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塵封記憶裏的痛

第2章 塵封記憶裏的痛

肖眠在房間裏鼓搗了一小時,累的臉頰通紅,空調開到了20度,還是覺得滿屋子的熱氣。

沒想到海島的夏天是這樣的溫度,雖然身體有些難以适應,但至少心裏難得有了些滿足感。

這趟海島之行他很早就開始籌劃了,用了一年的時間去攢錢,雖然最後攢下來的錢只夠在海島生活一個月的,不過已經足夠了。

他并不想在海島長居,或者說他沒打算活多久。

他只是來海島了卻一樁心願,想去見離家改嫁的母親,那是父親去世後最後唯一可以親近的人。

可他還沒想好,是膽怯也是怕影響母親的新生活。

-

第一次聽到‘海島’這個地名,是在母親的口中。

記憶回到十年前陰暗逼仄的小巷子,巷子的盡頭是一棟筒子樓,肖眠的家在筒子樓的一層。

煙氣缭繞充滿酒氣的窄小客廳內,沙發上躺着一個醉鬼,沙發前站着一位叉着腰滿臉無奈的女人,她對着滿身煙酒氣的男人邊吼邊哭。

“你看看現在這個家,還算是個家嗎,我每天在外辛苦工作,為了給眠眠上一所好的初中,努力掙錢,你呢?你就只會拿着眠眠的錢去賭去買酒,你根本不配做個父親!”

醉在沙發上的男人沒有回話,只是一把将酒瓶掼到了地上,破碎的玻璃聲在客廳內響起,随之而來的是女人的尖叫聲,哭泣聲,這些都傳入了在卧室的肖眠耳朵裏。

他害怕極了不敢往外看,客廳內破碎的嚎哭像是一場末日大戰,在漆黑的夜裏顯得格外的突兀。

終于有好心的鄰居上門勸說,将打架的倆人拉開。

這些鄰居已經見怪不怪,都知道這家人是什麽德行,只是簡單的講和幾句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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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肖眠開了門小心翼翼往外看時,女人正在掃一地的玻璃碎渣,略帶怨恨的目光掃了一眼門縫裏那雙張望的眼。

肖眠像犯了錯似的驚了一下,快速攏回神情,垂眸看着地面。

這種場景幾乎每天都在發生,男人像一灘帶着酒氣的爛泥,女人像是點燃的火把,酒精澆在火把上,将這個小家燒的四分五裂。

終于女人承受不住這樣的生活,她對着沙發上的醉鬼喊道,“我去海島了,不想再回來。”

醉鬼似乎聽清了,也似乎沒聽清,懶洋洋的翻了個身,斥出一聲“滾。”

自此女人的身影從門口消失了。

十歲的肖眠以為女人去海島掙錢了,掙錢是為了供他上學。

所以肖眠在學習上異常的勤奮,比誰都刻苦,他不是個天資聰慧的人,但他總堅信笨鳥先飛,勤能補拙的道理。

也許是肖眠看起來太好欺負了,在家是父親的出氣筒,在學校依然成為別人揉捏的對象,他甚至都不清楚那些怨氣為什麽總是沖着他來。

也許是不争不辯駁的性格讓人覺得他太好拿捏,像個柔軟的橡皮泥,誰都可以捏上兩把。

忍耐是肖眠的人生信條,他總是給自己創造希望。

母親離開的時候,他在想她會回來的吧。

事實上,母親确實回來過一次,只不過是回來告別的,連同肖眠的撫養權也一并扔了,扔在了筒子樓陰暗的一層,扔在了家門口那口臭氣熏天的垃圾桶裏。

肖眠覺得自己和裏面的垃圾好像,都是沒人要的。

女人走後,接受語言攻擊的對象從兩個變成了一個。

每當那個男人從父親的身份轉化為醉鬼時,便是謾罵的開始。

好像一切的罪責都源于肖眠。

而那些生活的不如意,在男人喝醉後爆發的徹底,如同一個火藥桶,非要綁上一個人再點燃炸掉,在情緒上同歸于盡,他死了被綁着的那人也死了。

而那人正是肖眠。

肖眠一開始也許沒那麽憂郁,他記得女人在的時候他總會覺得女人還愛着自己,有愛便是有希望。

而女人一紙離婚書離開了這個家。

他不得不和這個醉酒的男人綁在一起,綁的死死的。

永無翻身之地。

-

肖眠想到這,痛苦的錘了幾下腦袋,因為太過用力對自己下手有點狠,思緒上的痛苦變成了身體上的痛,他又毫不留情的掐了掐自己,在白的病态的手臂上留下一道緋紅的指印。

似乎還不夠,他的病情加重了,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噩夢,一幕幕纏了上來。

後來那個男人開始變本加厲。

肖眠的忍耐沒有換來安寧,而是讓男人變得更加暴躁,“你和那女人一個樣,屁都蹦不出一個,長了嘴會說話嗎?”

那男人抓着他甩到沙發上,賞了兩個結實的耳光。

肖眠不清楚自己哪裏做的不好,他邊上學邊兼職掙了錢給男人,用來堵住他說的那些話,“你就是個廢物,花老子的錢,連個屁都掙不出來,上學有什麽用?”

可和女人給他的錢一樣,都被男人買了酒喝。

男人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他陷入泥潭裏,拖着想爬出泥潭的肖眠,“老子一輩子是你老子,你逃不掉的,永遠都別想擺脫我!”

想到這,肖眠的手指已經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他痛苦的嚎出了聲,一拳錘在了民宿的軟墊上,把自己的脖子胳膊抓的通紅,眼裏泛出血絲,紅色的眼睑挂着一層稀薄的淚霧。

夠了,我說夠了!

他已經管不住自己的腦子,瘋狂的回憶起那些事,那些令他抓狂的痛苦的無奈的事。

有無數只螞蟻啃咬他的心髒,毒蟲在他腦子裏鑽來鑽去,他想把那些蟲子都抓出來,踩死。

他做不到,他只好掐着自己撓着自己,最後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肖眠顫巍巍的拿起一旁的小刀,放在了手臂上,好像這樣就能緩解腦海裏無數的謾罵聲。

-

咚咚咚。

安靜的房內闖入一陣敲門聲,像是擊在心髒的門扉上,将無法收拾的情緒擊散,腦海裏的謾罵聲像是被貓發現的老鼠,瞬間四處逃竄。

那些回憶終于安靜了。

肖眠怔了一刻,嘲弄的對自己笑了一聲,随即扔了刀,轉身去開門。

門口站着的少年敲了三聲沒人應答,正打算離開,轉頭看見門把手轉動,一個頂着雞窩頭的男生探出臉來。

白皙的皮膚上到處都是紅印,撓的很淩亂,整體看下來像是經歷了一場惡戰。

餘爻對別人的隐私沒什麽興趣打探,只是忍着笑将手裏的水果遞了過去,“小月讓我幫她送點水果上來,你忙,不打擾。”

肖眠看着他似乎在憋笑,憋得耳尖微微發紅,俊朗的眉眼,笑起來舒張的很開,像是海島早晨的暖陽。

他鬼使神差的開了門,問道,“要進來坐會嗎?”

餘爻沒有拒絕,只是往裏探了一眼,問道“方便嗎?”

說話間,肖眠已經把門全敞開了,裏面真是一個人都沒有。

餘爻有些好奇,這不是被別人撓的,還有人這麽往死裏撓自己的?

肖眠從桌下抽了張椅子遞給餘爻,“請坐。”

他說話輕聲細語,也很客氣,帶着與人疏離的禮貌。

餘爻将水果放在桌上,瞥見一旁的小刀,說道“我看着這些梨啊蘋果的,都是要削皮的,正愁沒給你帶個削皮刀上來,你這還真有一把……水果刀?”

餘爻拿起那把小刀看了看,是可以削皮的刀,但感覺削皮有些大材小用了。

這是一把蝴蝶刀,刀柄是金色的外殼,此時刀刃被打開放置在桌上,看着有些危險,餘爻說道,“你還會玩蝴蝶刀,好酷。”

肖眠很淺的笑了聲,第一次有人這麽形容他,好酷。

聽起來像在嘴裏嚼了一顆糖。

他撓撓頭,怯生生回道,“削個水果皮可以的。”

餘爻看了眼桌上的刀,使用痕跡很重,用了很多年的樣子,他想不明白怎麽會有人随身帶刀。

這種刀一般人玩不轉,都害怕自己受傷,餘爻不由得有些佩服的看了他一眼,“玩這個,不怕自己受傷嗎?”

肖眠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後才怔怔回複道,“還好,不疼的。”

說完這話時,餘爻往他撸起袖子的胳膊不經意瞥了眼,幾道很淡的疤痕,一道一道劃得很規整,像是故意受的傷。

大夏天大家都在穿短袖的季節,肖眠卻穿着一個很薄的長袖,洗的有些發白,軟和的料子貼着清瘦的身軀,很寬松,風從他身後吹起的時候,多餘的衣擺往前飄,襯着那腰很細瘦。

肖眠被突然停留的目光看的有些不适應,将手臂的袖子放了下去。他無措的拿着一個蘋果問道,“吃嗎,我削一個。”

餘爻收回了目光,點點頭笑了聲,“好。”

肖眠拿着刀和蘋果出去了,片刻後手上濕淋淋的滴着水,刀用水沖洗了一遍。

他抽了幾張紙把刀擦了個幹淨,一手扶着蘋果,一手拎着小刀,骨節分明的指節只有一層很薄的皮肉,瘦的有些嶙峋。

手掌打着圈的削蘋果皮,手法很熟練,皮被薄薄的削去一層,露出皮下微黃的果肉。

一整個削完後皮連成串,絲毫沒有斷裂,熟練的像是街上賣了幾十年水果的攤販。

餘爻接過他手裏的蘋果,毫不誇張的對他豎了個大拇指,“你的刀功是這個。”

用水果刀削皮餘爻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學不會,能把蘋果削成一個被啃完的形狀,慘不忍睹。

他啃了一口蘋果,目光打量着這間房,是整理完的程度,但東西少得可憐,衣櫃敞開着,挂着幾件長袖和短褲,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搭配,看得出也是會覺得熱的人,那為什麽要穿着長袖,用來遮幾道疤痕嗎。

男孩子對自己身上有沒有疤痕不太在意,可肖眠的疤痕看起來是故意受的傷,而且不想讓人發現的樣子。

餘爻無意間掃見桌上角落放着藥瓶,端端正正的幾個瓶子,标簽全是英文,他的英文算不錯,幾個詞語入了眼,他皺起了眉頭,下意識伸手要去拿近看看。

樓梯口傳來一聲喚,“餘爻,老板喊你下樓去。”

此時肖眠也站在了餘爻身前,擋住了那些藥。

餘爻尴尬的笑了聲,覺得觸犯了別人的隐私,捏着蘋果站了起來,“有人找我來了,我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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