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朕不放心你。
朕怕你出事。
朕讓自己最好的暗衛去保護你。
可是朕的暗衛告訴朕你去逛了窯子還收了兩個小倌。
洛搖光你可真是好樣的。
洛搖光站到洛衍書面前,突然發現原來他比自己印象中的還要高,自己竟要仰着頭才能直視他的眼睛。
他生得真好看,只是那雙潋滟桃花眼卻仿佛在這個夏夜裏結了冰,嘴角也不似往日那般見了她就會微微勾起,原來他的唇這麽薄。
他不開心。
“陛下為何要等本宮?”
“不過是朕樂意而已。
說完洛衍書就轉身走了,小橙子遞了個宮燈給洛搖光:“殿下早些回去歇着,陛下說明日殿下不用來崇華殿用早膳了。”
洛搖光提着宮燈,獨自一人慢慢往回走着,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她從來沒有落過單,要麽是紅豆玲珑陪着,要麽就是在和洛衍書吃飯鬥法,再不濟還有一只系統時不時出來蹭一蹭。
這個世界的人物和事情她大多都熟悉,所以她從來沒有過強烈的排斥感。
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她才發現原來這宮道這麽長,這宮城這麽靜。
那種不受控的感覺再次湧來,她只是這個世界小小的一員而已,不是什麽造物者也不是創世主。
所以她不知道洛衍書到底是什麽意思,到底為什麽等她,到底又為什麽再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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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明白那句“不過是朕樂意而已”是什麽意思。
就這樣在千思萬緒中不知不覺地回到了拾秋殿。
玲珑一見她忙替她解開鬥篷:“殿下這是去了哪兒,這個時辰才回來,身上落了好些露,奴婢備好了熱水,殿下快去洗洗,莫染了濕寒氣。”
洛搖光折騰了一夜,也困乏了,加上又喝了些酒,一沾枕頭便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竟是未時。
見她醒來,玲珑忙幫她收拾着,一邊收拾一邊說道:“殿下你可算醒了,李大人已經在禦書房外跪了大半個時辰了。”
“李大人?哪個李大人?李淄羨還是李文佑?”洛搖光尚還在迷迷糊糊中。
玲珑用熱水燙了帕子,敷在她臉上:“自然是李文佑大人了,陛下哪會讓一個女孩子跪這麽久?”
“李文佑犯了何事?”
“奴婢也不大清楚,只是小橙子公公偷偷差人來請你。”
洛搖光這倒是有些奇怪,自己和李文佑何時有了瓜葛?但是秉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心态洛搖光還是匆匆趕去了禦書房。
遠遠的就看見日頭下筆直地跪着的李文佑。
她上前問道:“李大人可是犯了何事?”
李文佑見了她立馬哭喪着一張臉:“長公主,求你救救我。”
“李文佑你給朕閉嘴!”還不等李文佑把話說完,禦書房裏就傳來了一聲陰沉的呵斥聲。
可憐巴巴的李文佑乖乖地閉上了嘴。
小橙子出來說道:“長公主殿下,皇上請您進去。”
洛搖光示意玲珑在外面等她,自己走了進去,小橙子識趣地在外面關上了門,然後遣走了閑雜人等。
陛下生長公主的氣,遭殃的卻是他們這些池魚,還是早些躲遠一點。
一進禦書房洛搖光就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冰點氛圍。
她尬笑兩聲:“陛下這兒待遇就是好啊,這冰塊兒都放得足。”
“莫非朕怠慢了皇姐克扣了皇姐的冰塊兒不曾?”洛衍書冷笑一聲,“所以皇姐才去別處尋快活?原來竟是朕的不是。”
???
洛衍書這是什麽神奇的腦回路,自己不過随口一句玩笑,他怎麽能拐出這麽多五五六六七七八八的事?
“陛下這是發的哪門子邪火?”她洛搖光也不是沒脾氣的人,平日裏也就忍了,今日裏這麽陰陽怪氣的作甚。
聽得這話洛衍書面上更難看了:“哼,朕發的哪門子邪火,皇姐不清楚嗎?”
“本宮不清楚,還有李大人究竟哪裏惹了皇上不痛快?有什麽事就說什麽事,誰惹了你你就找誰去,沒必要在這裏折騰無辜的人。”洛搖光越說越氣,奸君就是奸君,絲毫道理都不講。
“誰惹了朕不痛快朕就找誰去?那你告訴朕,朕是該找李淄羨,還是王凡全,還是那些綠枝紅葉?”
“啪——”一聲,竟是洛衍書氣極,一時用力折斷了手上的筆。
洛搖光愣了愣,他竟是氣這個?氣自己逛窯子丢了皇家的顏面?不對,他竟然對自己的行蹤如此了解?
“陛下派人跟蹤我?”洛搖光冷了聲,直直對上了洛衍書的眼:“陛下可真是本宮的好弟弟啊。”
語氣冰冷。
洛衍書未曾見過這樣子的洛搖光,這個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面對質問竟然有些許無措,她似乎真的生氣了。
“皇姐,你聽朕解釋......”
“陛下不用解釋了。”洛搖光笑着打斷了他:“陛下派人監視跟蹤誰都是應當的,本宮區區一個公主竟能得皇上如此費心,是本宮的榮幸。”
這笑竟比剛才冰冷的語氣還要瘆人。
洛衍書想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卻又不知怎麽說出口。
洛搖光卻不打算罷休,直直逼問道:“是不是我要救左言你也知道?晏清毓劫獄也是你默許的?李淄羨進宮找我安排這些你也是知情的?你是不是從頭到尾什麽都知道,然後像看笑話一樣看着我折騰?很好玩是嗎?”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和委屈湧上心頭,她連敬稱也顧不上了。
洛衍書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朕并不知道李淄羨想的聲東擊西的辦法是帶你去那種地方。”
“也就是說,其他的一切,陛下都知道?”洛搖光逼得近了些,直直看着他的眼,“陛下,自己一個人很聰明的感覺是不是很好。”
“朕并沒有那個意思.....”
“那陛下是什麽意思?是要我這個做姐姐的現在就褫奪封號,歸還封地,剃了頭發去相國寺做姑子,陛下才放心嗎?是不是本宮當這個天樞長公主一日,陛下就要派人監視本宮一日?”洛搖光才發現她到底是個土生土長的現代人,對于皇權下喪失的個人自由,她如此排斥和抗拒,“本宮不是陛下的囚犯。”
洛衍書聽得這一長串質問,他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他也未曾想到洛搖光對這件事情如此敏感和厭惡,本來是他生氣質問她的,怎麽突然間自己竟覺得自己似乎真的犯了錯。
良久,他捏了捏眉頭,盡量放柔了聲音:“皇姐,朕現在還有些生氣,你讓朕緩一緩,緩一緩再來哄你。”
“那陛下便緩一緩,想一想到底要怎麽哄我,本宮不如陛下雄才偉略,可是本宮也不傻。”洛搖光卻不領情,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路過李文佑時還忍不住踩了他一腳。
都是壞蛋。
一群心思複雜的古人就這樣看着她鬧騰,和看戲一樣,自己的這些計劃簡直就是可笑。
她一路氣沖沖地回了宮,正好撞上安梓萱來送吃食,自打上次後她也學機靈了,不去望春殿找她了。
安梓萱見她神色不佳,便問道:“長公主可是遇見什麽不開心的事?”
洛搖光本就是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的人,一見到安梓萱乖巧懂事的小臉,氣就消了不少:“無妨,遇上些讨厭的人罷了。”
安梓萱見狀也不多問,遞過食盒:“眼看入了夏,天氣熱了起來,我便做了些酒釀丸子和酒糟蝦送來。”
“那留下來一起用晚膳?”
“不了,太妃還等着我回去跟前伺候呢。”
洛搖光皺了皺眉:“壽安宮莫非缺下人不曾,着急着讓你回去伺候?”
安梓萱無奈地笑了笑:“到底是該我這個做晚輩的盡盡心意。”
說着便要告退,洛搖光知她的處境,也就沒有強留。待她走後讓人把食盒冰上,便躺回了榻上,翻來覆去。
其實她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何會發這麽大的脾氣,又是哪裏來的勇氣朝着洛衍書發脾氣。
洛衍書是個心思深沉的人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生死現如今也全在洛衍書的一念之間。可是這幾個月來她每日裏與洛衍書一起用膳聊天,雖然彼此鬥鬥法鬥鬥嘴,可是洛衍書到底未曾為難過她。
時日一長,自己竟淡卻了最開始時對洛衍書的敵意和懼意。
而如今,赤.裸裸的現實告訴她一切都只不過是假象,她所做的一切洛衍書都知道。而自己的計劃能成功,也不過是因為他準許自己計劃成功。
這種被皇權和能力壓制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可憐又可笑,讓她真正的意識到她只是個自以為是的作者,并不是什麽萬能上帝,這條攻略路漫長又艱難。
就這樣躺着躺着她竟然又睡着了,夜幕降臨時才恍恍惚惚醒來。
一睜眼又是玲珑那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殿下,你又睡過了,陛下已經等了你很久了。”
她看向院子裏,洛衍書果然一個人坐在紫藤架下,沒人在旁邊伺候,獨自想着什麽,不知為何看上去有些落寞。
洛搖光一時有些心軟:“你去把下午安小姐送的食盒取來,然後讓他們都出去,你在宮門口守着。本宮與陛下有事要說,任何人不得進來打擾。”
“是。”
然後洛搖光便提着食盒走到了洛衍書身旁,把食盒放在石桌上,在他對面坐下了。
“陛下來找我作甚?”
“朕說過了,待朕緩一緩,就來哄你。”
洛衍書望向她,好看的桃花眼裏已沒有了那層薄冰,語氣溫和:“朕确實派人跟着你,但是不是為了監視你,只是想保護你。朝堂之上勢力太過複雜,有些事情牽連甚廣,朕放心不下,朕不願意你出事,你可明白?”
“朕今日罰李文佑,是生李淄羨的氣,朕讓她想法子聲東擊西,卻沒曾想她竟帶了你去那腌臜地方,你是長公主,是大楚最尊貴的女子,怎能讓那些個男子污了你的眼?還有那.....算了,不說也罷,總之朕生李淄羨的氣,她是女子,朕卻罰不得她,只能找了那李文佑來。”
“朕知曉你的計劃,卻沒有阻止你,不是為了看你笑話,而是你想做的也是朕想做的,朕不願意拿你當外人。你想要保左言,你喜歡那孩子的才華,那朕便願意送他去越州。既然父皇給了你封地和兵權,你便不能當個普通的公主,你有自己的人可用,朕以後才放心。”
“朕從來沒有想過害你。”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生氣了。”
夏日的夜有些躁動,長長一段話下來聽得洛搖光心裏百感交集,他說他從來沒有想過害她,這話卻不知當不當得真。
洛衍書看着她,目光直接而深邃,像是要看盡她的心底,再把自己的一腔心思盡數寫入她的眼中一般。
洛搖光到底還是心軟了,嘆了口氣:“今日是本宮冒犯了龍顏,陛下不計較已是隆恩,本宮如何還能生氣?這是今日做的吃食,正好解解火氣,陛下嘗一嘗。”
說着打開食盒,端出了丸子和蝦。
洛衍書見狀也不打算再争執下去,她願意給自己吃的,已經很好了。
于是端起酒釀丸子三兩下便吃下了一大碗,又就了好幾只酒糟蝦。
洛搖光也拿起一只蝦,細細剝着,心裏總有絲異樣的感覺,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當她把蝦放進嘴裏,花雕的香氣彌漫整個口腔時,她才猛地擡起頭看向洛衍書。
而此時的洛衍書素來冰冷的面上已經泛起了淺淺的酡紅,眸光流轉似三月裏江南落滿桃花瓣的溪流,就那樣直直地看着自己,看了很久很久。
笑了笑,唇角勾起,竟泛起一個小小的梨渦:“皇姐,你可知朕今日還氣什麽嗎?朕生氣你竟然答應那老頭收了那兩個小倌兒,不過兩個小倌罷了,長得好看些,會彈幾只曲子,哪裏夠格侍奉皇姐你?你怎麽可以收下他們呢?”
他這是醉了。洛衍書不碰辣,不碰酒,一碰辣唇便會腫,一沾酒人便會醉。
哪怕是酒釀丸子裏的酒,哪怕只是糟過花雕的蝦。
自己竟然把這事兒給忘了,這洛衍書自己也不記事,一口氣吃這麽些。
不過他醉了的樣子倒有幾分可愛,原來他真正地笑起來的時候右唇角是有個小小的梨渦的呀。
洛搖光一時也生了幾分調笑的心思:“那陛下說說誰夠格配得上我?晏清毓晏公子可以嗎?”
聽得“晏清毓”三個字,洛衍書一下站起身,手撐着桌子,身子前探,把臉壓到洛搖光面前咫尺的地方,看着洛搖光的眼睛,認真地一字一頓地說道:“不許提晏清毓。”語氣霸道又帶着威壓。
果然這個人醉了也改不了當皇帝時的惡習。
“為何?”洛搖光倒是想問個明白,他是不是真的介意晏清毓和自己接觸,如果他真的心悅晏清毓,那他們從此就只能拔刀相見了。
誰知洛衍書逼得更近了,兩人鼻尖之間只隔着頭發絲兒的空隙,他身上的龍涎香和年輕男子的氣息包裹住了她,他的呼吸輕輕地撲在她的臉上,或是因為帶着酒香,洛搖光覺得有些醉人。
“因為只有我配得上你。”
時間一時間仿佛靜止,兩人的雙眸就在咫尺的距離裏映襯着彼此,呼吸間空氣仿佛交融在了一起,洛搖光覺得自己有些恍惚。
“陛下莫鬧,本宮是你的皇姐。”
她轉過頭想避開他的視線,卻被洛衍書伸手捧住了臉往自己面前帶了一帶,一瞬間兩人的鼻尖就碰在了一起。
她的唇就在他随時可及的地方。
洛衍書看着她柔軟嫣紅的唇,只覺得仿佛是毒.藥一般,明知應該放開,卻誘人心志。
他輕輕張開兩片薄唇,一字一句緩緩地說道:“你算我哪門子皇姐?”
溫熱的氣息帶着纏綿萦繞在洛搖光的唇角,欲落而還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