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更)

“陛下, 老臣有罪啊,老臣罪該萬死。”

王凡全這輩子靠着吃軟飯起家, 什麽委屈沒受過,練就了一身能屈能伸的好本事, 既然想通了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條, 那就二話不說,涕泗橫流認個錯先。

洛衍書看着突然間轉變了态度的王凡全, 心裏暗暗罵道, 這老匹夫還真是圓滑得仿佛泥鳅一般。

“愛卿倒是說說, 你有何罪啊?”

王凡全磕了個頭:“陛下也知, 老臣家中之妻與我相識于微時, 雖無才無貌,但恩德厚重,是以臣唯願梁孟相敬。然而賤內性子潑辣,善妒蠻橫,盛安衆人皆笑我家有河東獅,臣幾十年來在家遭受打罵,出門又受盡嘲笑,心中苦不堪言。”

“那你只管休妻便是, 又如何行這民怨官鄙的惡事?”

“陛下有所不知呀,臣妻的父母皆已去了,又無兄弟侄兒,若臣休了她,她如何生活?且她于老臣有恩, 縱恩愛不複往昔,臣承諾她一生只有她一個女人臣亦會做到。”

“愛卿可真是個情深意重的君子呀。”洛衍書冷笑道,“這般情深意重,不愛世間女子,卻偏偏去搶占民男,真是鑽得一手好空子啊。”

王凡全聞言忙又磕了個頭:“所以老臣有罪啊。古人雲,食色性也,老臣不過一介凡夫俗子,一時糊塗,色迷了心竅,貪戀這二人美色與才情,才做下那有違道義之事。但臣絕無要傷這二人的心思啊,臣只是以為這二人是賤籍,便買了來,想着好吃好喝供着,待他二人回心轉意。”

洛衍書擡手指了指綠枝:“你來說說,他說的可是真的?”

“禀陛下,王大人所言并非實言。小人曾告知過大人,小人雖身陷煙花之地,乃是家中缺錢,前來賣藝,并非賤籍。且大人屢次三番想要強行那不軌之事,若非我二人以性命相挾,早已遭了毒手。”綠枝生得纖細單薄,皮膚極白,緩緩道來,低眉順眼卻帶着楚楚可憐的誘人意味。

洛衍書看着心裏卻突然來氣,又瞧了瞧那目不轉睛盯着他兩人的洛搖光,心裏更是氣,又不好沖着他們發作,只能厲聲斥道:“王凡全,事到如今你還不說實話,信不信我治你一個欺君罔上!”

王凡全一唬,剛剛還比較冷靜的陛下怎麽突然暴躁了起來。

洛搖光見狀覺得自己是時候出來唱白臉了,遂溫聲說道:“陛下不必動氣,想來每次在那秦樓楚館,王大人都是飲多了酒,想必酒後說過些什麽做過些什麽聽過些什麽,都記不大清楚了。本宮看王大人也不是那欺下媚上胡作非為之人啊。”

“是了是了,老臣上了年紀,但是也貪那口酒,酒後卻受不住酒勁,難免就糊塗了,做了糊塗事兒自個兒還不知道。老臣有罪,甘願受罰。”說着王凡全又是深深一拜,磕了個頭。

安太妃也知曉這王凡全是安南王的重要心腹,自然也不願意見他真出了事,回頭給安南王添麻煩,于是也說道:“陛下,容本宮說句僭越的話,雖我這個婦人本不應多話幹預,但也覺得長公主言之有理。王大人固然有錯,但到底年紀大了,也頗有些苦勞,若随意懲治太重,卻讓官員們寒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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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處置,卻讓天下百姓寒了心。”洛衍書冷聲說道,“為官者,知法犯法,更該嚴懲。”

“老臣甘願受罰。”王凡全心裏明白,但凡陛下還在講道理,就還有轉圜之地。

“傳朕旨意,兵部尚書王凡全,身為朝廷正二品官員,然先帝喪期,出入煙花之地,尋歡作樂,是為不忠;枉顧糟糠之妻,白日淫.穢,是為不義;強迫良民,私自囚禁,是為不仁。然,念其年歲已大,又未曾真正傷人性命清白,坦誠錯誤,知錯認罰,遂酌情處理。杖責二十,罰俸一年,降職三級,閉關反省三月。王凡全,你可有異議?”

王凡全心下絞痛,盛安逛秦樓楚館的官員多了去了,偏他被抓個現行,扣上個不忠不義不仁的帽子,你說罰得重?卻也已酌情處理。你說罰得輕,罰俸杖責咬咬牙倒也過去了,這降職閉關,卻不知會不會誤了安南王的事呀。

但倒也輪不得他不服,陛下這意思分明要開始拿安南王黨開刀了啊,他心知肚明,群臣也心知肚明,可是這不痛不癢的懲罰,又有理有據,怎麽也讨不到好處。

且王爺大事還未到時機成熟之時,便先忍一忍。

“臣,領旨。”

“那便退下領罰。”洛衍書揮揮手。

“罪臣告退。”

安太妃只覺出了這麽檔子事兒,心下也煩亂,如今這個結果還全靠了今天洛搖光的周旋,她也還要好好回去權衡一下,再與安南王通個信,便也就告了退。

一時正殿裏只剩下洛衍書,洛搖光,還有綠枝紅葉。

氣氛有些微妙。

洛搖光見洛衍書的眼神一直打量着自己,尴尬地咳了咳:“那啥,陛下,本宮看這綠枝紅葉倒是頗有姿色靈氣,那王大人眼光真是不錯,不如陛下把他們賜給本宮。”

那夜從細腰館離開後,她就托人打聽到,這兩個孩子是被父母賣了進來的,相貌文弱,性子卻也烈,這麽多年堅持不賣身。如今鬧了這麽一出,小倌館是去不得了,所幸的是擡了良民籍,她看着兩人品行也還不錯,不如收了去,回頭帶到越州當個樂師,也少了流離受辱之苦。

洛衍書聞得此言,頓時覺得胸腔憋悶了好一口氣,氣得很足,想說什麽,卻又憋悶着不敢發作出來,回頭又惹了她不高興可如何是好。

這人可難哄得很。

忍了忍,說道:“此事再議。皇姐你且先回去休息,朕還有事問問他二人。”

這兩人串供都串成這樣了,到底還有什麽好問的?洛搖光心下奇怪,蹙了蹙眉,卻也告退了。

這一蹙眉,洛衍書卻覺得心裏得氣更足了,她竟真對這兩個小子上了心?讨要不得竟還不開心了?

他細細打量着這兩人,皮膚是挺白的,但是男人家,要這麽白作甚?眉眼也輕佻,一點也不大氣端莊。還有那腰,怎得這般細,這麽細的腰能做什麽?聽說擅弦樂?弦樂有什麽用?能給她做衣裳吃好吃的嗎?

簡直一無是處。

綠枝紅葉二人只見天子一臉愠怒地看着自己,唯恐自己何處犯了錯,小心翼翼不敢言語,神色間愈發楚楚可憐了。

洛衍書瞧着這神色,心裏就更來氣了,這二人必是憑着這幅姿态勾引搖光的,那人最是心軟。

于是沉聲道:“怎得?你二人可是對結果不滿意,覺得冤屈?”

他二人忙叩首道:“聖上英明,草民深感聖上恩德,絕無絲毫怨言。”

“那你們再莫擺出這幅委屈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朕偏袒了那王凡全。”

“草民知錯,草民不敢。”綠枝紅葉滿口答應着,卻滿頭霧水,不知自己究竟哪裏得罪了天子。

洛衍書又認真打量了他們一會兒,始終皺着眉,半晌,終于說道:“你二人便去李府當個樂師。”

然後便讓他們退下了。

他們出門後依稀聽得一句:“這王凡全眼光真是一點也不好。”

洛衍書一人坐在殿裏,想着那兩人文弱風流的樣子,思忖道果然她喜歡這般白白淨淨文文弱弱的,那晏三也是這般模樣。

他摸了摸自己的腹肌,突然有些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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