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第28章 28

這個并非密閉的空間忽而密不透風。

隔着煙霧缭繞。

陳裕盯着面前陌生至極的人, 一時間不知該做些什麽反應。

說不介意?還是介意?

可溫溪似乎并不在乎他的答案,她垂着眸,點燃煙,望着某處, 眼神是虛浮着的, 仿佛出了神。

陳裕耐心至極地沒去接她同他說的第一句話。

一支煙被點燃, 殆盡。

湮滅的灰落到煙灰缸裏頭。

溫溪這才瞥了他一眼, “其實我不常抽, 你如果介意……”她輕輕笑了下, 對上陳裕淡然的目光, “那就受着。”

陳裕低嗤一聲, 眼眸漸冷。她還是那麽理所當然。不過,确實同他沒什麽關系就是了, 他何必多此一舉。

趙祁臨在此時回到包廂,那腳一點一點地拖在地上, 勉強行走, 看起來很可憐。

溫溪沒再去理會陳裕,反而笑出了聲, 對着趙祁臨說:“需不需要我給你請個護工?”

趙祁臨擺手, “別別別,可算了, 躺兩天就好了,也就點幾天外賣呗。”

又坐了會,溫溪提出要回家,趙祁臨也說要回去。

陳裕自然要送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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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地名時, 趙祁臨說了小區名字,溫溪就沒再言。陳裕也就不問。

可到了地, 溫溪和趙祁臨一起下車朝着小區門口走。

他們倆住同一個小區。

這事,陳裕還真才知道。

“阿裕,還走嗎?”趙祁臨回頭問他。

陳裕偏着頭,從車窗處望向站在馬路邊沿上的兩人。

比起四年前,他們都不再稚嫩青澀,成熟穩重似乎天然要在人身上,随着時間留下痕跡。

分明只隔了四年而已。

陳裕嘴角忽而扯出一點笑意,“這兒是北京。”

“改天約。”

說完這句,庫裏南再次提速起步,從小區門口離開。

四月,柳絮紛飛的季節。小區裏也有幾棵柳樹,早先還因為柳絮太多而被投訴,還拆了幾棵,不過仍未完全去除,是以,溫溪通常會特意繞開那幾棵柳樹,避免荨麻疹複發。

顧及着趙祁臨,溫溪步伐也跟着降下來,邊走邊看小區裏的涼亭小湖,月光下,湖水倒映着幽暗樹影,遠遠看去像一個個扭曲的怪物,“所以,你的急事是什麽?”

趙祁臨極快瞥她一眼,正好對上溫溪探尋目光,又心虛一笑,“嘿嘿,沒什麽,就是一點兒小事。”

他腳是在國外受的傷,而這傷呢,又牽扯到一點人際關系。而這其中關系呢,源遠又複雜,趙祁臨一兩句說不清,但總之就是,趙祁臨的身份是不便出面的,他呢,就想要讓溫溪代為出面,去同對方交流,最好就是把這事往小了處理。

溫溪答應了這事,還答應得很爽快。

趙祁臨沒想到她會答應得這樣輕易,還愣了下,“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

溫溪笑,“我不是很感興趣。”

繞着小區內的人工湖走了一圈,到了趙祁臨住的那棟樓,溫溪也不送他上去了,“去吧,到時候給我發消息就行。”

*

同夏凝約好時間後,溫溪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門。

資料和合同也沒忘帶上。

早在前兩年,溫溪就曾自學着拟了一份起訴書,她把那份起訴狀删删減減磨寫了兩年,只為有一天能夠用上。

而今,她的準備似乎也夠了。

坐在網約車上,溫溪心情出奇地平靜,平靜得可怕。曾經那股想要殺人般的情緒被掩埋在平靜的表皮下,她泛紅猙獰的雙眼不再露骨表現出恨意。她想,如今的她看起來終于是那種,沉靜而穩操勝券的人了,她不再幼小無措,她拿着屬于她的武器要狠狠地去擊潰那些沒有任何道德底線的敗類。

夏凝在咖啡廳內等她。

咖啡廳在律所附近,不遠,但今日天氣陰沉沉着,随時都能下起大雨似的,溫溪不願走路過去,她不願雨水打濕那些紙質包裹的黑色字體。

但,溫溪沒想到的是,同樣一起等她的還有覃峥。

溫溪大三的時候談了個男朋友,不過,知道這事的人并不多。

最近他從國外回來了,時常給她打電話,短信聯系她,如果她沒會錯意,大約就是要找她複合。昨天也打了很多個電話,溫溪沒接。

他是個唇紋很深的男人。他有着很引人注目的外貌,同樣的,他的肉/體更是在健身房中也讓人挪不開眼。

溫溪第一次見到他時是大二。他那時大四,臨近畢業,但他似乎不怎麽忙,整日待在健身房裏或者游泳館內,要麽就出去玩。

而他們倆初見是在游泳館,那天周三,游泳館內人很少,大多都在上課,館內很是清淨,溫溪也特地挑的那天去。

她換上泳衣,做完熱身運動,就坐在池邊伸腿适應水溫,等到她察覺到差不多可以下水時,護目鏡和泳帽正準備戴上,一個人忽然從水下竄了出來。像美人魚躍出水面般,在水中打了個滾。那一刻,時間仿佛慢下來,畫面似乎也随之變成一幀一幀的,她至今清晰記得那一幕。

他戴着淺藍色泳帽和同色護目鏡,泳褲也仍然是同色。他皮膚很白皙,晃眼的白,從藍白色水池底鑽出水面時朝着她的方向看了過來,勁瘦的背脊和手臂肌肉被她瞬間捕捉。她戴泳帽的動作頓住,定定看他。

他露出水面後,摘掉護目鏡,擡手擦掉臉上的水珠,揚唇一笑,白白的齒,豔紅的唇。看起來是很健康的身體。而且,他身上肌肉并非那種過度追求壯碩的類型,恰到好處的肌肉塊分布均勻。恰好是溫溪最愛的體型。

溫溪沒在第一時間同他搭話,甚至沒和他有過交流,但她能保證,他每次來游泳館都能看見她。

于是,很順理成章的,溫溪完全吸引了他,他也很快對溫溪展開了追求。

溫溪其實挺喜歡他的,他的肉//體堪稱完美,性格也挑不出錯,開朗外向很照顧她,連活也很好。

不過,大概談了四個月,她開始覺得厭煩。話太多,愛糾纏不清,喜愛在外玩兒些極限運動,很顯然的一富家公子。身邊朋友成群,男女都沒什麽界限。最重要的一點,溫溪讨厭他在為她口後還提出一些利他的要求,起初并非這樣,是後來次數多了,熟悉後才提出的,但溫溪仍舊覺得惡心,在他第一次提出那樣的要求後,溫溪就讓他滾,提了分手。

再後來,他出了國,溫溪也就再也沒想起過他。

而這人就是覃峥。

當初分開其實鬧得并不難看,覃峥甚至多次找上她,向她表示絕對不會再提這樣的要求,也會好好服務她。

可溫溪沒理會,甚至覺着他煩人。

但覃峥這人,倒是出乎意料的臉皮厚。

溫溪臉色未變,尤其在看到夏凝朝她使眼色後,更是八風不動。

她在夏凝對面坐下。

随即又對上覃峥那張笑臉。

“不忙嗎?”溫溪問他。

“忙啊,但是只有這樣我才能見着你,溪溪,待會我們聊聊行嘛?”

溫溪沒立即回答,只聽見手機提示音響了一下。

“好啊,聊聊。”溫溪說。

過了會,溫溪才拿起手機看。

是夏凝發給她的微信消息。

【我在律所,他自己找過來的,非纏着我讓我約你出來,然後他又得知了我要和你見面,死皮賴臉跟了過來,趕緊把這人解決了,煩!】

溫溪淡定退出微信界面,把手機關上。

然後就聽見覃峥說:“我有個朋友剛好在這邊,要過來,可以一起嗎?”

溫溪笑笑:“行啊。”

溫溪要聊的正事自然聊不成,一時間,三人坐在一塊,也只能東扯西扯幾句。

覃峥家中搞實業的,錢什麽的從沒為此發過愁,自己從小該學就學,該玩就玩,在外面也混得開,談過幾個女朋友,也都是真心喜歡,他這一生順風順水,幾乎沒遇過什麽挫折。

溫溪在他所有談過的女朋友裏頭,其實算不上最漂亮,也算不上身材頂好,連脾氣各方面都不算最貼合他。可偏偏,他深夜裏想起她,想起她身上的氣質,那種淡然的,看人時冷冰冰,膽大又冷靜聰敏。他就不受控制地迷戀着。

覃峥絞盡腦汁地找話題,哪怕那話題很無聊,他也沒有畏懼,臉上始終帶着笑,眼睛盯着溫溪,裏面的迷戀愛意滿滿當當,仿佛随時就要溢出來。

溫溪忍着心中厭惡瞥了他一眼,眼眸中毫無笑意。

“溪溪,我準備開個湘菜館了,你那麽喜歡湘菜,我們就天天吃湘菜,你吃什麽我吃什麽,好不好?”

就在覃峥充滿憧憬的話語中,夏凝忽然盯着咖啡廳門口的方向。

“他?”夏凝眯了眯眼,忽而低聲道:“有點眼熟啊。”

溫溪的位置正好背對咖啡廳門口。

覃峥手機提示音響了一下,他瞥一眼手機,側過身,朝着門口招了招手。

溫溪不耐逐漸攀升。但好在她忍耐力很不錯,近些年幾乎沒遇到讓她情緒失控的事。

于是乎,這一刻她視線保持不動,不曾斜過,直至另一人在一旁落座,也沒有。

“阿裕,這是我……”覃峥卡頓一下,複而繼續:“溫溪,夏凝。”

溫溪這才掀起眼皮朝着一旁看去。

目光相接,誰都沒有要挪開的意思。

覃峥察覺出一點不對勁,“你們倆認識?”

溫溪依舊不曾錯開視線,直直盯着他,率先開口:“他是我哥。”

“你哥?”夏凝也一下恍然大悟般地拍了下腿。

“哦,我想起來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見過他來着。”

陳裕落敗般先移開目光,挪到夏凝臉上,似乎也在回想,第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對于覃峥來說,這是個驚喜,他臉上難掩笑意,拍拍陳裕肩膀:“哦?這樣說起來,我還差點喊你哥了。”

“什麽意思?”陳裕臉色霎時有些難看。

溫溪接過這句。

“他是我前男友。”

她語氣很淡,讓人聽不出情緒。

覃峥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他似乎始終覺得他和溫溪還會再和好。于是,下一秒又拉着溫溪去扯回憶如何如何。

陳裕面容肅冷,靜默瞧着這幕,心中略微膈應。

是,只是膈應,他早對溫溪沒感情了。不過,時至今日再得知這一切,再對比自己,又覺得有幾分可笑。

很突兀地相聚再見面。

談不上準備良好,但彼此都能适應。

就這樣,四個人奇奇怪怪坐在一塊,溫溪忍無可忍,提出要走,又對覃峥說會接他電話,下次再約,這次還有事。她清楚覃峥一定會答應,說完就和夏凝離開這個咖啡廳。

只餘陳裕和覃峥還待在咖啡廳。

兩人各有所思,彼此皆有些心不在焉地聊着原本定下的話題。

“國內行情比不了國外,如果你要想創新,那太難了,現在市場飽和度過高……”覃峥說着說着,突然轉了話題,雙眸倏然興致很高地落到陳裕身上:“溪溪——也就是你妹妹,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溫溪?

陳裕心頭微嗤。

呵。

這女人,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用完就丢。

心跟石頭似的。

他就恨她跟石頭一樣。

可那又如何,反正他現在已經不再在乎她了。

那都和他無關。

“我們不是親兄妹,我和她不熟,不是很了解。”陳裕說。

*

等到溫溪處理完事情,再想起買單反這事時,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回學校交了份報告後,溫溪順道就去了花鳥市場。

花鳥市場那各種交易都有,她之前還聽一個師兄說,那邊的電子産品有時能淘到意外驚喜。溫溪準備去看看,如果沒看中心儀的再去專賣店看看。

花鳥市場沒什麽大變化。但腳一踏入這,僅有幾次關于花鳥市場的記憶紛紛湧至腦海。

她很無法避免地就想起了他。

又想起在抽屜裏落了灰的那個黑繩串的珠子。陳裕送的。

上面紋路神似眼睛,瞧着略微詭異,她之前去西藏似乎在哪看見過類似的圖案,但她忘了是在哪看見的。

溫溪悠閑地一路走一路看,偶爾看見感興趣的也會去逛逛。

旁邊一賣鳥禽的店鋪外一大爺坐着搖椅上假寐,鹦鹉學舌說你好,鳥兒清脆地鳴叫讓人在翠綠的樹蔭下也心情明媚,溫溪一時興起去逗了逗那鳥,還挺有意思的,尖尖的嘴,叫聲很悅耳。

溫溪斂起笑,收回逗弄的手指,一轉頭,大爺正瞧着她,臉上笑嘻嘻的,“姑娘,喜歡吶,再多看看呗,我這些鳥兒一個個都可活潑可愛了呢,可不賴。”

“是呢,都很活潑。”溫溪仰頭看着困在鳥籠裏的金絲雀。

“大爺,您繼續歇着,我走前頭去瞧瞧。”溫溪說。

大爺搖搖手,“好嘞,姑娘您慢走哈。”

溫溪走走停停,終于走到師兄說的那家店。

店鋪內新舊都有,藏品也不少,好多都是舊版收購的。不過,來路不明的也不少,據說,許多都是曾經年份亂那幾年,有人偷了販賣過去的,甚至有人在那些舊相機內看見了上一位主人珍貴的結婚照。

裏面長鏡頭短鏡頭,各式各樣的相機都擺着,好幾面牆,再往裏走,堂內還有不少天文望遠鏡。

不過,店鋪主人沒在,溫溪就自己瞧着。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很畏懼相機,或者說畏懼鏡頭。甚至會在看見別人舉起相機就混身冒冷汗,不受控制地發抖。如今能克服了倒也還好。只是,她仍舊讨厭那些拿着手機,拿着相機到處拍,不顧陌生人意願就把陌生人暴露在自己鏡頭下的人。

“妹妹想買什麽呀?”

一個看起來像高中生的少年不知從哪突然竄了出來。

溫溪定睛瞧了幾秒,問:“你是老板?”

少年咧着牙大笑:“怎麽?不像啊?”

溫溪呵笑了聲,也沒說像不像,“你知道這些相機的品牌型號,還有參數區別嗎?”

“呦呵,瞧不起誰呢,我還真都知道呢,我給您介紹介紹。”少年說幹就幹,撸起袖子就走了過來。

“不過,你先給我說說你想買什麽相機?我再給你對症下藥。”

看來少年成語學得不怎麽好,溫溪笑,“單反。”

少年倒退兩步,“單反啊,這我可知道得多了哈,您且瞧,您面前右上角,左四那臺單反相機,哎呦喂,那可有來頭,是日本上世紀出的一款單反,采用了55毫米的濾鏡配置,這個拍風景照我自認第一。”

“寧野,你幹什麽呢?”有人打斷他。

很熟悉的聲音。

溫溪幾乎要以為,陳裕是不是在跟蹤她了。可這想法太可笑,沒有任何依據。

于是,難道要歸結于巧合?還是緣分?

名叫寧野的少年心虛瞥一眼溫溪,大聲回答:“不幹嘛啊,我這不是在幫我姑招待客人嘛。”

“我用你招待?”一道低啞女聲揚在堂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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