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世界二

44 世界二

半月後, 有人揭發恭親王通敵,與敵國聯系,企圖謀逆造反。揭發他的人是禦史,是不折不扣的皇帝心腹, 只忠心耿耿為皇上辦事, 并不會受到利益的驅使轉而誣陷他人。

此奏折一出, 朝廷上下都驚動了,當今聖上立即下旨讓人徹查此事, 同時卻也将恭親王留在了宮裏。

這樣的一番舉動, 明面上是表達對他的恩寵及信任, 實際上卻不過是另一種監視罷了。若是其他人狀告恭親王謀逆通敵,皇帝可能還會心存疑惑, 不會輕易相信此事, 但偏偏這麽說的是他最為重任的心腹,也是最為剛正不阿的臣子。

更別提之後錦衣衛搜查王府時,又從他的書房裏找到了最為有利的證據:恭親王與敵國來往的信件。

恭親王确實是跟敵國有過聯系, 但是卻從來沒有過想要拉皇帝下馬的想法, 他只是想與敵國的王交好, 多個幫手,日後也好對付紀善。但光憑這一點就已經足夠致命, 哪怕皇帝當初對他是多麽的信任,在面對着這些信件以及信上嫡親弟弟與收信人交談時那熟稔的語氣,卻也啞口無言,再也找不出任何給他推脫的借口。一看這些信件, 便知道恭親王與之往來甚久。

證據确鑿, 容不得人狡辯。

即便其他人再去查,也查不出任何怪異的地方, 只能得出紀元與敵國來往許久的結論。

想借助他國的力量拉皇帝下馬是假……可與敵國來往是真,想要謀逆也是真。

真真假假的事情加在一起,一個接一個的證據浮出水面,慢慢地皇帝也開始懷疑起來,他弟弟是不是早就有了異心,想要登上更高的位置。

若是再包庇下去,只怕會引得臣子心寒。

最後,面對着大臣們對于恭親王的異議及不滿,皇上決定将他收押,不日後流放三千裏地,發放寧古塔。

聽到消息時的顧辭面上并沒有多輕松,兒時對于那位王爺的記憶仍舊深刻,哪怕他現在回想起來,記憶裏也依舊是一張爽朗大方的笑臉,面對着他與紀善時總會抱上十二分的耐心,會偷偷背着顧長青然後帶着顧辭他們去附近玩鬧。

父親聽到這個消息也不會真正地痛快吧,畢竟那曾經也是他十分信任的朋友。朋友離心,故人反目,總是最為傷人的。

“宿主……”007見顧辭似乎在出神,忍不住喚道。

原本沉浸在回憶裏的顧辭回過神來,他朝系統笑笑:“嗯?我在。”

“您不開心嗎?”007關心地問他,它趴在顧辭膝蓋上,微微仰起頭來看他。

顧辭微愣,随後他又笑了下,呢喃道:“我只是在想,他明明已經擁有那樣自在的生活了,為什麽還要做這些事情,損人不利己呢?”

007想了想,認真回答了顧辭:“可能他并不覺得這是件‘損人不利己’的事兒呢?紀元這個人其實野心很大,現在的這任皇帝還在,他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當今聖上也信任着他。但等到紀善登基,就不一定了,他的地位勢必會受到威脅。”

但是說到這裏,系統卻也有些不解,反倒被自己剛才那番話弄糊塗了,“可是紀善也很親近相信他啊,為什麽他還不滿足?”

顧辭卻想明白了,他看向007,低語了句:“可能……他是覺得紀善跟玄陰教這邊過于親近了吧。”

所以恭親王才會攔下紀善的信,又想方設法讓父親對紀善有了戒備,從而讓他們疏遠。但到了最後他發現,人心是沒有辦法控制住的,無論他怎麽阻攔,紀善還是想要親近玄陰教,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想到這裏,顧辭頓時就沉默了,他微微偏頭,轉而看向外面。

陽光明媚,萬裏無雲,是個很好的早晨。

忽然,天空上飛來了好幾只風筝,各式各樣的都有,原本專注着風景的顧辭眼睛一亮,他轉頭看向007,笑道:“我們出去看看!”

顧辭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只要看見些什麽令人開心的事情,就瞬間忘記所有的煩惱。

顧辭抱着小黑貓走出去,正好一只風筝就掉落在了他的面前,那是一只紙鳶。他撿起風筝,不遠處有侍女們跑過來,看見顧辭便連忙向他行禮。

顧辭拿着東西,轉手還給了她們,笑着問了句:“這是你們自己做的嗎?”

一位小丫鬟反應得很快,立刻回答道:“正是,奴婢們看這幾日天氣不錯,便做了幾個風筝來玩玩。”說着,她又看向顧辭,忍不住問了聲:“公子,您要來試着玩一下嗎?”

顧辭輕搖了下頭,爾後擡頭再度望向天空,靜靜地望着那片藍天,陽光沐浴在他的臉龐上,跳躍着溫暖的光芒,此刻的顧辭看上去安靜極了,讓人不忍心開口打擾,唯恐驚了那份難得的安逸。

衆人便陪在他身邊,也不出聲,小侍女手裏拿着那只紙鳶,猶豫着擡頭看顧辭,似是想要把這個東西送給他。

顧辭卻在這個時候笑了,他看着藍天,不知怎麽便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笑容,原本圍繞在他身上那些令人煩惱的憂愁似乎都煙消雲散了一般,他說:“不了,你們玩吧。”

這句話剛說完,顧辭便抱着小貓離開了。

小丫鬟們面面相觑,有一人困惑性地說道:“總覺得公子方才有些不開心。”不過現在卻似乎豁然開朗了,整個人也變得放松不少。

盡管有些不明就裏,但侍女們也沒有想太多,很快便又和夥伴們一起,重新放起風筝來了。

“咱們去哪裏?”007見顧辭帶着它四處走動,不由得問道。

顧辭卻在樹林這塊的秋千上停了下來,然後坐在了上邊,緩緩地蕩起秋千,他的心情平和了不少,聽見系統的話,先是低頭看了眼它,爾後微微彎起眼睛,說:“不去哪裏,就是随便逛逛。”

顧辭的心情如何、開心與否,007是最能直觀感受到的,它明顯能察覺出來他這會兒的情緒已經不再像剛才那麽低落,小黑貓開心地搖着尾巴,便也笑道:“好,那咱們就随便逛逛,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顧辭垂眸笑了。

他在想,沒有必要因為一些事情而把自己也變得負能量起來,世界上值得開心的事情那麽多呢,他為什麽要将自己困在囚籠裏呢。

況且……

他也不想讓在意自己的人難過。

*

顧長青最近很忙。

盡管已經将那人從高處拉了下來,但僅僅只是這樣卻還不夠,更何況聖上耳根子軟,若是其他人在他耳畔提起恭親王在牢裏受的苦,只怕他到時候又會心軟。

這一天,他收到紀善寄來的信件,還未打開就已經猜到裏邊的內容,一拆開信果然與他猜測的一樣。

顧長青将信放下時,穆秋生正從外面趕來準備向他禀報少主這幾日來的狀況,以及傅家那小子身體的恢複情況。

他一進門,便看到教主神色漠然地将信放到邊側,不由得問:“宮裏來消息了?”

顧長青點頭,語氣淡淡地提及了信上的內容:“陛下心軟了。”

他特意在天牢打點過,鐵了心要讓那厮嘗嘗牢獄之苦。那些衙役都是受過特殊訓練的,自然知道如何折磨一個人的法子,并不用承受什麽皮肉之苦,但卻可以讓一個人精神上遭受到極大的折磨,令人崩潰到極致。再加上紀善在背後的推手,恭親王在牢裏吃的苦頭就更多了。

之後他便生病了。

而得知消息的皇帝就遲疑了,他想着之後的流放,又怕這唯一的弟弟屆時會死在路上,忍不住想要派人護送恭親王去寧古塔。

紀善聽聞風聲後便坐不住了,到時候要是真的讓皇上下了旨,旁人會怎麽想?

恭親王是去那邊受罪而不是享福的,若是皇上讓人專門護送他離開的消息一傳出去,還有誰會覺得他是被放棄被放逐了,只會認為恭親王總有一日會東山再起,畢竟聖上還惦記着與他的兄弟之情。

他們好不容易才将他打入泥潭,又怎麽會再給他留下一線生機呢。

“那我們該怎麽辦?”穆秋生問。

他們與京城離得太遠,哪怕手再長也伸不進皇宮裏,而紀善這樣的敏感身份更加不适合提出異議來,紀元畢竟是他的長輩,有些話旁人說得,他這個作為侄兒的卻說不得,否則只會讓皇上覺得他們要趕盡殺絕,就連親人都要下狠手。

顧長青卻将目光落在了另一沓信件上,穆秋生認出來密封口處的标識。

那是教主的妹妹寄來的信件,她是紀善的嫡母,當今的皇後。

*

傅言發現,顧辭似乎是真的生氣了。

每當他想要溜進顧辭院子的時候,就會被顧辭身邊的小厮們攔住。他們會客氣有禮地請走他,并同時嘴裏說着:“公子今日不在屋裏,才出去了。”

幾乎每次都是相同一句話。

顧辭房間裏的燈其實還亮着,并且傅言不時地還能聽見侍女柔聲回答的動靜,期間還伴随着秋蓮的聲音,聽上去顧辭似乎在教她們識字。

但是……

他卻吃了個閉門羹。

即便傅言十分确定顧辭就在屋裏,可此刻擋在他面前,并謙和有禮望着他微笑的護衛及小厮們,是肯定不會這麽輕易放他進去的。

顧辭很生氣。

顧辭不想見他。

傅言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他原本就愧疚,現在更是産生了十二分的悔意。

傅言內心的糾結與掙紮,下人們自然是看不見的,先前開口攔人的小厮看着站在門口處的青年,便又笑吟吟地恭送并提醒道:“傅公子,請吧。”

傅言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院子,仍舊不死心地問了句:“你家公子什麽時候回來?”他當然是不敢問其他的,顧辭說他不在,那自然就得用問不在的法子來代替。

小厮想了想,道:“許是三五日,許是七八天,也有可能半個月……”

傅言見他說了這麽多,就是沒給出個準确的答複,便默默地收回了目光,應了句:“我知道了。”

說着,他便轉身往門外走去。

小厮們默默地目送着他離去,正想關上大門的時候,卻看見走了幾步的傅言突然回頭,又再次走到了他們跟前,說道:“那你幫我給你家公子帶句話……”

小厮只是笑看着他,卻并不接茬。

傅言繼續道:“就說……”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忽而高聲喊道:“我真的好了!”

傅言突然來這麽一招還真是猝不及防,下人們被他的聲音吓到,反應過來後一臉為難地看向他,溫聲地勸了句:“傅公子,回去吧。”

傅言定定地看向屋子,又等了一會兒,屋裏邊卻始終沒有別的反應。終于,他轉過身去,一個人回隔壁院子去了。

*

顧辭執筆,緩緩在宣紙上留下字跡,他寫的是一句詩:盈尺白鹽寒,滿爐紅玉熱。

而外邊傳來一句高語“我真的好了”的時候,顧辭落筆的動作也沒有絲毫的停頓,依舊把那一首詩給補完了。之後,他才慢條斯理地放下紫毫筆,低笑了下:“這麽中氣十足,想必是好了。”只是也沒有提要不要讓傅言進來。

如岚她們卻是安靜地低頭看桌面的宣紙,沒有言語,随後又照着顧辭給的字帖,繼續臨摹着字體。

“剛才你們有聽見什麽動靜嗎?”顧辭突然問道。

如岚連忙答了句:“奴婢什麽都沒有聽見。”在玄陰教待了這麽多年,她們最會的便是察言觀色。

秋蓮反應慢了半拍,等到她回過神來時,顧辭的目光已經落在她的身上,他并沒有注視着侍女,只是将視線放去了傅秋蓮寫的那副字上面。

盡管她很想幫兄長的忙,但對于秋蓮來說,還是公子更為重要些,她低眉安靜地回答:“奴婢也沒有聽見。”

顧辭緩緩看向底下的人,他們也紛紛識相地說:“小的們都沒聽見。”

顧辭笑了笑,嘴角微微地翹起,一雙明亮的眼睛亦是點綴着璀璨的光芒,他又翻出一張宣紙,繼續在上邊寫字,輕描淡寫地說道:“是嘛?我也什麽都沒聽見。”

“估計是走錯地方了。”他眼中帶着笑意,慢慢地在宣紙上畫了一只小狗,那小狗在地上打滾,做出一番無賴的模樣。

顧辭歪頭看了下,然後又将那小狗圈起來,還在邊上标了一個名字。

——傅言。

這又傻又呆的模樣,跟他确實是挺像的。

顧辭對自己的畫功很是滿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