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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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白禮隔了一個月才回來,聽兔總說張景辰已經在方銘的公司裏做事了,陳白禮沒什麽表情地挂了電話,推着行李從機場出來,坐上來接他的車。

聽阿姨說那人走的時候幾乎沒帶什麽離開,只帶了幾件衣服,拿了電腦和幾件小東西。都拿走了什麽?陳白禮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張景辰的卧室——跟他還住這兒時一模一樣。陳白禮進了衣帽間,徑直走到內裏的玻璃櫃前。

他送的那塊表還在。

丢在這玻璃櫃裏,就像從來沒被收下過。倒是拿走了前年兔總送他的那條畫滿了菠蘿的領帶,嗤,又不會系,拿那條領帶做什麽?

陳白禮把表摔進盒子裏,在玻璃櫃旁邊立了一會兒。他的這塊兒表,從來沒在張景辰的手腕上出現過。

他倒是沒告訴張景辰,他也給自己買了塊兒一樣的。這是什麽心理?陳白禮槽自己——他爸教過他,哥倆要平等,一個有的東西,另一個就不能虧欠。所以買兩支也沒什麽不對。

是兩支。

不是一對兒。

八成永遠也不是一對兒。

莊曉彤辭職去了上海,雖然小九已經托付到了幼兒園,可也需要人每天接送,一開始她還在一邊找工作一邊照顧小九,過了一段時間索性全職在家照顧起了張景辰和小九。

日子忽然過得很平淡,張景辰偶爾覺得有一點恍惚,除了時不時和阿爸打電話,陳白禮完全沒找過他。他夜裏也不太做夢了,夢裏的那張臉開始變得模糊,連對話的聲音都像沁進了水裏。張景辰在夢裏非常慌,可醒來又覺得踏實。

陳白禮沒再理他,真像一個被用過就扔了的消遣似的。張景辰也只能苦笑罷了,這不是就是他想要的嗎?結果自己大動幹戈地離開家,阿爸沒阻攔他,陳白禮甚至連出現都沒出現。到現在,快3個月了,除了頭幾周打過一個一聲不吭的電話以外,連一個字都沒跟他講過。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想把陳白禮從自己的生活裏刨出去,還是想證明自己是有點重要性的。并沒有什麽重要性可言,本來以為阿爸會不讓他走,可阿爸完全沒在意他的離開,他大可以當阿爸疼他,阿爸也的确是疼他,勸了他兩句,根本沒說重話。可陳白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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刨的真容易,順利得像就沒發生過。

也許陳白禮本來就從沒把他放在眼裏。他這走還是不走的,陳白禮可能都顧不上,前面還讓兔皓軒過來道歉,可誰知道兔皓軒說的那些話裏有沒有陳白禮的意思,反正兔皓軒把誰都往好的想,講出來的話也基本都是添油加醋了的。之後兔皓軒都很少來了,兩個月見一次的頻率,還是跟着那個他喜歡的評彈演員來蘇州表演的安排,順道看他一眼。

算了。

張景辰時不時想到這些,覺得這小半年過得太快了。

“又發呆呢?”

張景辰這才回神,看到衛生間門口站着方銘,“……我以為你掉到馬桶裏了呢。”

張景辰聽了,只笑着嘆口氣,剛才那幾個客戶實在太能喝了,僥是他這樣的酒量也快招架不住了。方銘也帶着點醉意,站在門口看着他,像有什麽話含在嘴裏,半天沒有說。

“我洗把臉,喝的都有點兒上頭了。”張景辰抽了紙巾沾臉上的水漬,總覺得北方人愛喝酒,沒想到南方人也這麽橫,幾個揚州人竟然是直接用分酒器幹杯的,可讓張景辰開了眼界。他攥着紙巾擦額頭,再一睜眼,卻看到方銘已經貼着他了。

張景辰條件放射地往後退了一步,卻被方銘一把摟住了腰,張景辰不自然地往後靠,才讓兩人拉開了點距離。

“方銘——”張景辰小聲叫了他一句,使力想把人推開,“……這是幹什麽……”

方銘笑吟吟的,似乎喝的迷糊,可眼神卻是亮的,他探過來,想和張景辰靠地更近,所以手上把企圖掙紮的張景辰抱得更緊了,“你唔好掙啊……”方銘喝了點酒,口音變得更重,可語調卻像悄悄話似得,“我上次問你嘅話,你現在能給我答案嗎……?”

……上次。

張景辰早已知道方銘對他的意思,之前某天夜裏加班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在辦公室卷着襯衫袖子吃小馄饨,方銘忽然伸手過來抹他嘴角,說,沾到嘴角啦。張景辰放了筷子用手背蹭嘴角,那方銘就盯着他,緊着突然靠過來,不容分說就要壓上來吻他,驚得張景辰從沙發上跳起來,馄饨都打翻了。那一次方銘忽然沒什麽隔閡了似得,伸手過來抓住他,問他,要不要試試。

——試什麽?

——試試接受我喜歡你這件事。

現在方銘在要上次的結果了。張景辰推着他,又不好推狠了。他還沒有必要和方銘對立,再說了,方銘是個好人,他不能接受方銘的喜歡,也不必傷了方銘的心。

“……唉,我沒辦法……不行的,”張景辰抵着他,不讓方銘接着酒勁兒來親他的下巴,“我真沒辦法喜歡你,我有小彤,我也……”

“我不在意,”方銘打斷了他,“……我不跟莊曉彤搶你,你只要給我一點點就好,我可以悄悄地中意你……”

這番話可着實讓張景辰驚訝,這是什麽意思?而方銘依舊想偷他一個吻,甚至可以說是想搶他一個吻了。

“……她是你女朋友……那我能做你男朋友…”方銘熾熱的呼吸吐在他的唇間,“……我絕對不破壞你們兩個……我只求現在能惜你,能嘗到你嘅甜……”

張景辰一用力使勁把他推開了,這說的是什麽混賬話!

“放尊重點!”張景辰禁不住覺得有點惡心,“我對男人沒興趣。”

方銘被推了一個踉跄,再擡眼看他,有點委屈似的,“……你都沒試過,點好下結論?”而張景辰只是皺着眉頭看他,他甚至看到了張景辰攥着的拳頭。方銘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甩了甩腦袋,佯裝自己方才是真喝昏了頭。他低低笑了一聲,很快又恢複了先前和藹可親的面貌。

“好吧……我不強迫你。但你也不能怪我,你知我中意你卻還要在你女友面前裝開心啊,很——難過的。我都自己消化這些啦,也不敢要你重視我……我就怕你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方銘故意拉長了調子,“——別這樣皺着眉頭了,我是中意你,你大可以不把我放在眼裏。”

聽了這話,張景辰莫名有些吃味,他一不小心體味地太深,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不該對方銘那樣苛刻——他總下意識地感覺自己同樣了解這求而不得的體會——這種沒有地位又不受重視的感受——盡管他都說不清自己在求什麽,可他就是知道,悄悄埋着這羞愧又無望的欲念,埋在他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

“……行了,”張景辰不想追究了,“……回去吧,別讓客人等太久了。”

方銘點了點頭,卻在張景辰擦過他身邊是一把拉住了張景辰的手。張景辰吃了一驚,立即又要後退,而方銘用力牽住他,“……謝謝你。”

張景辰被緊緊地捉着手指,又被莫名其妙地道了謝。方銘看着他疑惑的樣子,接着說,“……謝謝你願意來上海,也謝謝你讓我喜歡你。我知我咁有些讨人厭,可我也沒辦法,中意你這件事,也完全唔受我控制……我不會打攪你,你也別讨厭我。”

方銘的眼神裏淌着柔光,說話的口氣像在求他。鮮少有人這樣求過他,也不是求什麽大事,反而像在許諾愛他似得。這經歷太特殊,讓張景辰一下反應不上來,可內裏卻開始心軟了,他也不知該回什麽,不好嚴詞拒絕這待他溫柔又小心的人,也萬不可能答應,只能在最後尴尬地抽出自己的手,慌亂地把眼神放在別處。

“……沒關系,”張景辰說,“沒事的,你別多想。”

兔皓軒在朋友圈裏看到張景辰和方銘的合影,雖然是和幾個客戶一起的照片,兔總還是覺得他嫂子被人下了蠱。

“哥,你真慫得嘆為觀止,”兔皓軒翹着二郎腿,扇着一把竹骨兒的折扇,他套着一件大碼的棒球衫,脖子上挂了一條能閃瞎人眼的金墜子,急得直扇扇子,“都半年了你都不去跟景辰哥說一句話,你看,方銘都特麽翻了蓋兒了!我跟你講我可忍不了了,我下周就走上海,把咱哥押回來。”

“他愛在哪兒在哪兒,誰管他。”陳白禮說得很随便,伸手拿了罐兒啤酒,走過來坐在兔皓軒旁邊。

“你拉倒吧每個月偷偷跑到上海去看人家一眼,話都說不上,那邊兒方銘攬着人肩膀吃香喝辣還照照片兒的,你當我傻啊,你咋不哭鼻子呢。”

陳白禮實在讨厭兔皓軒說話這麽直白。

戳人痛處實在煩,“我……”陳白禮停頓了一下,“……他說了不跟我來往了的,我幹嘛要找他,他都蹬到我鼻子上讓我滾了,還要我還伏低做小地求他回來啊?我憑什麽我。”

兔皓軒挑了挑眉毛,“……你不是喜歡他嗎?自尊心這麽強幹嘛?”

“誰喜歡他了!”陳白禮咣地把打開的啤酒罐砸在桌面上,酒一下濺了出來,兔總趕忙拿扇子擋住,濺的滿扇子水點兒,他好半天才把腦袋從扇子後面露出來,他看見陳白禮還皺着眉頭,知道陳白禮就是拉不下臉。

“……這時候這麽自愛是不是有毛病啊你……”兔總嘟囔了一句,陳白禮沒理他,他把扇子一收,用扇尖兒指着陳白禮,“我跟你講,咱們都知道方銘是什麽貨色,大學的時候他不也是一副兩類插刀好兄弟的模樣兒跟我們一起混?最後呢?□□那兩刀你不記得啦?!這事兒必須跟景辰哥講了,那方銘就不是個東西跟着他做事早晚被坑……”

“不行!他知道了我爸就得知道,”陳白禮很幹脆地揮手,“……行了別說了。……我看着他的,不會出事兒。”

“哼,”兔總又打開了扇子,他也煩,“……還等着你報仇呢,現在自己人都被圈到仇家去了,你竟然還自尊比天高了。”

“行了!”陳白禮被說得惱了,“……他現在自個兒過得好好兒的,我腆着臉過去幹什麽,讓他踩個兩條船?別他媽癡人說夢了,現在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他要是消氣兒了……他會理我的。”

兔總揶揄地噫了一聲,很是不信,“你重點不對吧,我在跟你談方銘呢,不是說景辰哥消沒消氣,半年了哥,就一充氣的都該漏氣了。”

“少他媽貧。”陳白禮被說得很煩躁,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自己在張景辰這裏一點兒尊嚴都沒有,每次都是他急死火燎地要湊着人家,去哪兒都強行要張景辰一起,好在路上、家裏、各種地方,和那家夥親近。

……可張景辰倒是越發不願和他一起了。自從過了16歲,張景辰就變了一個人似的,好像時時刻刻都要走,要抛棄他,也抛棄陳家。

現在這人的确如願以償了,自己該怎麽辦,求他回來?

在那家夥指着他鼻子要他滾,說一輩子跟他做陌生人之後?

陳少爺的臉也是臉。那家夥還跑到方銘那裏去了。和方銘,和那個人模狗樣的敗類一起,他都覺得自己簡直要恨張景辰了。真他媽操蛋!

“……景辰哥是不知道方銘幹過些什麽才被騙的團兒轉,”兔總埋怨着,“你還不讓說……”

“不能說!”陳白禮這次看着兔皓軒了,皺着眉頭,“他本來就……”說了一半卻咬住了,沒再繼續說。

兔皓軒也知道,陳白禮跟他講過的。

他的景辰哥本來就覺得陳白禮是個一無是處的禍害,又怎麽能讓他知道這破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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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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