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世界二
23 世界二
傅家夫婦原本已經做好傅言不會成親的心理準備, 他們甚至以為兒子會這麽孤單下去,如今從他嘴裏聽到這一句話,他們先是一驚,随後聽清楚究竟是去哪裏求親之後又是一怔, 心道也沒聽說過玄陰教還有什麽待字閨中的女子啊, 怎麽突然就提起了這件事。
傅言的母親好奇地問道:“不知言兒看上的是哪家姑娘?你先告訴娘, 我們好請媒人上門。”
傅言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們一眼,糾正道:“不是姑娘。”
末了, 他又補充一句:“他叫顧辭。”
“不是姑娘”?兩人又愣住了, 一時竟沒能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傅言看着他們, 越看越覺得這件事還是自己親自去辦比較妥當,然後便沒有再說話, 輕點了下頭, 轉身就走。
“哎,言兒!”傅言的爹喚道,正想多問句什麽, 可傅言這會兒早就走遠了。
兩夫婦面面相觑, 卻忽然想起來方才傅言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說,那個人叫顧辭?
顧辭……
這名字怎麽這麽耳熟。
傅家夫婦恍然驚覺, 這不就是玄陰教那位少主的名字嗎?!
這孩子,是想向教主求親?
*
顧辭才在外面逛了沒多久,甚至連玄陰教都沒走完,他的身體就已經開始有些吃不消了, 臉色發白得很, 整個人疲憊不已。見此,穆秋生連忙将他送了回去。
他靠坐在床榻上艱難地呼吸着, 額頭也冒着細汗,看得侍女們既是心疼又是擔心,望向穆大夫時候的眼神也不由得有了一絲怨念,青羅送上溫水的時候,忍不住說道:“您不是說只是陪公子出去走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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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秋生把着脈,沒有回應她那番話,只是看向顧辭,道:“可見身子還是過于虛弱了,平時得多走動下。”
“我知道。”顧辭點頭,長期待在房裏對于身體确實不太好。
穆秋生确診了一番,在确定顧辭沒什麽大礙之後,他便起身向顧辭道別了,之後見其他人想送他,便對青羅說了句:“你們留在這裏照顧少主,青羅姑娘送我便可。”
青羅微微一怔,随後回神,将準備給顧辭抹汗的帕子放到旁邊,向其餘人交待了幾句,才起身去送穆大夫。
兩人一路上并沒有說什麽話,青羅低着頭,恭敬有禮地跟在穆秋生身後不遠的地方,等到快出院落大門的時候,青衣男子腳步放慢了些許,他依舊擡眸看着前方,眼睛沒有看向青羅,但卻對着她說道:“姑娘,縱然您是公子的貼身侍女,但有一句話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有些時候還是注意些分寸,遵守本分,切勿逾規越矩才好。”
穆秋生這番話的意思很是明顯,那就是讓她規矩些,別再試圖打顧辭的主意,更別妄想着做什麽越過本分的事情。
青羅聽明白的時候,臉色瞬間化作雪白,但是她反應得很快,微垂下眼睑,掩飾住眼眸的情緒,仍舊安靜。
穆秋生停下腳步,轉身對着她笑道:“便送到這裏吧,有勞姑娘了。”
青羅平緩呼吸,面上依舊若無其事,她亦是恬靜地笑着:“恭送穆大夫。”
顧辭在喝完藥後便靠着床頭休息着,直接就讓其他人退了下去。等到屋裏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007從項鏈裏鑽了起來,貼在顧辭身邊,輸送了部分精神力給他,看着他蒼白的臉色,它低下頭幽幽地嘆息了一聲。
“怎麽了?”顧辭看它無精打采的,毛發都暗沉了不少。
“沒什麽,您是不是很難受啊?”系統問他。
顧辭笑了笑,輕搖頭,“還好,還在我承受範圍內。”
說着,他想起任務的事情,便詢問007,“任務條進度是不是還是0?”
穿越過來後,因為一直擔心着顧辭的身體情況,007都還沒來得及具體翻看任務進展,不過他們現在什麽也沒做,按道理來說肯定還是0的進展,系統這樣想着,老老實實地打開了空間面板,只是在看到上邊的進度時,整只貓都驚愕了起來。
“宿,宿主……”它連話都要說不連貫了。
顧辭順着視線看過來,看見上邊的任務條時,也愣住了,“這……”
顧辭經歷過很多個世界,做過各式各樣的任務,失敗過也成功過,但是……他頭一次遇到,才剛過來任務就是負數值的情況。
到底發生了什麽?時間距離任務開啓也就過去了一天半的時間,期間并沒有發生特殊的事情,況且要是真的有突發事件,顧辭也會知道,唯一會遺漏而他也正好無暇顧及那會兒,就是他剛穿越到這裏的時候,那時他病得昏昏沉沉的,什麽也記不清,但依稀記得他的父親似乎讓人處理掉了誰……
“是昨天嗎?”顧辭問道。
007仔細地觀察了下扣掉數值那會兒,時間确實是昨天,還好只是扣了百分之三,重新變回正數值也不是什麽艱難的事情,要是達到了系統統計的瀕臨點,任務就徹底失敗了。
顧辭這會兒對于任務的關注度已經徹底超過了這個世界為什麽也會出現傅言的疑惑,他現在滿腦子裏想的都是怎麽樣才能完成任務,以及……
“這裏應該有私塾吧?”顧辭這般問道。
007早就猜到他會有此一問,已經提前做好了調查準備,很快回答道:“有,附近村莊設有私塾,是給村民們的孩子念書用的。”
兩個問題已經解決了一個,顧辭盯着上邊的負數值,目光專注又認真,神色十分地嚴肅。
随後,他看向007,系統也認真地看着他。
一人一系統均深沉地嘆了一口氣。
這個任務相比起高考,确實是有難度多了啊,至少之前做任務那會兒不會一開始就變負數了。
“公子,教主幫你選的暗衛現在已經訓練好送過來了,您要看看嗎?”過了會兒,便有侍女在門外詢問道,因為顧辭之前特意吩咐過想一個人待會兒,所以沒有經過他的允許,她們也不敢擅自進來。
顧辭說:“進來吧。”
屋內站着一排穿着暗色衣服的暗衛們,這些人都接受過十分特殊的訓練,每一批活下來的暗衛都是從屍山血海裏走出來的,他們手上沾染了無數人的鮮血,與一般的護衛不同。
暗衛們一走進來,便對着他行禮,齊聲喚道:“見過少主。”
007則是趴在他的腿上,跟着顧辭一起看着面前的這些暗衛,心裏不由得感慨這些人果然跟一般人不太一樣,身上一股殺伐氣息,即便是扔在人群當中,一眼就能把他們跟普通人區分開來。不過也有可能是他們并未收斂氣息的原因,畢竟暗衛是要隐藏在暗處的,要是過于突兀,肯定一眼就被人察覺出來。
“我也沒什麽別的要說的,有關叮囑的話,父親應該早就告訴過你們了……咳,咳。”
話說到一半,顧辭又再度咳嗽起來,他臉色十分地蒼白,捂住嘴重重地咳嗽着,侍女用帕子擦了擦他的嘴邊,收回手帕時看見帕子上的血跡她臉色大變,随後默默地低下頭,手緊攥着帕子,将東西背到身後悄悄地收了起來。
“你們在這裏照顧公子,我先出去一趟。”青羅跟秋蓮都不在這兒,屋裏能做主的侍女就只剩如岚,她對着其他婢女叮囑了幾句,然後把袖子裏的東西藏緊了些,向顧辭告退後,立即往顧長青的住所走去。
小侍女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殊不知在她臉色發白地将帕子收起來的時候,顧辭就已經發現了她的小動作,只不過沒有開口揭穿。
他輕舒了口氣,對着暗衛們說道:“罷了,你們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吩咐你們。”
暗衛們自從進來後就一直安靜地站着,沒有說一句話,之後聽到顧辭讓他們退下,便在齊齊行禮後,訓練有序地退到了外面。但他們卻沒有真正地離開,就守在不遠處,只待顧辭開口,便會立即進來聽候命令。
傅秋蓮在廚房看着中藥,因為熬這服藥費的時間稍長,工序也有些複雜,她交給旁人不放心,索性就自己來了,她用扇子不時地撲扇着火,見時間差不多了,才将藥端了出來,用碗裝好,把熬藥的小煲弄幹淨,再熬第二道藥。等到所有的藥都熬完了,再把它們合在一塊再熬一次,熬成一碗水便可。
她看着火堆裏明明滅滅的火焰,再一想到今天早上的事情,心裏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只是思前想後仍舊沒有想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顧辭讓人把屋內的燈點燃,然後拿了本古籍過來,在燈下看書。其實這會兒的天還不是很暗,只不過因為這邊的院落種了大片的竹子,在竹林的遮掩下,陽光也就不怎麽能穿透進來。
他才翻了幾頁,便感覺到屋內一片寂靜,這種安靜跟剛才的感覺不太一樣,先前的靜是侍女們怕打擾到他,而刻意放輕了動作,不弄出聲響來,而現在直接變成了她們努力地縮小存在感,生怕會不小心惹怒了誰。
顧辭想到剛才有人拿着沾血的手帕出去,心裏便也猜到是誰來了。
一件披風加到了他身上。
“屋裏的都是死人不成,居然讓你在風口處看書。”顧長青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但就是這麽一句話,便再一次吓得她們跪了下來,恨不得磕頭謝罪。
顧辭放下書,仰起頭看他,解釋:“這邊光線好,是我要坐到這裏來的。”
顧辭的父親輕嘆口氣,嘴邊泛起一絲無奈的笑意,“即便想做什麽,也得多考慮一下自己的身子。”
侍女們依舊在地上跪着,低垂着頭,模樣越發地柔順,而此時傅秋蓮正好将剛熬的藥端上來,見所有人都跪在了這裏,心裏愣了下,手上的動作并沒有停頓,穩妥地把藥放在了顧辭旁邊的桌子上。
“今天見過你兄長了?”顧長青忽然問道。
秋蓮低眉順眼地回答:“是,早上見過了,多謝教主的通融。”
顧長青點頭,很快又提起了另一件事,這才是他說話的真正目的:“有些規矩,你家公子屋內的人在來的第一天,就已經有人清楚地告知過他們,但你昨日剛進門,很多事情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別的事情之後自有人會告知你,我只強調一點……”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們,并沒有多餘的動作,但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能感受到從顧長青身上傳來的一種壓迫感,而傅秋蓮被這樣的目光直視着,更加不由得蒼白了臉,她微低下頭,輕聲應道:“奴婢在聽。”
“若是小辭出了什麽差池,你們都得給他陪葬。”
傅秋蓮頓時跟着其他人一起跪了下來,連忙應道:“是。”
“咳咳咳——”
顧辭突然的咳嗽,緩解了方才緊張壓迫的氛圍,他的父親回頭,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臉上的冷凝之色頓時緩和下來,卻也不由得暗暗皺眉:“穆秋生不是說了,等你醒來,病情就會有所好轉嗎?”
顧辭擺了擺手,随後挽住了他的手臂,像是撒嬌一般地放輕了聲音,對着顧長青說道:“父親,您不是說,屋內的事情由我做主嗎?”
顧長青一愣,下意識回答道:“這是自然,別說是你屋裏的事情,哪怕是玄陰教上下……”
他的話還沒說完,卻見少年皺起臉,嚴肅地問他:“那您為什麽要吓唬我的侍女。”
顧辭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看向顧長青時的目光卻很亮,他認真地說着:“縱然她們犯了錯,要打要罰也應該随我處置,您這麽做,以後還有誰會聽我的話?”
聽到顧辭的這番話,底下跪着的侍女們紛紛松了一口氣,心裏的不安感瞬間消減了不少。
公子仁慈,自是不會對她們如何,他之所以說出這句話,不過是替她們在向教主讨個人情罷了。
顧長青哈哈大笑起來,身上的緊迫感與威壓瞬間消散,再也不見一絲侵略氣息,他摸了摸兒子的發頂,語氣無奈中又帶了一絲縱容,認同道:“吾兒說得對,倒是為父疏忽了。”
而這時,007那邊也提示顧辭任務進展不再為負數,而直接從負百分之三變成了正數值的百分之一。
“以後不會這樣了,若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爹爹就全部都交給小辭來處理,絕不插手,好不好?”
聽到他的保證,顧辭這才舒展眉頭,對着他笑。
“來,先喝藥。”顧長青把藥端了過來,讓顧辭先喝了藥再說。
穆秋生今天配了許多味藥,光是方子就洋洋灑灑地寫了好幾張,等到抓完藥後,就派人全部送到顧辭的院子,讓他們熬藥去了。顧辭現在正是需要調養身子的時候,半點也容不得疏忽。
顧辭聞着這苦澀的藥味,皺着鼻子,終是一鼓作氣地喝了下去。
007光是看着他這兩天下來喝的藥,就覺得非常苦了,更別提顧辭還要一碗一碗地喝下去。
他喝完了藥,見底下的侍女們還在跪着,便道:“起來吧。”
“謝公子。”秋蓮率先起身,見此,其餘侍女也紛紛起來。
顧長青伸手替他擦了擦嘴邊的藥漬,忽然對着他笑,“你身邊的大丫鬟到年紀了,需要放出去,你可有屬意的人家,我直接讓人過來提親。”
顧辭想了會兒,才記起來那位“大丫鬟”指的是青羅,他想起來今天下午過後幾乎就沒看見她的身影,不由得擡頭看了眼父親的臉色。
顧長青神色無異,依舊眉眼溫淡地看着他,眼中滿是溫和的笑意。
顧辭并不想亂點鴛鴦譜,語意含糊地說了句:“還是讓她自己選比較好。”
顧辭的父親一直觀察着他的反應,見顧辭神态并無異常,心道這奴婢倒也算識相,并未真正地越矩,心中的冷意減了幾分,笑着應道:“那也行,便讓她家人接她回去,自行婚嫁吧。”
當顧辭聽完他這句話,007那邊卻傳來當前任務進度條為5%,比方才還多了百分之四的時候,心中微愣,他确實是沒有想到這位父親看上去平平靜靜的,居然話語裏也暗含着殺機,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是因為他剛才的那番話嗎?
顧辭細想了下,終于發現究竟哪裏不對勁了,按道理來說,他屋裏的兩個大丫鬟都是同樣的年紀,可他爹卻只單獨把青羅提了出來,顯然是對她有了不滿,但如果說是她出了什麽問題的話,就絕對不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這麽簡單。顧辭想了想,剛才他反複提到的“婚嫁”兩個字,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如岚在聽見這段話後,卻不由得暗自僥幸她心裏從未有過半分妄念,只是忠心地服侍公子,否則她的下場恐怕也跟青羅一樣。青羅僅僅是有了這個念頭,看見處處不如她們的秋蓮居然能嫁給公子,心中不甘,也想要站在公子身邊,便被打發出去了。雖說現在不會有性命危險,可如今的世道這麽複雜艱難,在這院落的人眼中,在外哪有待在顧辭身邊安穩,更何況這麽好的主子,她可是從未見過,與其被許配給陌生的人家從此相夫教子,還不如留在公子身邊,就這麽一直照顧他。
“她畢竟照顧了我這麽久,到時候多給些銀兩首飾給她,等到出去之後也好生活。”顧辭看着顧長青,認真地提議道,眼眸裏滿是堅持。
顧辭的父親先是一愣,随後卻明白過來他那句話的含義,這孩子這麽聰慧,想必早就想明白了原因,又因為心軟,不忍再讓他為難青羅,所以特意提出來這一點要求。
*
第二天,顧辭起床,侍女們伺候着他洗漱,而秋蓮則是将最近剛裁的衣衫拿過來,給他換上。顧辭微微舒展手臂,讓她們給自己穿衣,這樣繁瑣的步驟,他圍觀了兩次都沒有學會,原本想着偶爾也可以自己穿一次衣服,但最終還是作罷了。
他用過早膳後便喝藥,剛将藥碗放下,外邊的人就進來通報說,傅秋蓮的哥哥來了。
“兄長?”秋蓮有些驚訝,她問小厮,“哥哥可有說找我何事?”
小厮沉默了會兒,才猶疑着回答:“他不是過來找秋蓮姑娘的。”傅秋蓮雖然名義上是嫁給了顧辭,但因為身份暧昧,并且顧辭身子仍舊不大好,所以教內的人依然稱她為姑娘。
秋蓮眸子露出不解,随後,便聽見小厮飛快地擡頭看了顧辭一眼,小聲地說道:“傅家公子是來找少主您的。”
顧辭愣了會兒,才忽然想起來昨日傅言說過的話,他說“明天還會過來”,原本以為只是客套話,沒想到還真的來了麽?
他看了眼傅秋蓮,詢問:“你兄長來了,你要一同出去看看嗎?”
秋蓮搖了下頭,笑道:“既然哥哥是來找公子的,那公子一人前去便可,況且我還有針線活未做,還要忙活一陣。”
她見顧辭似乎還有話要說,又道:“公子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我針線活雖比不上其他幾位姐姐,卻還算拿得出手。”
顧辭凝眸想了片刻,随即拎起旁邊的007,小黑貓猝不及防被他抱起,連忙斂了利爪,生怕弄傷他。
“你會做小衣服嗎?”顧辭好奇地問她。
秋蓮盯着顧辭懷裏的黑貓許久,卻不知它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似乎公子病醒之後便一直帶在身邊,盡管不知道為什麽顧辭會這麽問她,但秋蓮仍舊恭敬地說道:“奴婢會。”
顧辭低頭看了眼懷裏的小貓,眼眸盛滿了笑意,他語氣歡快地說道:“那你幫我給它做幾件衣裳吧。”他先前聽007提起過,覺得這邊的衣服很好看,它也想要穿來試試。
秋蓮微微驚訝,随後心裏不由得一軟,心道公子看上去雖溫文爾雅,活脫脫一個世家公子的風範,但骨子裏還是孩子脾性,她溫聲地應道:“是,等做好了,我便拿過來給您瞧瞧。”
“那便拜托了。”他點頭道。
顧辭見小厮仍等在這裏,似乎還在等待着他的回複,便說:“既然是來找我的,那就走吧。”
說着他便帶着007出去了,小厮連忙在前面帶路。
而另一邊,傅言有事求見顧辭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顧長青耳中。那時,玄陰教教主正在翻看着孩子幼年時到現在的各種字帖,從最初的稚嫩到現如今的盡顯風骨,他看着那副青澀的字畫,上面畫着一個大人牽着一個小孩,邊上題字,“小辭會陪着爹爹度過每一個生辰”。
顧長青嘴邊便泛起一絲笑意,感慨着:“不知不覺,孩子都長這麽大了。”
沒過多久,便有人進來彙報了方才的事情,顧教主将一旁的字畫放下,輕擡了下眼皮,他坐在太師椅上,看着底下向他禀報的人,微斂笑意,語氣極淡地問道:“少主去見何人,有何人求見了少主,你禀報我做什麽?”外邊的人想見教內的下屬,向他這個玄陰教的主人通報,是常事。
可他的兒子是玄陰教的另一位主人,他想見誰,為什麽要得到其他人的允可?哪怕這個人是他,也不可以。
底下的人聽了,腿一軟,立即便反應過來自己是弄巧成拙了,他向顧長青回禀這件事并不是想要監視顧辭,只是覺得教主十分重視他的孩子,想必會想要了解他的去向,所以才特意過來禀報此事,哪知道……
一想到這裏,他便臉色發白,欲張嘴求饒:“教主,我……”
顧長青收回目光,看都沒有看他一眼,淡淡地說了句:“拖下去。”
那人一聽到這句話,就知道他已無存活的可能性,畢竟每一個被拖下去的人,沒一個是活下來的。
角落處的暗衛聽到命令,立即出來準備處理幹淨,他們提着毫無還手餘地的人下去,正到大殿門口的時候,卻聽見教主說:“慢着。”
衆人停在原處不動。
顧長青盯着那人看了幾眼,想起顧辭皺眉時說的話,又想到那孩子的脾性,他默默不語,半晌,忽然改變了主意,轉而道:“杖責三十棍,扔出去。”
三十棍,對于玄陰教的人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致命傷,雖會造成重創,但不過在床上躺一個月就能恢複了,更別提他們大部分都還是習武之人,身體就更加強壯。
那人死裏逃生,怔愣了一會兒,才恍然回過神來,他居然活下來了。
暗衛們得到另一個吩咐後,依舊面不改色,把人帶出去責罰了。
顧辭在路上接收到007告知他的任務條再度上升了1%的時候,還在奇怪發生了什麽事情,只是過了沒多久,他便來到目的地,看見了站在樹下等他的傅言。
傅言正背對着他,彎下身子,似乎在清點着什麽東西,聽到腳步聲後,他看向顧辭,臉微微紅了下,然後喚道:“顧辭。”
顧辭對帶路的人說:“好了,你先退下吧。”
那人應了聲,便默默地退離了這裏。
顧辭看着傅言,目光慢慢地落在了他身後的一箱箱東西上,他剛剛在清點的,似乎就是這些東西?
“你在做什麽?”顧辭覺得奇怪,為什麽傅言會帶着這麽多東西過來,今天也不是誰的生辰,況且就算是禮物,也未免太多了些,難不成是帶給他妹妹的東西嗎?那也不對,這樣傅言找他過來做什麽?
傅言看上去似乎有些緊張,雖然他的神色沒有半分異常,但顧辭仍能感受到他的局促與不安,仿佛怕會遭到拒絕一般。
傅言走過去,牽着顧辭的手便帶他來到了樹下。顧辭沒有絲毫的防備,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傅言帶到了這裏,而又在他想掙開手的時候,傅言便十分識相地松開了他。
“這是我收藏的字畫。”傅言打開其中一個箱子,顧辭看見裏邊裝的東西時,不由得有些愕然,因為那裏幾乎裝滿了名貴的字畫,全部都是十分難得的珍藏,其中有幾幅是顧辭一直想要尋找卻沒能找到的名家之作。
緊接着,傅言又打開另一個箱子,繼續道:“硯臺。”這不是普通的墨硯,而是十分珍貴的端硯與歙硯。
之後,他又從另外的木箱裏翻出一個小木箱,雙手抱着它,把東西拿到了顧辭跟前,然後一把打開了小箱子,“我這些年攢的銀票,都在這裏。”
傅言常年在外游歷,他的畫作得到了不少人的追捧,更有人為求一畫,擡出了高價。他對于錢財其實并不是很在乎,但卻莫名地存了許多的銀兩。昨天傅言下定決心要來玄陰教求親的時候,就去自己屋子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帶了過來。傅家夫婦并不清楚傅言的家底,因為他及冠後便一直在外游歷,偶爾才會回來一趟,但在看到他讓人擡去魔教的幾箱東西時,簡直是欲言又止,他們實在是沒想到傅言前一天說完,第二日便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弄得他們勸都不知道該怎麽勸,況且傅言也從來沒有聽取過他們的意見。
他想做的事情,幾乎沒人能夠阻攔。
顧辭看着這一大堆珍貴的物品,就更是莫名其妙了,他問:“你帶着些東西過來做什麽?”
傅言卻把小箱子塞到顧辭懷裏,黑貓形态的007差點被箱子給壓到,連忙縮到了角落。
“都給你。”傅言認真地說道。
顧辭揉了揉眉心,無奈地笑問:“你給我這些做什麽?我根本用不上啊?”
傅言看着他,耳尖忽然紅了,他張了張嘴,但半天沒說出來一個字,随後他又像是想起些什麽,從懷裏翻出一個銀色的長命鎖,交到顧辭手上,“還有這個……”
“你……”
傅言握着顧辭的手沒有松開,掌心的溫度灼熱得很,007一臉警惕地盯着他看。
顧辭下意識想要抽回手,傅言卻緊握着他不放。
他擡頭看向顧辭,語氣十分認真地開口:“嫁妝。”
“噗!”007被他這句話驚到,差點被口水給嗆着了。
顧辭:“……”
“呃,是你妹妹的嫁妝嗎?”顧辭不解地問道。
傅言愣了愣,随後目光黯淡了一瞬,然後又擡眸看向顧辭。
顧辭居然覺得他看過來時的目光帶了一絲委屈。
“不是,”傅言認真地反駁,然後逐個字逐個字地解釋道,“這是,我的。”
“你的?”顧辭先是斟酌了一番他的那段話,之後想明白了,不由得瞪圓了眸子看他,“你的?!”
傅言點頭,“我的,嫁妝。”
顧辭簡直想轉身就走了,要不是傅言還握着他的手不放,他只怕當場就離開了,聽到傅言的這番話,他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無奈地說道:“什麽‘你的嫁妝我的嫁妝’的,你的嫁妝給我做什麽?”
“我嫁你,或者你娶我。”傅言分析出來兩種選項。
這個人居然能用這麽一副面癱臉講出這樣的話來,顧辭被他驚到了,況且,傅言那句話有什麽區別嗎?
顧辭面無表情地回答:“我選第三種。”
誰知道傅言聽到這句話,卻眼睛微亮,極為小聲地試探問道:“我娶你?”
顧辭:“……”所以他壓根沒有想過自己會拒絕這件事嗎?
顧辭緩緩抽出自己的手,誰知道傅言又牽住了他,顧辭已經懶得再同他繼續開玩笑下去了,他看着面前的青年,正色道:“我不娶,也不嫁。”
“可是,八字是我的……”傅言聽到顧辭的話後有些受打擊,但還是小聲地解釋了一句。
“什麽八字?”顧辭明顯不解。
傅言說:“選中的八字是我的,沖喜的也應該是我。”
“嫁、嫁人的也是。”他似乎怕再一次遭到顧辭的拒絕,說起話來也十分地小聲。
“咳,咳。”這回輪到顧辭被口水嗆到了,他終于有些明白過來傅言那番話的意思,問道,“你是說,我爹選中的那個八字其實是你的?”
傅言點頭。
成親是要下聘跟交換庚帖的,而當時他重病在身,很有可能他們都沒有确認庚帖上的名字究竟是不是那個人,便定下了這門親事,連忙給顧辭沖喜去了。
說起來,古代人确實挺看重八字的。
“我知道了,用了你的八字确實不是很好,我到時候跟爹說一聲,把你們兩個的庚帖換回來。”顧辭道。
“不是!”傅言有些急了,他連忙道,“沖喜,我的八字跟你的很配,所以,所以……”
“原來是這樣,所以跟你八字合的,你都會想嫁……咳,娶人家嗎?”見他這副焦急的模樣,顧辭不由得起了一絲打趣的興趣,開玩笑道。
“不會。”傅言這句話倒是堅定得很,他看着顧辭,目光灼灼,“我只娶你,也只嫁你。”
意思是,要是誤換字帖的對象不是顧辭,他就不會去管,不過要不是顧辭,恐怕他也不會特意去問父母這件事,更不會知道真正的庚帖其實是他的。
“哎……”顧辭欲言又止,傅言那番話的真正的含義不能細想,他總覺得要是再追問下去,發生什麽事情。
顧辭不自在地偏過頭去,“咳,這件事之後再說,總之,你先把東西拿回去。”
傅言果斷地搖頭。
“我嫁給你。”他仍舊重複着這句話。
“我得先把這件事告訴我爹。”這件事可大可小,況且,恐怕在顧長青眼中那些人居然欺騙了他會比顧辭要娶一個男人的事情……還要嚴重。畢竟魔教的人比較随心所欲,娶男妻這件事在他心目中可能還算不得什麽大事。
而庚帖被弄錯、事後還隐瞞下來的這兩件事,要是往後顧長青從別人口中,或者是等他之後調查出來,那後果就更加嚴重了。
傅言聽明白了他的意思,顧辭是要向教主說清楚這事,而不是真正想拒絕他,才讓他回去的。
雖然,顧辭心裏其實是有點這個意思,= =
他點頭,但顧辭手中的箱子他卻不肯收回去,只答應拿走其他兩樣東西,傅言對顧辭說:“先交一半定金。”
顧辭已經被他這句聽似嚴肅又好玩的話給逗笑了,“好吧,先放我這兒。”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等你。”臨走前,傅言這麽說道。
顧辭輕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帶着007跟傅言給的那箱銀票,走去父親的主屋。
傅言走了一會兒,又回過頭去,默默地望着顧辭遠去的背影,半晌,終是松了口氣,心上的一顆大石頭落了下來。
“你做得很好,傅言。”他喃喃自語。
不能過于強勢,否則會引起顧辭的反感,而一味地退讓也會弄巧成拙。現在的分寸正好,至少,顧辭沒有再堅持把另一份“嫁妝”退回來。
他看着顧辭漸行漸遠的身影,目光專注柔和,直至看不見了,才不舍地收回目光,去找人幫忙把那兩箱東西擡回去了。
*
“這樣啊,原來庚帖弄錯了,難怪你成親那天……”
顧長青了然地笑笑,安靜地聽完了顧辭的話,“好的,爹知道了。”
看着他這麽平靜的模樣,顧辭忍不住道:“您不生氣嗎?”他還做好了怎麽把父親哄開心的準備了呢。
顧長青望着他,溫和地說道:“可是我的小辭,不是安然地站在我面前了嗎?”
他把兒子擁進懷裏,撫摸着顧辭的頭發,認真地說道:“只要你平安無事,爹爹就什麽也不在乎了。”
顧辭仰起頭看他,爾後伸手抱緊了他,親昵地在父親胸前蹭了蹭,“嗯。”
兩父子談了一會兒心,又見顧辭面露疲憊,顧長青便讓人送他回去了。
顧教主眸色溫和地目送着兒子離開,等到顧辭的身影漸漸地看不見的時候,他神色仍舊平靜,默默地盯着着空蕩的大殿,許久,發出了一聲輕笑。
面上的溫和神色蕩然無存。
“不生氣……”他笑了笑,低聲地念叨,目光一點一點地變得陰鸷起來。
要是他的孩子那天平平安安的,他當然不會生氣,可是他的顧辭,他的瑰寶,差點在成親那天死掉,好不容易才活了下來。
他怎麽可能不生氣?!
要不是成親的人出了問題,他的小辭或許連那半天的痛苦都不用承受。
呵……
真是好大的膽子。
不僅欺瞞他,還害得他的孩兒遭了這麽大的罪。
顧長青只要一想到沖喜那天,蘇醒過來的顧辭蒼白着臉朝他看來的時候,神色是那麽地虛弱,他的心就一陣陣地抽痛。
“暗衛們何在。”顧長青壓抑着滔天的怒火,冷聲喚道。
“屬下在!”暗處的人悄無聲息地出來,恭敬地跪在了他面前。
“去,把傅家人給我殺了。”他語氣森然地吩咐。
*
另一邊,回到房間的顧辭,再一次地咳嗽起來,他緩過氣來後,便把想要照顧他的侍女們都打發走了。
他坐在軟塌上,緩緩問道:“暗衛們何在?”
話音剛落,一群暗衛便出現在了屋內,齊齊跪在了顧辭跟前。
“少主有何吩咐?”
顧辭咳嗽了幾下,他慢慢地平複心跳,吩咐道:“去傅家,保護他們。”
暗衛們自生下來就被教導要聽主子的吩咐,所以他們在聽到這番話後也沒有多問,很快就接了任務出去。
顧辭看着這華美的屋子,默默地念道:“不生氣?”
說着說着,顧辭自個兒便樂了。
不生氣?
他信這句話才有鬼。
他老爹這幅樣子,說不生氣誰信呀。
這老頭子狡猾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