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第36章 36

在村裏走了一天, 溫溪身心俱疲,一回到縣裏,換下衣物匆匆洗了把臉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在鄉下待着,溫溪身上難免被蚊蟲咬, 手臂上好幾個紅疙瘩團, 陳裕拿出行李包中一直安放着無用的萬金油, 輕輕塗抹着。

夏季的太陽落山晚, 七點多的樣子卻也只近黃昏。

床單是從三爺爺家拿的新床單, 很豔麗的花色, 上面覆蓋着淡淡的陽光味道, 此刻夕陽斜斜落入房間內, 橘金的光束中清晰可見塵埃的痕跡。

安靜至極,陳裕伏低頭顱, 輕輕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随後也脫下外衣與她躺在一塊。

這樣安靜溫馨的境況下,腦袋放空之際, 他忽而回憶起大二那年來此, 曾聽到的他們口中的溫溪。

他們同他描述了一個腼腆內向,看見生人會臉紅害羞, 從小就很乖, 但也沒什麽鋒芒,容易被人欺負, 很愛哭,敏感脆弱,像一張薄紙,一戳就破的溫溪。

陳裕微微側頭看平緩呼吸的溫溪, 他很難想象那樣的溫溪。他還是更喜歡現在的溫溪。

第二天再去村裏,溫溪買上了許多零食以及牛奶水果之類可送禮的禮品, 還買上幾瓶好酒和茶餅,拿去給了大爺爺和何振一家。

過後,溫溪去了墓地,此時正在重修墳,于是,她便一整天都待墓地,等到墳重修好,天色擦黑,溫溪給來幫忙的人一人塞了盒好煙,又叫大爺爺幫忙招待一下,等到人都扛着鋤頭和鏟子下了山,她還在山上待着。

幼時,她跟着外婆和舅舅們去到山下的一塊魚塘裏抓魚,那時候天也是這樣黑,抓完魚往家的方向走,有兩條路,其中一條近路便要路過這裏的墓群,她那時候對鬼怪死亡之類的沒什麽很大的感觸,可以毫無防備的抄近路,那時,外婆和舅舅都誇她膽子大,可她後來再回想也不覺得害怕,現在,亦如此。

老家的墳還保持着多年前的規矩,按家族分墓群,這一片都是溫溪的長輩,雖也分親疏,但按理也都該拜拜。

她來時,在街上買了一大袋的香和紙錢,這會一個個點燃着拜過去。

拜到母親的墳時,溫溪想要說些什麽,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

還記得外婆愛喝家裏自己釀的米酒,溫溪從三爺爺家拿了一壺來,盡數倒在外婆墳前。

Advertisement

“你以前愛喝酒,但我總不讓你多喝,你總說我不懂事,小孩子還管大人的事。現在,你在下面多喝點。”

“外婆……以後我可能不會常來,如果你饞了就托夢給我,我就回來給你倒酒,我會過得很好的,絕對不讓你擔心。”

溫和的語調,紙錢燃燒的火光影影綽綽映出她面龐上淺淺笑意。

陳裕望着,也過來拜了三拜。

修墳的事告一段落後,溫溪便要離開,在那之前她又去了趟三爺爺家,同老人問候。

離開的前一天,何振特地找到他們那來,問溫溪,還回來嗎?

溫溪那時笑了笑,神色也有幾分動容,“當然。”

翌日,溫溪便和陳裕收拾那點并不多的東西繼續循着來時的路返回。

回去的飛機上,溫溪阖着眼,一言不發。直至機場将要落地前的半個小時,溫溪倏然道:“陳裕,算了吧。”

“什麽算了?”陳裕問她。

溫溪只是靜靜看他。

陳裕深吸一口氣,面色沉靜道:“為什麽你總是這樣很輕易地說出這些話來,感情對你而言是什麽?”

“別這樣,行麽?”

到了這句,才近乎祈求。

他很不明白,為什麽溫溪無時無刻不在想着把他推開。

溫溪也同他冷靜擺談,“可我不希望你成為一個這樣的人,我不需要你的陪伴,更不認同你這所謂自我感動的行為。”

他們靜靜對視着,陳裕心中那股無力感又忽而上升至心頭。

他真的真的不知道溫溪在想些什麽,即使,即使如他所想的那樣,他從許多人口中見到了過往的溫溪,也陪她走了這一趟,可他依舊不知道她所想,不明白她現在所做的一切。

她在他面前就像一本捉摸不透的懸疑小說,好不容易翻開一章,自認為窺探了一些劇情,卻永遠猜不透下一章的劇情是什麽。

離開機場後,溫溪認為算不上不歡而散,至少沒有歇斯底裏,也不如高三畢業那會,她來送他時,那憤恨的模樣。

但她突然就有點後悔,給了他一個名分,這叫她後續處理起來實在是多了許多麻煩。

剛坐上車,夏凝電話打來,叫她去律所一趟。

夏凝按流程請她到會客室坐下,給她倒了杯咖啡,就把證據備份以及各種材料放至溫溪面前。

“材料已經準備好了,你再看看,沒有別的需求的話,我明天提交法院。”

溫溪抿了口咖啡,拿起材料細細看了起來,夏凝也不打擾她,“你先看着,有事叫我,忙着呢。”

“好,你去吧。”

溫溪便在律所坐了近一下午,倒不是她不信任夏凝,只是這事,她總願意再謹慎一些。

晚上夏凝結束律所工作,請她一塊吃飯,溫溪還惦記着苑媛的開店的事,便把地點定了在丁爺茶樓附近。

簡單吃過飯,夏凝也不急着回去,便同她一塊去茶樓。苑媛和夏凝見過幾次面,算不上多熟,但聊幾句的關系還是到位了的,便也想着去捧捧場。

苑媛對她開店這事很是上心,據趙祁臨在群裏吐槽,丁爺每日被她纏得連喝茶的功夫都沒了。

到茶樓那會,苑媛還在忙呢,在茶樓裏捧着個電腦打字,丁爺在一旁躺椅上躺着,那蒲扇扇兩下又放下,過一會又拿起扇兩下。

“怎麽樣了,選好址了嗎?”

溫溪笑問。

“來了呀,選址是好咯,如今也在裝修着,不久就能試營業,但招聘店員又是個費心事,我今兒面試了好幾個,要麽是毫無經驗,要麽就是有經驗但嫌工資太少,一直沒找到合适的。”

苑媛有些焦慮,估計在這坐一天了,油光滿面的,頭發都被她抓亂了,鼻尖上撐了副防藍光眼鏡,看起來倒像極了工作八個小時還在加班的社畜。

早幾天苑媛就想叫溫溪過來看店,不過溫溪沒在,這才一拖再拖,剛好今兒有時間,就收了電腦,帶着人過去看看,順便監工片刻。

暮色深濃時刻,路燈合時宜地亮着,路旁的行人悠閑散步,四人零零散散地走着,一前一後。

溫溪刻意放緩步伐,漸漸和背着手樂呵呵東瞧西看的丁爺平行,瞥了眼前方的兩道背影,她微微偏轉頭。

“丁爺,我想問您個事。”

丁爺眯着眼笑,漫不經心答:“好啊,你問吧。”

“您認識溫渡嗎?”

這話叫丁耀辛緩緩收斂了笑意,腳步也緊跟着停下,他看向溫溪,目光不複剛才的平和,盯住她瞧了好一會:“你……”

*

不過幾日未回京,陳裕的事便堆積如山。

他花了将近一周的時間去處理。

等到有時間去見溫溪時,他卻沒什麽好的理由。

愛而不得這詞真是讓人受盡苦累。

但他還惦記着榆縣的泥石流,後來他有查過,不止如此,南方大部分地區都在遭受着大大小小的災害,雖不是特級災害,但竟然連個新聞報道都沒有,這未免過于可怕,便托朋友介紹了一個做新聞實時報道這塊的一個記者。

想着這事畢竟同溫溪家鄉有些關系,更何況,他正愁沒有借口約她,便趁機把人約了出來。

溫溪起初是不願意來的,但陳裕說想通過她聯系一下榆縣的幾位爺爺,最終溫溪還是去了。

地點定在咖啡店,很慣常處理某種公務的場所,安靜的氛圍,悠閑自在的環境。

到地點時,陳裕已經在了,幾日沒見,溫溪莫名覺得陳裕略顯憔悴,不過,那同她沒什麽關系。

面對面坐着,兩人一時無言,交談沒有,目光交流更是沒有。

等到第三人到來,才終于打破這種氣氛。

溫溪掀起眼皮去瞧那位以客觀真實性聞名的記者,卻倏而笑了起來。

不過,那是因感到荒謬至極而覺得可笑的笑。

李建涼一坐下就微妙地察覺到了氣氛的轉變,但仍不太明白,這位女士怎麽突然這樣看他。

溫溪臉上仍保持着笑容,身子往後一靠,眼神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以那種很不禮貌輕浮的姿态。

李建涼感到了不被尊重和極度的敵意。但他不明白這第一次見的女士為什麽會這樣,更何況,這次朋友介紹他來,說的是那位做科創出名的老總的兒子想見見他,因而才來的。

不僅李建涼不解,陳裕也不知道溫溪為什麽故意讓人難堪。

沒等李建涼開口問,溫溪忽然道:“記者竟然如此好當嗎?不顧事實真相,胡亂報道的記者也配做記者?客觀?真實性,請問李記者有哪樣是做到了呢?”

她語氣嘲諷,毫不掩飾的惡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