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膽小鬼

第22章 膽小鬼

餘爻夢呓般嗯了聲,聳了聳鼻尖,吓得肖眠趕緊轉身朝着外側。

肖眠是個藏得住事的人,就算心迫切的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依舊能裝作沒事人似的壓住感情。

他考慮的事太多太雜,總顧頭顧尾,害怕一個不得當,失去了為數不多的珍貴。

餘爻半睜了眼,看着倉皇轉身的人,在心裏笑罵一聲,膽小鬼。

空調的冷風順着床尾吹了一會,剛湧入的一點熱氣也被空調吞噬殆盡,屋內的氣溫降得有些低。

餘爻将身上的被子分了出來,替肖眠蓋上了,兩幅少年人的炙熱身軀裹在透氣的薄毯中,難以化解的熱量無論怎麽吹,也無法被空調降解。

肖眠沒有熟睡,能清晰的感知到餘爻的呼吸在身後,深淺不一。

他默不作聲,想裝作熟睡企圖蒙混過去。

兩人各懷着心事躺在床的兩側,中間是泾渭分明的楚界,誰也沒敢輕易越界,在各自的地盤養精蓄銳,等對方露出馬腳。

餘爻後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醒來時房內依舊一片昏暗,窗簾被拉上,透過一絲縫隙,能看出外面的天已經完全亮了。

肖眠的位置空了,那塊位置還留着一片餘熱。

餘爻坐了起來,趿拉着拖鞋走到衛生間。

肖眠正對着洗漱臺刷牙,鼓了一腮幫子的水,被餘爻戳了戳,鼓着氣的河豚漏水了。

餘爻靠了過來,接過肖眠手裏的漱口杯喝了一口,咕嚕咕嚕兩下就當刷過牙了。看着肖眠盯着他,他解釋道,“別這樣看着我,我來的時候刷過牙了。”

餘爻側目過去,兩人眼神相抵,像是剛剛認識那樣,有些不自然的別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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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張床上躺了幾個小時,終于是脫下了第一層外殼。

可熟了不是太熟悉,肖眠提着褲子靠近馬桶時,餘爻跟着他往前走。

“幹嘛?”肖眠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想把餘爻往外趕。

餘爻扒着門框不走,“排隊如廁。”

“我就站在這保證不偷看。”

“還是別,你在這,我有點緊張。”肖眠紅了耳尖,手指摳着餘爻扒着門框的手,見餘爻不松手,求饒道,“我憋不住了。”

餘爻捧腹笑着,覺得他确實不經逗,随即松了手,朝他做了個鬼臉,“阿眠,你真可愛。”

餘爻把門帶上,靠着門框笑得一臉張揚。

等肖眠磨蹭着把自己紅了一片的臉頰收拾好後,出來看見餘爻站在桌前逗那只魚和小螃蟹。

自說自話投了一堆魚食,飄在水面的魚食被兩只小家夥争先恐後的吞入肚子裏,活像肖眠虐待他們似的。

餘爻指着那兩只小東西問他,“你看這兩只小家夥被你喂的,還沒長大就先餓死了。”

他擡手掐了掐肖眠的臉,有些滿意,“這幾天你好像長了點肉。”

肖眠似乎不太信,在鏡子前照了照,覺着自己是真的沒那麽蒼白了,臉上也有了血色,看起來健康了很多,只是這幾天在外面曬得皮膚發紅,至今還沒褪,可能是曬傷了。

餘爻也看出來了,從包裏拿出一瓶防曬霜,“海島的太陽辣,別仗着自己白就使勁曬,不然你就得像我一樣,夏天才過半,就黑了不少。”

他站在肖眠身旁,兩人的身影并肩映在全身鏡上,餘爻擠了防曬乳往肖眠身上抹。

起初肖眠的身子還怔了一下,不過很快就被餘爻抓着不讓動。

“這塊是怎麽了?”餘爻發現了他背後的痕跡,仔細看了一會。

背上平時被衣物遮住的地方,布着深深淺淺的傷痕,大都淺了,刻在皮膚上一條條紋路,數量多到餘爻不敢再仔細看。

“怎麽弄的?”他撫摸着傷痕問道。

指尖下凸起的新生皮膚和肉在訴說着肖眠曾經受傷時的痛。

肖眠苦笑的搖搖頭,“沒怎麽,就是不小心傷到了。”

謊話拙劣。

餘爻深嘆了一口氣,“你可以說的,有什麽事不要憋在心裏,至少可以對着我說。”

餘爻溫柔的語氣讓肖眠不自覺放下防備。

鏡子裏的身影重疊,餘爻站在了肖眠身後,頭靠了下來,輕柔的靠在了他的肩上。

餘爻輕聲哄道,“疼嗎?”

一股酸澀湧上肖眠的心頭,他的鼻尖皺了皺,眼眶一緊,似乎有什麽情緒即将沖垮他辛苦建立的堤壩。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他不能決堤。

餘爻的試探沒有被拒絕,他在心裏長舒了一口氣,“阿眠。”他在耳邊輕聲喚,低沉的嗓音鑽入肖眠的耳朵裏,酥酥麻麻的電流游離到心髒,将那棵心芽施了一波過量的肥,綠芽立刻就破土而出,瘋狂的長出枝桠。

“你知道我的心意嗎?”餘爻問道。“我……”

不等餘爻說完,肖眠打斷了他的話,“爻爻,我們之間最近的距離就這樣吧。”

再往前便是千溝萬壑。

肖眠從那只手下掙脫,整個人顯得無措。

他坐在椅子上埋着頭好一會,起身開了衣櫃去找衣服。

餘爻跟在他身後,道,“我不怕的。”

肖眠拿了件長袖T恤,“我怕”,他說道。

“你怕什麽?”餘爻問他。

肖眠勉強擠出一點笑意,“孑然一身的我是沒什麽怕的,你不一樣,不會有人希望你這麽做的。”

肖眠是個沒剩多少時間的人,他一直再為自己倒計時。

他不能喜歡餘爻,更不能進一步的關系。

這樣就足夠了,他不能給餘爻留下深刻的回憶,他只想讓這束陽光陪他走過最後一段時光,當個正常的朋友,這樣肖眠離開後,餘爻也不會太悲傷,就像餘爻說過的那樣,“即使有緣分,也沒什麽特別的。”停留在此就好了。

肖眠閉上眼,強行的把內心的沖動摁了回去。“爻爻,就這樣好嗎?”幾乎是懇求的語氣。

餘爻不再說這件事,他心軟了下來,安慰道,“好”。

兩人下樓吃了那家面線糊,像昨天約定的那樣,吃完各自捧着一杯四果湯去老式公園看朝陽慢慢升到頭頂,變成正午的烈陽。

兩人蹲在大榕樹下,餘爻幾乎把前半生遇見肖眠之前的事都說了個遍。從他的名字起,“爻這個字是我爺取的,老頭子愛看周易,當年給我爹取個餘年,說希望年年有餘,輪到我時,他是一拍腦門,想了個爻字,說這好,剛柔并濟。”

肖眠思索了一會,關于自己的名字,似乎并沒什麽特別。

肖寬是個沒什麽文化的人,名字也是随意看見了個字就這麽給起了名。

“小時候爸媽總想給我添個弟弟妹妹,可我說我想要個哥哥,他們說辦不到,我就不依,吵着要個哥,最後被我鬧得哥哥也沒有,弟弟妹妹也沒有。現在想想多個弟弟妹妹也挺好,他們就不會對我看的這麽嚴。”

餘爻杵了杵肖眠的胳膊,“你呢,你有沒有想過有個弟弟?”

肖眠搖了搖頭,他從來沒覺得母親會願意再要一個孩子。

一個不幸已經夠了,也慶幸沒有另一個人降生在這個分崩離析的家庭中。

也沒有女人願意再嫁給肖寬那人,避免了上演繼母的戲碼。

“我母親很早就改嫁了,她和我父親關系不好,我從不希望再有一個人經歷那樣的生活。”肖眠語氣平靜的訴說着。

他極少的袒露心聲,餘爻的坦誠讓他敞開了心扉,慢慢的将一些往事往外倒。

“他脾氣不太好,喜歡喝酒,也愛抽煙。”肖眠說着,仰頭看向樹梢,葉片被太陽照得翠綠,同樣也照着他的眼眸。

将眼裏得霧水蒸發得一幹二淨。“爻爻,這世界上親人是沒辦法怪罪的,他在記憶裏總會留下一丁點溫情,讓我覺得談起他時,不該只說他的不好。”

“可我該談些什麽,談他最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還是父愛如山壓得我難以喘息。”

肖眠有些哽咽,強顏歡笑道,“好像我的話題永遠那麽沉重,我不該提起那些事。”

餘爻想要抱抱他,可顧及到早上那件事,克制住自己想擁抱他的沖動,“我說這些就是想和你分享,不管好的壞的,我都想聽。”

“阿眠,真希望有一天你能信任我,讓你知道,我不止會喜歡你好的一面。”

肖眠嘴角浮起極淺的笑意,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好的一面,壞的一面倒是哪裏都是,一塊全是洞的破布,連自己都補不上,更不敢讓別人去補。

兩人喝了一口手裏的四果湯,甜味終究緩和了情緒上的悲。

肖眠舀了一個芋圓似的東西往嘴裏放,嚼的有勁,看起來很喜歡吃。

餘爻把自己碗裏的挑了出來,放到他的碗裏,“這個好吃嗎?我總覺得咬這東西費勁,像是在跟牙齒較勁。”

肖眠舀起放進嘴裏嚼着,腮幫子一鼓一股,看的餘爻沒忍住戳了戳他的臉頰。

好像肖眠的腮幫子比他嘴裏嚼的還有彈性。

“這個叫什麽?啊……”肖眠問道。

餘爻:“阿達子”。

肖眠:“是方言嗎?”

餘爻點點頭。

“聽起來好有趣。”肖眠說了一遍,“阿達子。”

“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更多,只不過需要很多時間。”餘爻說道,他真心希望肖眠答應,說想學,這樣兩人的聯系就能保持很久。

肖眠含了一口冰,口腔裏的涼透到了心裏,讓他冷靜了很多,“我知道它叫阿達子就行了。”

太多未知的事,全然需要時間去消磨,可肖眠已經沒有熱情了。他看了看時間,問道,“是不是該去碼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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