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世界二
45 世界二
穆秋生來送藥的時候, 看見傅言正專注地望着窗外,而他正對窗的位置便是顧辭的屋子,他此刻在看什麽可想而知。
他微挑眉,想到最近傅言吃的閉門羹, 心裏雖然有些同情, 但更多的還是幸災樂禍, 把教裏脾氣最好性子最溫和也最不輕易生氣的小祖宗給得罪了,這下看他怎麽收場。還想把他們家孩子給拐走呢, 這下好了, 栽跟頭了吧。
穆秋生心裏怎麽想的, 自然也就表現在了臉上,傅言聽見動靜時便朝他看了過來, 正好就看見了穆大夫臉上還未收起來的明顯笑意。
怎麽看怎麽像是在幸災樂禍。
傅言默默地把藥接過去, 說了句:“謝謝。”
穆秋生看了眼他肩膀上的傷,問:“看樣子你好得差不多了?”
傅言點頭:“快好了。”
盡管如此,但因為傷勢過于嚴重, 肩上那道疤痕, 估計是會一直陪着傅言了。
傅言見穆秋生寒暄了幾句後似乎就打算離開, 他猶豫了一下,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顧辭最近還好嗎?”
雖然這段時間傅言根本看不到顧辭, 但也不敢像上次那樣傷還未好全就大大咧咧地跑出來,而是老老實實地待在屋裏養傷。只是這樣的日子着實有些難熬,他幾乎沒有一天是不想顧辭的,于是每想起顧辭一次, 便在紙上寫下他的名字, 一來二去的,房間裏就堆滿了與顧辭有關的紙張。等到傷勢沒這麽嚴重的時候, 抑制不住相思之情的傅言便迫不及待地出門找心上人去了。
緊接着,就吃了好幾次的閉門羹。
穆秋生看了他一眼,笑着回答道:“小辭很好,不過我看你似乎不怎麽好?”
傅言聽着他這句話好像還帶了另一個意思,“你……”
穆秋生卻直接提起竹箱打算走了,“你也別問我了,不管你問什麽我都不會告訴你的。”
說完這句話,他又轉頭看向傅言,語重心長地說道:“傅公子,你要知道,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才怕小辭生氣的。”顧辭雖然性子溫和,可要真的生氣了卻不是好哄的,看傅言近來吃的閉門羹便知道了。
傅言也沒有多說些什麽,只是伸手将旁邊的一本志怪小說拿了過來,對穆秋生說道:“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個給他。”他見顧辭一直在屋裏沒有出來,怕他會覺得無聊,于是就準備了這個,但一直沒有機會給他。
“可別,”穆秋生連忙說,“我可不敢惹那孩子生氣。”顧辭這段時間明顯就是不想與傅言見面,他要真替傅言送了東西,不就擺明了想要幫忙求情嗎?
穆大夫走後,傅言便看着手頭上的書籍出神,之後又忍不住再看了眼窗外,只是正對着那間屋子的窗戶卻一直都沒有打開過。以往傅言總是能在夜晚的時候看見開窗望着月亮的顧辭,顧辭擡頭看星星月亮,傅言便看着他。而少年一旦察覺到視線,便會往傅言的方向看來,笑着問他:“你還不休息嗎?”
他已經好些天沒看見顧辭了。一想到這裏,傅言就提不起任何勁,感覺做什麽事情都缺乏動力。
正當他凝視着那扇窗的時候,原本屬于顧辭房間的窗戶卻終于被打開了。見此,傅言頓時便振作了起來,只是在看清那人的模樣時,眼裏又忍不住露出一抹失望。
原來不是顧辭啊……
站在窗戶前的如岚探出頭來往外邊張望了幾眼,随後對着身後說道:“公子,外面的梅花似乎已經開了。”
顧辭!
聽到如岚的話,原本氣餒的傅言精神一振,又再度打起精神來。
“是嗎?”耳邊傳來了少年淡淡的笑意,他似乎就站在與傅言不遠處的地方,僅僅是一牆之隔的距離,于是顧辭的聲音在此刻聽來便尤為的清晰,“新開的梅花可以摘下來做梅花酒,今年釀下,來年便能嘗個鮮了。”
如岚笑着回答道:“正是呢,今年的梅花開得也比往年要好些。”
看完梅花後,侍女便想将窗戶關上,免得顧辭着了涼,只是還等她真正地實施起來,一旁聽見顧辭聲音的傅言早就忍不住了,在她伸手的同時便喚道:“小辭!”
如岚原本伸出去打算關窗的手就這樣停在了半空中,她心裏有些猶豫,因着傅言那略顯特殊的身份,侍女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才好,于是如岚只能默默地将手收了回來,轉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少年。
顧辭似乎沒有聽見傅言的話,對着侍女點點頭,如岚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再度伸出手來,打算将窗戶合上。
傅言見如岚又有了新的動作,頓時就急了,他并不想錯過此次難得的機會,好不容易才能與顧辭見上一面,要是就這麽讓他們走,下次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他連忙對着外邊說道:“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他重複了很多遍的“我錯了”,生怕顧辭還沒聽見就已經離開,于是又急忙再重複了一遍。這一系列道歉的話聽得侍女微微扶額,但主子的事情她也不好過于理會,只得默默地退到了一邊去。
顧辭順着他的話問道:“錯在哪兒了?”
“我不該騙你。”傅言飛快地回答道,生怕回複得慢了,這好不容易得來與顧辭相處的機會就這麽沒了,“騙人是不對的,我有錯,而且是大錯特錯,錯得十分離譜。”
如岚将披風給顧辭披上,以免窗外的冷氣過到了主子身上。
顧辭随手系緊了繩結,聽見傅言的這番話後卻擡眸看了眼窗戶,“你想了這麽久,就想出來這個?”
“顧辭……”傅言依舊盯着外邊的風景,試圖從對面的窗戶裏看見顧辭的身影,但卻只能隐約地看見一絲衣角,他繼續說道,“我知道我當時太過莽撞,傷勢還沒好就跑了出來。我已經深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所在,并及時改正了過來,望顧公子‘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就原諒小的一回吧。”
“我保證沒有下次了!”他見顧辭沒有反應,連忙又補了一句。
“是嗎?”顧辭問。
“是的!”傅言嚴肅地點頭。
傅言怕顧辭不信,繼續說:“我,我可以寫保證書,要是我以後還犯錯,就罰我三天……不對,半天見不到你。”顯然這樣的懲罰在傅言眼裏已經算是很嚴峻的了。
傅言說着這番話的時候,顧辭就已經往這邊走了過來,他的那句話說完時,顧辭正好來到窗前。他一聽見那段話,便忍不住笑了,他看向傅言,挑眉問道:“你這叫懲罰嗎?”
顧辭這會兒穿着素淨的衣裳,更襯得他膚色如玉,沐浴在日光下,耀眼得令人舍不得挪開視線。這些時日的連番藥湯滋補下,原本蒼白的臉頰也逐漸地染上了一絲血色,若是之前的模樣還略顯得疏離清冷,那麽如今的這番柔和則是更好地軟化了那種生疏,擡眸朝人看來時,會讓人不由自主地便迷失在那雙璀璨的星眸裏。
他擡頭看向窗外的時候似乎覺得外邊的太陽有些刺眼,于是便下意識地伸手擋了下日光,等到放下手時卻看見傅言目不轉睛地望着他,顧辭微微挑眉,倒是沒有在這時候出聲,只是安靜地回望過去。
兩人四目相對,還沒等傅言再說句什麽,便看到秋蓮走了過來,對着顧辭行禮,恭敬道:“公子,教主有請。”
顧辭愣了下,随後點頭,“我這就過去。”說着,他擡眸看了眼傅言,對着他輕點頭,示意自己有事先行一步,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眼見着顧辭就要離去,傅言忍不住喚住他:“顧辭!”
顧辭身形微頓,停在原地,他沒有轉身,只是輕應了句:“嗯?”
“我什麽時候能去找你啊?”傅言望着他的背影,問道。
顧辭笑着點了下頭,邊走邊說道:“等你保證書寫好的時候。”
顧辭繼續往前方走去,身後的窗外卻再度飄進了傅言略顯激動的聲音,他大聲地說道:“我保證很快就能寫好!”
顧辭垂眸笑了笑,卻沒有回頭,直接離開了屋子。
*
顧辭去到書房的時候,顧長青手裏正拿着許多封的信件,他有的匆匆掃一眼就放了下來;有的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就直接扔到了一邊。
顧辭在他旁邊坐下時,側頭看了眼桌上的信件,發現上邊的信幾乎都沒有署名,也不知道是誰寄過來的。顧長青便将其中一封信放到他跟前,道:“這是你姑姑讓人送來的。”
顧辭将信打開,上面是顧氏對兄長及外甥的問候,她關切地詢問了顧辭近來的身體狀況,之後卻又話鋒一轉提及到了恭親王,言之事情已處理好,他不會再有任何的威脅。緊接着便又是對于親人的關懷,讓哥哥照顧好顧辭,若有需要便讓人送信過來。
到最後皇後才提及那句最為重要的話:恭親王想要見顧辭一面。
這也是顧長青讓顧辭過來看信上內容的原因之一,他雖然不想讓顧辭經歷這世上黑暗的事情,但有的事卻也不能瞞着他,尤其是需要他做出選擇的事情。
“紀元已經被褫奪封號流放三千裏,永世不得回京。”
原本那人已經心軟,恭親王差一點就又“柳暗花明”,好在顧氏聽聞消息後便去養心殿找了皇上,終于令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紀元的最後一線希望沒了,卻在流放前提出了最後一個請求,他想要見顧辭。
顧長青自是知道他的打算,明知顧辭心善,見不得人受苦,卻偏要打這孩子的主意,想要從顧辭身上下手,企圖再博得最後一絲生機。
“你想見他嗎?”顧長青問。
顧辭看着信上的內容許久,才問了句:“我去見他,會給你們添麻煩嗎?”
顧辭這句話一出來,他便明白了這孩子的打算。顧長青揉了揉他的腦袋,輕聲道:“沒事的,不管你去或者不去,之後的種種後果,玄陰教都能承擔。”
顧辭擡起頭看父親,眼眸仍舊溫暖如朝陽,他認真地說:“既然他想見我,那我便去吧。”
顧辭知道恭親王為什麽想要見他,更因為知道,他才不能逃避。
做錯事是應該要得到懲罰的,哪怕這個人曾經是他的親人,也不能例外。
無論如何,顧辭都不會選擇退讓或是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