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各有各的病
第31章 各有各的病
肖眠正躊躇着不知道如何回答,餘爻替他說出了答案,“阿姨你好,我是肖眠的朋友,叫餘爻。”
劉穗蹙了眉,并不想管他叫什麽名字,就是覺得多個人說話不方便,礙事。
餘爻識趣的推門出去,小男孩纏了上來,“哥哥你去哪,陪我玩。”
劉穗看着自己乖兒子心情好了不少,擺擺手讓餘爻帶着出去玩。小男孩伸着手要餘爻抱,餘爻也沒拒絕,蹲下來抱起了這個可愛的小家夥。
劉穗在肖眠對面坐下,開口便是“找我有什麽事?”
肖眠看起來很緊張,一直搓着衣角,說話磕磕絆絆,“我……我,那天在鼓浪嶼看見了您,就……想,能不能見一面。”
餘爻抱着孩子在心裏面揪了一下,推了門出去,肖眠什麽事他都能想辦法,可唯獨親情這件事他無能為力。
餘爻帶着小孩在大廳裏玩,眼神不時往包間看去。包間有簾子,拉了一半,把劉穗的位置遮住了,只能看見肖眠不停的在搓衣角,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頭埋的很低,緊張兮兮的樣子,仿佛裏面那個不是母親,而是一個極其嚴厲的面試官。
“你那酒鬼父親讓你來的?”劉穗沒好氣的質問道。這些年那兩人倒是安分了,起初肖寬還死纏爛打的找她,後來被拉黑了聯系方式後就沒再找過。
肖眠一直存了她聯系方式,但沒打擾過,估計也沒向肖寬洩露還有聯系方式的事,總之這幾年過的安生,都快要将這些爛事忘了。
肖眠搖了搖頭,“他以後都不會找你了。”
“什麽意思?”劉穗問道,但很快猜了出來,“是死了對吧,挺好的。”她頓了一會,“那你也自由了。”
肖眠嘴角難受的抽了抽,一陣苦笑,嗯,他的身體自由了,可靈魂卻被困的走不出來。
肖眠躊躇了很久,衣角都被弄得一片皺,好半晌才艱難開口問道,“我可以喊你一聲媽嗎?”
“媽?我早就不是你媽了,別這樣喊我,我擔不起!”劉穗回他,“你是個成年人了,有能力過自己的生活,從前你還是孩子的時候我沒有負擔你的生活,以後也不會,我不配做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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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穗不配,更不想。
她有一個活潑開朗的兒子就夠了,那些該被丢掉的回憶最好永遠也別再出現。
“我這麽遭你讨厭嗎?”肖眠怯懦的問道,他甚至想不清楚自己做錯了什麽,到現在還不能被原諒。
他想找到一點親情,可為什麽連一點都不施舍給他,他真的這麽遭人厭棄嗎。
劉穗松了表情,不适的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糖加的很多,可嘴裏微微苦澀。作為女人她心是軟的,作為肖眠的母親,她心是硬的。
不是肖眠的錯,是她把那段日子标記為人生的黑暗,誰願意回想起最難熬的那段時光呢。當初年少無知,被肖寬的花言巧語蒙蔽了眼,奉子成婚的婚姻并沒有想象中的幸福,她承擔了太多的辛苦,以至于現在回想起來還可憐當初的自己。
“不是你的錯。”劉穗說道。她終于想要說一些話寬慰這個可憐的兒子。“當初肖寬說讓我滾,但你要留下。你知道他那個人,不聽從他的話很難收場,我只好把你留在那裏。這些年你承擔了他的暴虐,應該很辛苦吧。”
突然被體諒的感覺沖擊了肖眠最後一道防線,他止不住的淚往外湧,千軍萬馬之勢無法止住,他趴在桌上抖動着雙肩,刻意壓制的情緒一瞬間潰不成軍了。
好一會他才緩過勁來,就着劉穗給的一丁點陽光,努力往外冒着重生的芽。他懇求的問道,“我可以呆在海島嗎?”
劉穗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她不拒絕也不肯定道,“我不是你那爹,你想去哪就去哪,可我要說清楚,我有新的生活,不希望被打擾。”
肖眠知道自己想法被看穿,劉穗不想認他。
他的眼神再次暗了下去,愣愣的問了聲,“那以後還能見嗎?”
“別見!”劉穗給了篤定的答案。“各走一邊吧,這路這麽寬,不是非得碰面,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各相安無事。”
肖眠的心跌入冰窖,不用室內的冷氣吹,他已然結冰,
他沉沉嘆了一口氣,把帶的禮物遞給她,哽咽道,“送給您的,就當回報給生我的母親。”
劉穗一時語塞,喉間湧上了酸澀的感覺。她态度軟和了一些,放低了聲音,“這個很貴,你拿回去吧,肖寬這個爛人也不會給你留什麽遺産的,你別為難自己。”
肖眠垂着眸子把東西往前推。
最後劉穗嘆了一口氣,撩起簾子看了眼大廳裏和孩子玩的開心的餘爻。
“你們是朋友吧?”言語間是試探的意味,“他對你是不是太盡心了點。”
肖眠回她道,“來海島認識的朋友,他人很好。”
劉穗盯着外面的餘爻看了一會,“你來很久了?怎麽認識個這麽好的朋友,盡職盡責的,別是有什麽企圖的人。”
母子到底是連心的,肖眠知道她顧慮什麽,“這個月才到這,我也沒想到會認識這麽好一個人,我……”
劉穗怪異的看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麽?”
“媽,我喜歡他。”
劉穗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肖眠,怒道,“你有病!”
她憤怒的拍了拍桌子,“還以為你跟你爹是兩路人,可沒想到你和他各有各的病。你怎麽會喜歡一個男人?”
“還有別叫我媽!”
肖眠站起想去拉住劉穗,可被她拎起桌上的咖啡杯潑了一臉。
咖啡液順着頭發往下滴,染髒了身上洗的發白的T恤。
劉穗氣沖沖的跑出去,抱起自己的兒子,躲瘟疫般的往外走,生怕下一秒自己乖巧可愛的小兒子也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眼神極其蔑意的看了眼肖眠,斥聲道“晦氣!”
餘爻被突如其來發生的一切呆住了,看看門口劉穗離去的背影,又看着站在門口被咖啡淋了一頭的肖眠。
服務員着急跑去拿了毛巾給肖眠擦拭。
兩人相視一眼,肖眠的眸子裏暗淡無光,有什麽信念轟然倒塌了,他閉上了眼,任由服務員拿着那塊毛巾把他的頭發小心擦拭着。
整個人像具木偶呆愣在原地,連呼吸都秉着要把自己憋死,喉間的唾液怎麽也滾動不下,有一萬顆銀針紮在喉嚨裏。
直到餘爻走上前,接過了服務員手裏的毛巾。
餘爻抱住了他,不停的安慰他,“阿眠,沒事了,沒事了。”
肖眠緩了好一會才聽見餘爻的聲音,睜眼看了看眼前的人,艱難開口道,“爻爻,我們就這樣吧。”
晴天霹靂劈中了餘爻,手裏的毛巾松了一瞬間,而後被捏緊了。
“我們不需要她的同意,她已經不是你的母親了,阿眠別聽她的好嗎?”
肖眠痛苦的搖了搖頭。
“阿眠!我們會好好的。”餘爻搖晃着肖眠的身體,企圖将他從半死不活的狀态中掙脫出來。
肖眠還是說道,“一切結束了。”
他不知道還有什麽期盼,他的行程結束了。
任林去過的地方他去了,想見的母親也見了,一切按照計劃中的樣子。
他沒什麽可做的了。
肖眠正要往外走,被餘爻拉着進了包間,把門關上,把簾子全拉上了。
他用力的捏着肖眠的手腕,逼視着那雙無神的眼眸。“阿眠,你說的話有多傷人,說走就走,你把我放在心裏了嗎,就算那些人不在乎你,可我在乎。”
“別對我說結束,你對着過去,對着那些不在乎你的人說結束,可以嗎?”
餘爻的話沒讓肖眠找回多少神色,他與過去結束了,那是他執着了十幾年的執念,這一刻,所有都化為烏有,他的執念斷了,靈魂也随之消散,像怨靈一樣,将自己撒在風裏,随風飄去。
“爻爻,我是抑郁症,我是有病的,我只會不斷的傷害身邊的人,及時止損吧。”
好一句及時止損,把餘爻的心揉捏了踩碎了。
他終于是忍受不了這樣低沉抗拒的肖眠,“我被困在家的時候,每一天都在想辦法如何和他們周旋,想辦法和你見面,積極調和不被認可的關系。可到了你這,被人激了一句,就想要放棄。”
“阿眠,我所有溫柔和耐心都給了你,哪怕你不往我走來,那至少別一退再退啊!我喜歡你,我愛你,可你不要再往我心口捅刀子,我也會很難過,我也會傷心,阿眠。”
餘爻有些歇斯底裏,一腔埋藏在心裏的憤怒都如同死火山,爆發了,流了一地鮮紅的岩漿。
肖眠苦笑,他能怎麽辦,他的刺四處生長,紮傷了這個最真心的人,連自己都控制不了的鋒利,他也不想傷害別人,他做不到。
只有把最真心的人趕出他的世界,再把自己蜷縮起來,盡量占取最少的空間,和人劃清界限。
把刺往裏收,紮穿了自己,就不會紮到別人了。
”對不起,爻爻,我們算了吧,算了吧,你知道我是個只會傷害別人的神經病。不要為了我和家人鬧矛盾了,你那麽好,你的生活那麽好。”
他努力道歉,從包裏拿着兩片藥往嘴裏塞,可那只是餘爻買的胃藥。
胃藥解決不了他的病。他奪門而出,嘴裏不停的說着對不起。
匆忙在路口攔停了一輛車,逃也似的回到民宿。
肖眠手抖的快要接不住藥,來不及數到底有幾粒,一股腦的倒入嘴裏,咽了下去。
最後倒在床上,整個人都虛脫了。
擡起手臂看了眼胳膊上的護腕,想要拿出刀的想法被硬生生忍了回去。
他的心裏翻江倒海,他的城牆轟然倒塌。
肖眠蜷縮在被子裏,将自己包裹起來,夏季的熱量越積越厚,可他心裏冷似三九天。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敲響了。
肖眠心裏一驚,心驟然快速的跳動起來。
躊躇了好一會,他穿着拖鞋往門口走去,手放在門把手上,深吸了一口氣,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