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閑話
閑話
“母親大人臺鑒，兒出閣已近三月，一切安好，母親大人勿念。”婉潞剛把念字最後一筆寫下，身後就傳來腳步聲，甜蜜微笑出現在婉潞唇角，不等那雙手伸過來，婉潞已經轉過身拿筆做個要往他臉上畫動作：“再這樣，我可要畫你一臉了。”
輕手輕腳走進來是趙思賢，婉潞轉身時候他已經笑了出來，走上前瞧着婉潞寫信，用手托着下巴仔細思索起來，那話說嚴肅異常：“不行，我還有事要告訴岳母，需添上一句。”說完接過婉潞手裏筆作勢要寫，嘴裏還在念道：“令愛刁鑽不已，小婿苦不堪言。”
婉潞本還在等着他要說什麽，結果竟是這樣一句，不由啐他一口：“呸，就知道來作弄我，乖乖在一邊等着，等我寫完了找人遞出去，你再過來。”說着婉潞指一指窗下凳子，讓他坐到那裏去。
趙思賢依言坐下，婉潞今日穿是新做夏裝，石榴紅輕紗做成襖，因是在屋內，外面只着了件嫩綠半臂，系了白绫細折裙，想是寫到了什麽好笑事情，她臉上有淡淡淺笑，大眼不時還轉一轉，偶爾細密牙咬住下唇，下巴微微往上擡起，露出一截雪白脖頸。
此時陽光一照，透着脖頸照進去，那襖好像也變透明，想起裏面無限春光，趙思賢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婉潞身後，裝作看她寫信，嘴裏說也很光明正大：“我瞧瞧，你有沒有寫信給岳母告狀，說我欺負你？”
那手卻裝作不小心往婉潞領口滑進去，婉潞筆輕輕一抖，最後那個潞字一橫都有些歪了，筆上凝墨也差點掉到紙上。婉潞急忙把筆放下，用嘴吹着紙上墨，眼已經斜斜地瞅着偷香成功後迅速站直又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樣趙思賢，抿着嘴不說話。
趙思賢上前接過信，邊看邊道：“我這不是看你有沒有寫信告狀？”婉潞起身捏起拳頭往他身上捶了兩下，趙思賢已把信看完，折了起來封好，提筆寫了地址這才對婉潞道：“看，為夫這不是将功折過了？娘子就不要生氣了。”
說着唱了個大諾，婉潞本就是佯怒，他腰還沒直起來，婉潞已經撲哧笑了出來。聽到他笑聲，趙思賢順勢把她拉進懷裏，聞着她發間散發出來幽香，眼睛已經微微閉上：“娘子，夏日天長，我們歇個中覺吧。”
已是五月天，門窗全都開着還嫌熱，被他這樣抱住婉潞卻半點也不嫌熱，只覺得要抱更緊才能解了心頭火，嘴裏沒答應那腳已經跟着他往床邊走去。剛到了紗帳後面，春燕聲音在門邊響起：“禀六爺，老爺命你到前面陪客。”
這麽大熱天，是誰不辭辛苦地跑過來？趙思賢有些愠怒地起身，婉潞也站起來給他理着衣衫和頭發，又招呼秋煙打一盆水來給他擦一把臉。收拾停當了才趙思賢才出門。
他們小夫妻恩愛，這院裏人是早就知道，春燕她們這才進來把筆墨都收起來，又理一理方才弄亂床鋪，婉潞坐在窗下臉上還含着笑，夏妍遞了盞酸梅湯過來，含笑說道：“今兒天熱，姑娘還是喝這個吧，也好解解心中煩悶。”
婉潞喝了一半就把杯子放下，故意瞪起眼睛：“這丫頭，怎麽離了吳媽媽管教不過幾個月，就和春燕學貧嘴薄舌起來？”春燕已把筆墨都收拾好，正在那裏整理着書架上東西，聽到婉潞這話有些撒嬌地說：“姑娘，您怎麽動不動就拉上我，別看我愛說愛笑，心裏面可藏不住什麽事。”
夏妍已經瞧見桌上那封要送出去信，笑着道：“姑娘和姑爺現在恩恩愛愛，太太知道了，一定歡喜不得了。”這兩個丫頭啊，果然是只知其一，婉潞淡淡一笑，春燕已經接夏妍話：“是啊是啊，姑爺是個寬厚人，待姑娘甚好，幾位太太也是慈愛，要是老太君也……”
春燕沒說完就把話停下，私下議論主人，這是怎麽都不允許事情。夏妍拉一下春燕，咳嗽一聲，春燕吐吐舌頭，描了一句：“不過姑娘常說，萬事休要求全，這點道理，奴婢還是懂。”婉潞剜春燕一眼，沒有說話。
嫁進趙家三個多月，每日伺候婆婆，太婆婆。婆婆外表看來确是個慈愛人，言談之間也對人甚是關心，并不似月太君喜怒全在一張臉上。但婉潞心裏還是知道，能當侯府那麽大家，上面婆婆又是個不大好伺候，下面兄弟妯娌侄子侄女，事情多如牛毛，雖有潘氏在旁協助，可潘氏沒進門前，楚夫人已經管家管了十來年了，能得月太君說個好字，自然不是什麽軟弱無能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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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人人都似月太君一樣，喜怒形于色，那倒還是件好事。婉潞打個哈欠，侯府明面上看起來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妯娌們也相處和睦，從最上面管家再到最下面做粗使，都規規矩矩，絕不肯踏錯半步，子弟們管束也極為嚴格，堪稱京城勳貴之家典範。
可是事實并不如此，就拿眼前一件事來說，侯府世子到現在都沒請封，雖然說按道理該是侯爺長子趙思爾繼承，他是侯府嫡長孫，從小被寄予厚望，誰知長大之後才幹只是平平。見到書本就頭疼。不喜文那練武也成，不過趙思爾連弓都拉不動，還談什麽上場？
文不成武不就，旁雜學那倒是一學就會，生一雙極巧手，首飾掉了珍珠，玉镯碎成兩半，他都能拿過來弄和原來一摸一樣。又長了一張甜蜜蜜嘴，青樓妓子很是喜歡他。若他不是長子，在父兄庇護下，倒可以做個富貴閑人了此一生。
偏生他又是嫡子嫡孫，侯爺恨鐵不成鋼，也曾下死力打過他，只是怎麽打也不行，指望娶個媳婦進來管束，偏生潘氏賢惠太過，為攏住他心還在房裏放了兩房妾。趙思爾才名沒得，又在外面添了個好色名聲。
三爺比兄長要好一些，但從小沒被當成侯府繼承人培養他，言談舉止在侯爺眼裏總要遜色一些。婉潞丈夫就更不消說，上面還有兩個嫡親哥哥，從來就沒想過繼承侯府，娶個老婆，謀份官職，等時機成熟了帶着老婆孩子出去外面做上幾任外任，一來可以見識一下，二來省得在家氣悶。
自己兒子如此，偏偏此時又出了個出類拔萃趙七爺，他是四老爺嫡長子，大名思文，年紀雖在兄弟輩裏面算小，但已是久負才名，十三歲時以一篇京都賦譽滿京城，震驚皇帝都知道了，下旨召見了他。
趙思文在禦前毫不遲疑，應答如響，皇帝當場就下诏欲賜他同進士出身，召入翰林院。若不是當時禦前伺候首輔稱此子年紀太小，還該多加磨練。趙家此時就是兄弟兩翰林了。
這樣一個出類拔萃人物，娶媳婦又是郡主，別說侯府自己人，就算是外人都在猜測是不是今上想送自己甥女一份禮物，等時機成熟就下旨冊封趙思文為侯府世子？
有這樣一件事出在面前，侯爺就算下了決心想上請封世子折子，也要思慮下皇帝意思。畢竟趙家這些年雖然看起來風光依舊，但在朝中勢力大不如前。
二十年前老侯爺敢在宮裏下诏，招老侯爺長女趙致柔進宮時候上表力辭，稱自己女兒嬌癡太過，不堪天子之配。那是因為老侯爺曉得宮裏太後脾性，這樣诏書看起來是恩寵，實質不定會惹來災禍。推辭了進宮，讓女兒嫁個一樣人家，再結一門姻親，勝過進宮那表面風光。
果然太後只嘆息一句有父如此，其女可知就準了老侯爺奏折。
今時今日，請封侯府世子大事上，侯爺就不敢忤逆當今意思，只是皇帝陛下也從不主動說起，侯爺也就繼續揣測陛下意思，侯府世子之位，還是那麽遙遙無期。
有眼色下人們已開始偷偷對趙思文示好，當然，這一切都做讓人看不出痕跡。婉潞在榻上翻一個身，外面蟬聲陣陣，真不适合睡午覺。
“六嬸嬸起來了嗎？”這清脆聲音一聽就是秦氏，丫鬟恭敬地回答也傳入耳裏“三奶奶四奶奶，我家奶奶還在歇着，兩位奶奶先請在這裏喝茶。”
婉潞從榻上直起身子，笑着往外招呼：“三嫂四嫂請進來吧，天太熱，我也睡不着。”竹簾被掀起，走在前面永遠笑吟吟自然是秦氏，水氏人如其姓，像水一樣溫柔。見她們雙雙聯袂而來，婉潞早已下榻用手挽着鬓邊亂發：“兩位嫂嫂這麽大熱天不在家歇着，跑來我這裏難道是要給做弟妹好東西？”
春燕她們已端上了茶，夏日誰也不用熱茶，只是把茶壺放在水裏鎮着，也不用冰，冰性太涼，用太急了對身體不好。見春燕她們端是茶，婉潞急忙吩咐：“還有酸梅湯沒有？上那個吧，那東西解暑。”春燕應聲退下。
秦氏已喝幹了茶，笑着道：“六嬸嬸果然想周到，這進門三個來月，就連老太君都說你雖從小沒了娘，教養還是不缺。”說着秦氏頓住，婉潞知道後面話當然不好聽，果然水氏推一下秦氏：“三嫂子，這罷了，不過就是老太君說了句賣肉屠戶嗎？”
賣肉屠戶？這說自然是秦氏曾祖是屠戶出身了，秦氏端起酸梅湯一飲而盡，把空杯子遞給春燕：“再倒一盞來。”婉潞忙止住她：“三嫂，這酸梅湯是個收斂東西，還是喝茶慢慢消了火氣。”
秦氏接過茶，臉上笑容有些古怪：“我不是生氣什麽屠戶不屠戶，進門也四五年了，侍奉公婆生兒育女一樣沒拉，老太君還時常念叨，也不曉得她是老糊塗了還是故意拿我難看？”
水氏搖搖手指：“三嫂，罷了，你忘了這院子裏還有誰在？”不提還罷，一提秦氏眉毛豎了起來，那聲音更大一些：“有些做下人，常忘了自己身份，以為把老太君哄好了，就可以在這家裏作威作福了，卻不曉得主人終究是主人，下人始終是下人，別糊塗壞了。”
婉潞心知肚明說是李媽媽，還要裝作個不知：“三嫂，我瞧着這李媽媽人也是極好，這幾個月在我房裏，也不見她說什麽。”秦氏本來是靠着窗口坐，聽了這話，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水氏只是規矩坐在那裏，遲疑一下才說：“六嬸嬸，李媽媽有個女兒，今年十五了，生如花似玉，一直沒有許人。”
看來她打主意果然是這個，雖說老太爺，三位老爺房裏都有妾室，但爺們年紀都不到三十，除了大爺，就只有水氏房裏有個妾，那妾還是水氏自己陪嫁丫鬟，在四爺某次酒後去服侍時被他當成水氏幸了，一夜春風有了身孕，水氏知道後就擡舉她做了姨娘。
二爺身世尴尬，秦氏又不是好惹，五奶奶周氏身子不好，誰也不敢給她添堵，算來算去，李媽媽能打主意就是自己房裏。婉潞了然一笑，只是用手撥着竹墊上竹片玩。收不收房，男主人說了只能算一半，還要女主人點頭才行。
過了四五天，院裏小丫頭十一突然中暑，上吐下瀉，董媽媽回過了婉潞，就讓她娘來接她回去養病。李媽媽瞅準機會，奉茶時候對婉潞笑着道：“奶奶，我瞧十一就算病好了，也要調理一段時間，奶奶房裏就缺了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