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愛 21
第045章 愛 21
“把你那天晚上見着寧铮站在窗邊的情景仔細形容一下。”許玖站在樓道裏, 面對眼前神色茫然的懶漢。
賴猛不知道警察為什麽又找上門，他對這女警察印象深刻，主要是上次, 被另一個黑臉女警官揪着問了一晚上，把他之前賭博的事兒又全都挖了一遍, 差點兒連底褲都扒出來。
那之後這幾天他一直過得戰戰兢兢的，本來以為應該沒事了, 可今天警察又來了, 吓得他精神恍惚。
現在聽這意思, 好像是奔着隔壁寧铮的事兒來的, 應該不是他賭博的事……
賴猛小心翼翼打量許玖的神色，見她板着張臉好像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心裏七上八下忐忑着，顫顫巍巍說：“就……就是買菜回來一擡頭就看見了……”
“你怎麽就突然擡頭了？正好看見他站在那？”
“我、我也不是突然擡頭……”賴猛感覺自己腦門上的汗止不住往下，伸手擦了一把，顫聲說：“因為當時他太顯眼了……就是外面天兒都黑了，他家亮着燈, 然後一個人直挺挺靠在窗戶上盯着下面！警官，您想想這畫面啊，他不瘆得慌嗎？我們這才三樓，從樓下很容易就看到我們這層，他當時那樣真的挺吓人的，老遠就吸引我注意力！”
許玖輕輕蹙眉, 問：“你再說一遍，他當時是‘靠’在窗戶上的？”
“對。”賴猛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十分篤定。
許玖又問：“具體是什麽姿勢？你能學一下嗎？就把這面牆當成是窗戶。”
“可以！”賴猛點頭，然後轉身面對着牆壁, 額頭頂在牆上，身體向前傾，“就是這樣的，額頭頂在窗戶上，眼睛直愣愣盯着下面！我當時從外面往樓裏走，一擡頭就看見他這樣靠在窗戶上盯着我看。”
賴猛形容地非常清楚，大概是那一幕畫面在冬夜裏顯得過于詭異，于是讓他印象深刻。
許玖颔首，沉吟一瞬，問：“具體是幾點，你再說一遍。”
“我不能保證在樓下看見他的時間，但是我進屋的時候确實是新聞聯播結束，這前後不過兩三分鐘。”
葉竹西湊到許玖跟前，說：“我上網查過，那天新聞聯播是準時結束的，應該* 就是晚上7點30分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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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猛附和：“對對，警官我可真的不敢撒謊。”
許玖不會覺得他會在這件事上撒謊，今天找他問話也不過是要再确定一下當晚他看到的寧铮是怎樣的情況，從而驗證她們目前猜想的可能性。
問話結束，許玖放賴猛回去，臨了還警告他不要再去賭錢，賴猛苦着臉連連點頭。
兩人回到寧铮家，葉竹西沖隔壁揚了揚下巴：“上次你讓畢勝問他賭博的事，有什麽結果？”
許玖嗯了聲，道：“我已經讓畢勝去寫報告，後面再詳細說，先把唐娜的案子結了。從現有情況來推，我們掌握的很多線索都是互相矛盾的，比如賴猛的證詞和死者的死亡時間等，我們……”
話還沒說完，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許玖一愣，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手機。
來電顯示是龐雁，不知道為什麽，這個電話還沒接起來，許玖卻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感。
“喂，什麽情況？”
“老大，我們找到路遙了。但是情況不太妙……她自殺了！”
許玖神色一凜，沉聲道：“我們現在就過去。”
……
許玖到達現場的時候，民宿周圍停了兩輛勘察車。
龐雁跑過來給她介紹情況：“路遙在自己住的民宿裏燒炭自殺，幸運的是我們趕過來的時候她還沒死，已經叫救護車先把人送去醫院搶救了。”
跟着許玖一起來的梁新巧急問：“現場情況如何？”
“看見這情況偵查員就沒進去，是分局随行的痕檢員先進去的，他們現在還在裏頭。”
梁新巧松了口氣，跟許玖打了聲招呼就拎着勘查箱走了進去。
目前人沒死，暫時不需要法醫出手，但現在痕檢員有很大的壓力，到底是不是能判定自殺，需要梁新巧她們根據現場情況給出準确判斷。
“那邊的就是民宿老板娘，她現在整個人都是懵的，畢竟差點兒有人死在這。”
許玖順着龐雁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見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正在回答李蓉的問題，她不停搓着雙手，看上去有些局促。
只看一眼許玖就能确定這老板娘跟案子肯定沒關系，她的局促和緊張是任何一個普通人碰到這種事都會有的正常反應。
“路遙租的那輛車呢？找到沒？”
龐雁點頭：“就在這家民宿的停車場裏停着。”
許玖準備先去看看這輛車，轉身時卻見葉竹西低頭盯着路上的石子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許玖心弦一動，察覺到這一路開車過來她好像就十分沉默。
“怎麽了？”許玖低聲問，“累了？”
葉竹西搖搖頭，什麽也沒說，默默跟在她身邊往民宿裏面走。
見她不肯說話，許玖也不追問，只是把疑問暫時擱在心裏。
這民宿并沒有很大，說是停車場，其實不過是一個院子，能停下三五輛車。
“這古鎮總共有五家民宿，因為古鎮可以自駕進入，所以每家民宿都有一個所謂的停車場，其實都是自家圈出來的院子罷了。”龐雁在前頭引路，帶着許玖和葉竹西來到一輛黑色帕薩特旁，已經有痕檢員在車內做檢測。
這車和監控裏的嫌疑車輛對上，只要在裏面提取到痕跡物證就能确定路遙的嫌疑。
分局的痕檢負責人看見她們過來，直起身打招呼，彙報目前的情況：“許隊，這輛車的後座和後備箱都提取到了大量血跡，看新鮮程度就是前兩天留下的。”說話間，她還指了指駕駛座，說：“方向盤上有不少指紋，駕駛座附近也有女性長發掉落。我們把所有物證帶回去進一步檢測，只要能和嫌疑人和被害人對比上的話，就能形成證據鏈。”
“嗯，辛苦了。”
既然已經有人在勘查，許玖也沒多停留，跟着又進民宿裏面轉了一圈。路遙租的這間屋子不大，就是一個房間加一個衛浴室的小格局，位置還在民宿二樓最裏面的角落。
許玖觀察了下民宿內的設計，發現每一層都有兩個監控攝像頭，問道：“這些監控都是好的麽？”
龐雁點頭說：“是，老板娘說一共四個攝像頭都是正常工作的，不過是七天一個循環會自動清除記錄。”
七天……路遙到這民宿裏不過兩天，監控記錄肯定還在。
“把錄像帶回去給茵茵，看看有沒有有價值的線索。”
“明白，我已經跟老板娘說過了。”
現在路遙已經被救護車送去急救，房間空了下來，但只是站在門口看一眼都讓人心口發悶。葉竹西蹙眉看着一目了然的小房間內，所有窗戶現在都已經打開，可那些還貼在上面的一疊疊膠帶耷拉在窗框上，冬夜的風一吹就飄動起來，像招魂的幡。
還有那擺在屋裏正中間的炭盆，炭已經被水澆滅，可那燒過的痕跡還是觸目驚心。
葉竹西不想再看，轉身去走廊的窗戶邊透氣，看着外面的雪景發呆。
許玖注意到她的動作，凝眉深深看了她一眼。
“對了老大，路遙留下了一封遺書，我們闖進房間的時候就放在她手邊。”
許玖的注意力瞬間被拉回案子上，蹙眉問：“遺書呢？”
“在這。”龐雁連忙從包裏拿出一個物證袋，“我剛差點兒給忘了。”
透明的物證袋裏裝了一頁A4紙，這是一封書寫的遺書，落款是路遙，看擡頭是寫給警察的。
未知的好心刑警，你們好：
很不好意思，我給你們添麻煩了。在做出這件事的時候，我已經可以預判你們會為此而奔波，但做下這件事的我卻不會因任何人和事而後悔，即使我承認自己給你們的工作添了麻煩。在我給自己選擇的最後時刻，我來到我和娜娜第一次出門旅行來過的地方，我覺得她會喜歡這裏，讓這裏成為我們靈魂重逢的地點，她一定會開心的。
不過在一切結束之前，我想我應該先做個正式的自我介紹——我是路遙，是唐娜的愛人。
是的，就是那種在現今社會環境下依然不能被大多數人認可的愛人關系。我們從上學的時候在一起，到現在已經十幾年，即便注定不被更多人接納，可我們從未後悔選擇彼此。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會是對方這輩子的終點。但很顯然，意外總是會發生的。
在我從阿姨叔叔口中得知她被害的消息後，幾乎是第一反應，我便已經猜到兇手是誰。這世上除了他之外，我想不到還有什麽人會對娜娜下手。他小時候曾是娜娜家的鄰居，兩人是幼年時期的玩伴，關系很好，但也止步于此，後來他雙親離世，他也跟着親戚搬走了，兩家就此再也沒有聯系。
如果不是半年前他突然出現，我想這輩子娜娜都不會再想起他。
沒人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他是個瘋子，一個瘋子對娜娜說着愛和想念，我覺得不可理喻，愛是從何而來都沒人理解，他自己也不理解，可他卻陷入這樣的偏執。
我們理解不了瘋子口中的愛，那似乎是與常人認知裏完全背道而馳的意義。
如今的我只知道，愛是刻骨銘心的、是厚重的、是力量、也是利器，甚至也是、醜陋而莫名的占有。我見過很多愛，不一定都是愛情，親情之愛、摯友之愛，從未有一種像寧铮如此醜陋瘋狂。
他殺了娜娜，因為他口中所謂的“愛”。
可是，愛到底多數時候還是積極正面的。
比如，我殺了他，因為我對娜娜的愛。
路遙，絕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