拿到前兩冊,便能集齊三冊。天兒已到束發之年,卻一天也沒下床獨立行走過。我倆救子心切,便商量着铤而走險,再出山幹最後一票。”

黑風小心翼翼地去了一眼元晦臉色,試探性地說道:“蘇公子若是一心想要尋他報仇,我們有法子将他引出來……”

元晦漠然道:“說下去。”

黑風仿佛是嗅到了一線生機,語速不由加快幾分,“我們約好三日後碰面,地點由他派人通知。只是……”

她頓了頓,“只是此人疑心病極重,只有确保我與海郎都安然無恙,他才會現身。”

她見元晦臉上陰晴不定,有些遲疑地扭頭看向孽海,兩人匆匆對視了一眼,孽海忽地接口聲道:“對了……還有一事……你身邊的那個人,我認得他,他是墨舟遙,北寒神掌傳人墨覃盛之子。當年象山論劍,就是墨覃盛重傷了吳姬才有了你們蘇家後面的悲劇……”

黑風立刻心領神會,伺機添油加醋道:“是了!五年前蘇家被……的那晚……墨舟遙也在場。他使的是墨家絕學疏影殘雪掌,我不會認錯的。江湖傳聞蘇令為報害妻之仇,給他下了茴夢香……他一個将死之人為何會那麽湊巧出現在蘇園?如今又為何出現在蘇公子身邊?恐有歹……”

她約摸是想說“歹念”,可惜元晦沒給她這個機會,一劍刺破了她的喉頭。

他幹淨利落地回了劍,又反手刺穿了孽海的頸子。

血從兩人咽喉處噴礴而出,濺在元晦前襟,被雨水沖着,染了全身。

他木然看着滿身血跡,面部忽然抽搐起來,像是在大笑,又像是在大哭。

暴雨與山風化作長鞭,一下下抽打着他,使他的面部看起來更加扭曲。

恍惚間,他看到蘇令出現在眼前。

兩人七年未見,他卻只是輕輕別過臉去,“我不想見到你。你與你娘長得太像了。”

他無力地垂着肩,在風雨中咆哮:“我與她長得像,是我的錯嗎?”

那是他幼時想問卻沒能問出口的話。

可惜他始終沒能得到答案,蘇令消失了,幻化成北陌那張吃人的臉。

她尖細着嗓子,指着他高聲咒罵道:“你怎麽不去死,怎麽不随你娘去死!”

元晦步步後退,忽然踩空,跌入一口廢井,井外的天空是猩紅色,有人在嘶吼,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慘叫,有人在求饒。

還有人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叫墨玉笙,是個江湖郎中,你願意跟我走嗎?”

他側過臉,卻始終看不清,那個叫墨玉笙的人長得什麽樣。

……

雨終是停了,停得拖泥帶水的。

天青色的盡頭,被斜陽割了幾道口子,着了些紅暈。

菊花坳迎來了雨後第一位游人。是位青年。他遠遠瞧見一白衣人立在菊海中,渾身濕漉漉的,還滴着雨水。

青年心道:“竟有人有如此心境,冒着大雨賞菊。”

他有心結識一二,見喚了幾聲沒有回應,便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肩頭輕輕顫了顫,緩緩轉過身來。

青年看清那人面龐的剎那,宛如見鬼一般,哆嗦着往後退去,可惜雙腿卻不聽使喚,一屁股跌進了泥潭。

那人目光陰鸷,透着隐隐的瘋狂之色,一對駭人的眸子仿佛靜置于血水中,泛着詭異的腥紅,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似乎就會被拖入那深不見底的血池,榨幹全身。

青年被吓得幾乎元神脫殼,憑借着滿滿的求生欲,撐起半個身子,踉跄着往後退去,直到他撞見個冰冷的硬物。

青年扭頭看去,竟是兩具被雨水泡的有些腫脹的屍體,屍身青白,脖頸處紮着兩個血窟窿,像極了被什麽東西咬破喉嚨,吸盡血氣而亡的模樣。

青年瞬間癱坐在地上,徹底放棄了掙紮。眼看那人步步逼近,青年絕望的閉上了眼。

他等了半晌,遲遲不見那人撲向自己。耳邊傳來一聲極輕的聲響,像是什麽東西墜落到泥土間,他甚至能聽到水花微濺聲。

他好奇地睜開了眼。

只見那人半蹲在面前,神情古怪地盯着什麽東西出神。

青年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是個香囊。

嚢身大約應是素白的,只是此刻混跡在泥窪中,已經辨不出原本的顏色了。

不知是不是青年的錯覺,那人冷冽如刀割的表情,似乎是柔和了不少。

他似乎是想伸手去撈那香囊,手停在半空許久,又好似擔心燙手似的,縮了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也可能只是一瞬,那人站起身子,手握長劍,朝着天邊走去。

天邊的口子越撕越大,殘陽如血而注,似是要将那人吞噬。

不過一夜間,菊花坳易名。

人稱旱魃谷,傳說此地驚現旱魃,不老不死,以血為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