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世界二
22 世界二
秋蓮走了之後，侍女們的顧慮就更加地少了，有人大着膽子笑問：“公子您要洗漱嗎？”
顧辭看了看，說話的婢女似乎就是剛才跟秋蓮争吵并且占了上風的那位。
他點頭，不由得又咳嗽了起來，另外早有人端了一杯清水過來讓他喝下，想是已經訓練過無數次。顧辭任由着她們幫忙穿上繁瑣複雜的衣裳，看着銅鏡裏臉色比白衣還要蒼白些許的自己，他有些出神，心想等會兒一定要出去看看外邊究竟是什麽樣的，才能确定究竟該怎麽完成這一次的任務。
——教導一個人，讓他成為好人。
這件事可比讀書跟高考難得多了。
“青羅姐姐，早膳送過來了。”一位年紀大約十四五歲的穿着粉色衣衫的姑娘走進來，她身後還跟了幾位小厮與丫鬟，手上端着一碟又一碟的食物。
青羅看了眼，就讓人将其中一盤撤了下去，“公子身子不适，這個先撤了吧。”
小丫鬟點頭，紅着臉偷望了顧辭一眼，然後才帶着他們下去了。
顧辭剛用完早飯沒多久，便看到一位穿着青衣的男子走了進來，他手裏還提了個竹箱，侍女們瞧見了，紛紛行禮問候道：“穆大夫安好。”
顧辭想起來先前聽到的名字，心道這位應該就是他們口中的穆秋生穆大夫了，而他似乎受了傷，顧辭見他朝自己走來的時候，身上有着若隐若現的血腥味，只是他神色如常，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麽異樣。
穆秋生一見他便笑了，先是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爾後又像哄小孩一般地問他：“早膳用得如何，可覺得有哪裏不适？”
不等顧辭回答，旁邊的青羅便已熟練地答道：“公子今天多用了半碗白粥，臉色看上去也比昨日要好些。”
今天的膚色看着就差不多能跟雪媲美了，居然還屬于尚好的狀态，顧辭不由得有些好奇他昨晚究竟是什麽模樣的了，難不成比冬雪還要蒼白？
穆秋生看了眼顧辭的臉色，思索片刻後點頭，之後他拿出金絲線，在顧辭手腕上繞了繞，似乎是在診脈，但他靠近顧辭身側時，卻極為小聲地說了句：“想出去走走嗎？”
顧辭驚訝地側首，那人卻微微一笑，對着他伸手，輕捏了下他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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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只有十分親密的人才會做的動作，就像是上個世界的兩位哥哥，以及其他世界的親人一樣。
顧辭心裏感受到了一股暖意，他小幅度地點了下頭，正好他也打算出去一趟。
“脈搏跟往日差不多，體質也依舊孱弱，不過先前的病狀已經開始減緩，之後看看病情如何，我再進行藥方上的改良。”穆秋生收回東西，轉而握着顧辭的手腕。
一股溫暖的力量傳來，顧辭感受到他在給自己輸送內力，側眸認真着凝視着他。
“好了。”說着，他便上前，給顧辭系了一件狐裘，轉而對着幾位侍女說道，“我要帶阿辭出去走走，你們留在這裏。”
“這……”衆人面露猶豫之色，她們受了教主的命令照顧好公子，但這位穆大夫在教內卻也是十分有地位的人。
“好了，在房裏悶太久會悶出病來的，你們也不用太過擔心，我會照顧好他。”
青羅只得将視線轉向顧辭，畢竟他才是自己的主子。
顧辭點頭，“那你們就留在屋裏吧。”
*
秋蓮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自家兄長站在樹下，聽到動靜時朝她看來，冷淡地點了下頭。
他們兄妹自幼便不親近，或者說她的兄長跟他們一家人都不親近，兄長看上去總是那麽地冷靜自持，與同齡人截然不同，而父母與其說把他當做孩子，不如說是把他當做同輩人來看待，家中有什麽要事也會同他一起商議。今天他過來找她，秋蓮心裏第一個想法便是肯定是爹娘有什麽東西要給自己，所以特地托了哥哥過來。
果然，青年看見秋蓮，便将一個盒子給了她：“裏邊都是銀兩，你若有什麽事情需要人跑腿的，便用銀子打賞他們，讓人幫你。”
秋蓮接過東西，見他手上還拿了一個糖人，以為是給自己的，忍不住問：“您手裏的這個是？”
青年淡淡地應了一聲，卻并沒有解釋的意思，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在路邊買下這份東西，只是看見了，心裏就忽然有一種沖動想要買下來，然後他就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下，帶着這個不合時宜的糖人來了這裏。
秋蓮見他沉默，便知道自己會錯意了，她就說這個素來冷淡的哥哥怎麽突然想起來會給她送糖人。
秋蓮的兄長把事情交代完之後，便靜靜地看着妹妹，兩人竟相對無言，半天也沒有一句話。
秋蓮猶豫着看他，正想說要是無事那她就先回去了，便聽到他忽然喚道：“傅秋蓮，爹娘将你嫁去玄陰教給人沖喜，你心裏就沒有半點拒絕的念頭嗎？”玄陰教便是魔教的稱呼。
傅秋蓮心中訝異，爾後緩緩搖頭，“說是成親，其實不過是教主想替公子尋個照顧他的人，況且公子比我還要小上一歲，我只把他當做弟弟。”而且她看得出來，教主并不太喜歡她們跟顧辭親近，也許是因為公子身子太過虛弱的緣故，若是行了過于親密的事情，會對病情不好。所以與其說是沖喜，不如說是他給顧辭找了一個照顧他的人。秋蓮對自己的地位看得很清楚，從來不會抱有妄想。更何況，顧辭看上去實在是太幹淨了，幹淨到她覺得心裏若是有半分不好的想法，對于公子來說都是一種亵渎。
青年望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贊同了她的說法，他微微皺眉，心裏對于所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不認同，之前父母也曾想給他定親，但他一直沒有同意，他總覺得自己在等一個人。
他時常會在夢裏夢見一些就仿佛前世經歷過的事情，夢境裏有一個十分清澈幹淨的聲音，在喚他的名字——“傅言”。雖然他總是看不清那個人的模樣，但冥冥之中卻有着一種預感，他似乎一直在等的就是這個人。
身邊跟他同齡的人都幾乎成親了，唯有傅言仍舊是孤零一人，但父母也不敢強迫他任何事情，就任由他去了。
不過，既然傅秋蓮自己是情願的，那麽他也不會強求，點了點頭，便打算告辭離開了。
只是在傅言轉身的時候，身後似乎傳來了什麽聲音，有人問道：“之前配的那味藥是不是很苦？”
然後，他便聽見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就這麽浮現在耳邊，這道聲音曾在他夢境裏出現過無數次，就如同以往輕喚他名字那般，聲線幹淨清脆。
“是有些，”那人似乎在回想着藥的味道，繼續說道，“吃的時候嘴裏十分苦澀，但又帶着些許的辛辣味。”
傅言頓時僵硬住了身子，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緒跟理智在一刻似乎都被清空了，他怔怔地呆愣住原地，神态惘然。
這還是傅秋蓮頭一次看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得困惑地看了他一眼，顯然有些不解為什麽兄長突然變得失魂落魄起來，但她也沒有時間多想，很快便回過頭去，對着眼前的兩人行禮，“公子，穆大夫。”
“公子？”傅言怔愣片刻，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又被她這番話弄得更是糊塗了。
他就是那位少主嗎？
穆秋生看見他們二人，便笑了：“原來是秋蓮姑娘跟她的兄長，既是如此，我們便不打攪了。”
而顧辭還在想着魔教的事情，他打算把魔教上下都走一遍，好更了解這邊的情況。之後聽見他們的對話，又聽到穆秋生的話，便同意了他的提議，打算離開這裏。
只是他們還沒挪動步伐，便聽見另一人突然說了句：“等等。”聲音聽上去十分地急切。
傅言轉身，目光一下子就抓準了眼前的人，他目不轉睛地看向顧辭，瞬間确定了方才那番話是出自誰。
顧辭安靜地看着他，神色正常，但007卻發出了驚訝的聲音：“傅言怎麽會在這裏？”
這回輪到秋蓮跟穆秋生奇怪起來，尤其在看見他看向顧辭時候的眼神，心裏就更是覺得有些別扭。
“我叫傅言，你呢？”青年凝眸看着顧辭，靜靜地注視了他很久，忽然便對着他笑了，這讓幾乎沒見過傅言笑過的傅家妹妹感覺到十分地詫異，而這也是她第一次看見兄長主動跟人交流。
“顧辭。”
“顧，辭。”傅言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然後又笑了，自顧自地回答道，“原來，你叫顧辭。”
話音剛落，便見他忽然上前，穆秋生還以為他欲對顧辭不軌，正想攔截下來，就看到傅言将自己手裏的糖人放到了顧辭手上，“這個送你。”
傅秋蓮：“……”
所以這是給公子的嗎？可是傅言怎麽會認識他，又怎麽會知道自己今天會看見少主呢？
在場的兩人均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了什麽令人驚異的事情一般。
而顧辭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謝謝。”
“顧辭，”傅言望着他，十分認真地說道，“我明天還會過來。”
說完這句話，他似乎想要伸手觸碰面前的人，但手伸到半空又收了回去，他微微攥緊手心，對着顧辭微笑，語氣十分地認真，“你穿白衣，很好看。”
顧辭看着他這副拘謹的模樣，心裏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他跟007同樣對在這裏看見傅言感覺到疑惑，而傅言似乎還有着些許關于上個世界的記憶，雖然不多，但也足夠能讓他第一眼熟悉顧辭。
世界運行法則出現bug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沒有，關于這個問題的疑問，他們也只能慢慢去尋找答案了。
*
傅家夫婦在看見兒子回來的時候，問道：“回來了？”
傅言應了聲，原本還很安靜，之後卻難得開口多問了句：“當時，你們為什麽會把她送去沖喜？”
傅言的爹娘盡管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突然提起這件事，但還是耐心地解釋了事情的經過。
他們這邊的村莊世代都是受魔教庇護，才能安然地躲過各種戰争，不被外面的官兵抓去充當壯丁，因為魔教的惡名在外，官府這邊根本不敢招惹他們，也犯不着做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若沒有必要，基本不會跟這邊有牽扯，所以附近村莊的村民就這麽安穩地在這裏生活着。
即便他們知道顧長青其實根本算不得是一個好人，但他們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人好壞與否，只擔心自己能不能吃飽穿暖，能不能生存下去，所以村民們對于魔教人的态度并不憎惡，有的也只是畏懼。
當時魔教少主危在旦夕，病得十分嚴重，教主得知沖喜一法或許可以救孩子的性命，便讓人挨家挨戶地問時辰八字。雖然沖喜的名聲聽上去并不好，但這少主夫人的位置，卻是人人眼紅的。顧長青雖說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可那位魔教的小公子卻是有名的謙謙君子，就是身子骨稍弱了些。
況且你交了八字上去，別人還不一定看得上你，其他人家都積極地交了庚帖上去，傅家自然也交了，但不知道為什麽卻将兩兄妹的都交了過去，之後确定下來是他們家時，他們才發現，魔教的人選中的時辰八字居然是傅言的。可這世上哪有兩個男人成親的道理，他們以為是那邊弄錯了，便将秋蓮嫁了過去。
“所以，他們看上的，其實是我的八字對麽？”傅言聽完後，只問了這一句話。
他的父母覺得他這番話問得有些奇怪，不過還是回答了他的話：“是，當時送過來的八字，确實是你的。”
傅言沉默着看他們。
時間久到兩夫婦開始驚訝地看向他，正想問“你怎麽了”，就聽見兒子說了一句話。
——“我要向玄陰教求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