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章

第叁拾肆章 第章

“……”

“…………”

沉默。

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仿佛, 周圍的空氣都已經凝固。

垂着腦袋的江小小,在一時大腦短路的沖勁兒後……

終于感受到了遲來的尴尬。

自己根本不敢擡頭去看秦始皇的臉色啊啊啊!

她藏在棉襪裏的腳趾不斷的蠕動,露出來的後脖頸, 密密麻麻的攀爬出細小的雞皮疙瘩。

難受。

她好想拿腳的大拇指扣出一個坑,安詳的躺在裏面。

就可以再也不用面對現實。

“呵。”

江小小聽到秦始皇冷冰冰的低笑聲,從音響中傳出。

“你乃朕哪位子孫的後代?”

江小小:“……”

她哪裏會是什麽秦朝皇族後代……

她甚至都不是陝西人。

距離陝西十萬八千裏……

她強迫自己擡起頭, 僵的扯起嘴角:“陛下,我就是一普通黔首。”@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屏幕左邊突然鑽入一個腦袋,他頭戴黑色官帽, 下颚一把花白胡子:“攀與皇帝,其罪當誅。”

@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江小小近乎直覺的立馬認定此人乃李斯。

不由心中感嘆:不愧是丞相李斯, 嚴刑酷法!

她頂着那雙清澈且愚蠢的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眼神,真誠的回道:“你又誅不到我。”

李斯握着胡子的手指攥緊了。

“哈哈哈哈哈,她說得可沒錯, 咱們秦朝律法可管不到她。”

屏幕中又出現一人。

他虎背寬肩, 面容堅毅。

一雙鷹似的眼睛本來該顯得銳利無比,卻因為面上含笑而柔化不少。

“陛下乃天下聖人, 想來也是因為過于尊崇陛下,才稱呼為祖宗。”他巧妙的去掉了“老”字, 替江小小解釋道。

這是誰?

如此善解人意!

江小小感動的順勢站起來, 裝作什麽也沒發生的模樣坐回椅子上。

她張口問道:“不知這位壯士, 姓甚名誰?”

他被一聲壯士喊得笑容愈加深刻:“蒙毅。”

史記中記載蒙毅很少, 但是他與其兄一文一武,在秦始皇心中甚為忠誠,當時無人敢與其争鋒。

江小小從來沒想過, 自己可以在電腦上與李斯蒙毅……以及秦始皇,會面!

在她暈乎乎的時候, 聽到“善解人意”的蒙毅的聲音傳來:“陛下與我們都很好奇,靈渠運河圖是在什麽物件上所繪制的。”

李斯也換上和藹近人的笑臉:“沒錯,剛剛驚吓到主播是我的過錯。不知可否告知我們此物之名?”

江小小有自知之明,她要不是他們唯一可以聯系上的現代人,根本不可能正眼瞧自己。

她悄悄用餘光去瞅那安靜立在原地的秦始皇。

他比身邊兩人都高,頭上戴着象征權力的冕冠。

珠串式的冕旒在微風中輕晃,被若隐若現掩蓋在珠簾投影下的黑眸,一直靜谧的看着自己。

所以,她的偷看……

被當場抓包。

江小小慌張的連忙移開視線,艱難的吞口水。

清了清嗓子,江小小也不拿喬,也不藏着掖着,說道:“你們說的應該是‘紙’。”

“‘紙’乃何物?不知要如何制造?”蒙毅追問。

警告:通話時長還剩最後六十秒。

這個剩餘時間,肯定是說不了的。

江小小還未開口,便聽見秦始皇暗啞的聲音再度傳來:“劉邦,你都知曉些他的什麽信息?”

聽到“劉邦”的名字,江小小心中一突。

她雖然希望秦朝可以持續性的發展得更好……

可是這不代表,她要将漢高祖出賣。

都是自家老祖宗啊!

而且按照她之前的想法,只要将秦朝的基建搞好,很多戰役都是可以消滅在無形之中的。

于是江小小努力裝出一副迷茫的樣子:“劉邦嗎?我只知道他是大漢王朝的皇帝,其他的一概不知。”

“哦?”

秦始皇只是冷淡的發出了一個單音節。

可是,江小小與他對視着……那無形的壓力,緩慢的爬上了脊背。

她克制着無端升上來的懼意。

态度誠懇的喊道:

“我所有的注意力和精力,都放在了您身上啊陛下!其他皇帝,我根本看都不帶看一眼的!!!”

視屏通話斷連。

秦始皇:“……”

他執着“追蹤卡”的手停在原地不動,薄唇輕抿,面上看不清喜怒。

“追蹤卡”的使用需要劉邦更多的信息,主播什麽都不說,根本無法使用。

李斯小心翼翼的對秦始皇說道:“陛下,此女子之言……”

蒙毅則驚嘆的打斷了李斯的話:“陛下威武強壯,乃天下第一聖人,得女子芳心自是輕而易舉。”

不愧是蒙恬之弟,和他兄長一般嘴碎。

秦始皇看着自己的心腹重臣,淡聲說道:“待會勿入車中,行路數裏。”

他眼睑微垂,将取出的“追蹤卡”收回袖中。

這蒙毅還是得多走動走動,消耗一番那過剩的精力,以免言多。

-

在視頻通話與直播皆被挂斷後,江小小不免松快的舒出一口氣。

她發誓,以後直播堅決不會再提“大漢”這個詞……

對于如今還只是一個亭長的漢高祖,秦始皇是真的能夠狠下心下死手的!

因為見到了正常情況下,根本不可能與其會面的秦始皇。江小小澎湃的熱血,一直未能消停。

直到……

陳琪到了她家樓下。

江小小連忙下樓,然後和她一起打了一個出租車,去往市人民醫院。

她直奔住院部,去護士站查詢名字。

“許昌博是嗎?他在四天前又轉入了ICU。”

又進去了嗎?

江小小茫然的站在原地。

第一次,他在ICU裏呆了近兩個月,終于出來送入了重病室,由護士長期觀察着。

沒過幾天,他又進了ICU裏搶救,這次呆了一個半月。

而今天,護士告訴她,許昌博又進了ICU。

“你怎麽又來了?”

一位中年婦女,氣勢洶洶的沖到了江小小的面前。

她面色疲憊,身上穿着樸素,頭發被随意的紮在腦後。

對方的發絲,下半截帶着褪色的染發劑顏色,上半截卻是驚人的蒼白如雪。

江小小還記得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打扮精致,染着棕紅色的短發,一看便是熱愛生活的阿姨。

當時的中年婦女,哭到暈厥,與自己的兒子一同送去搶救。

“阿姨。”江小小低聲的打招呼。

對方臉色難看至極,可是她知道這裏是醫院,便沒有立即發作。

只是喝道:“滾!”

陳琪護住江小小,說道:“阿姨,您罵我吧。小小她也失去了親人,她和您一樣難過。”

中年婦女氣息不穩的深呼吸,閉上眼:“我不想看到你們,馬上離開。”

江小小連聲答應着:“是是是,我馬上走。阿姨,我剛剛給你轉了錢到卡裏,許昌博……”

“不許叫他的名字!”中年婦女尖聲喊道。

她猛然抓住自己的頭發,五官神情變得猙獰,看着江小小的眼裏全是恨意!

陳琪被吓了一大跳,立馬把江小小攔在自己身後:“阿姨你冷靜點!”

哐……

提着飯盒的中年男子連忙沖過來,把飯盒往護士臺一放,就摟住了中年婦女:“沒事沒事,沒事的……”

是許昌博的爸爸。

他聲音輕柔的安撫着中年婦女,然後以眼神示意江小小和陳琪快離開。

陳琪拉着江小小快步往醫院外走,身後是中年婦女驟然放聲大哭的嚎叫,以及她丈夫與護士們的安慰聲。

“你不要內疚,這是意外。”陳琪在電梯裏摟着江小小的胳膊,心疼的說,“你們都是受害者,憑什麽怪你……”

“不是……”

江小小的聲音低弱蚊吟。

她盯着自己的足尖,身體開始微微顫抖。

那是非常普通的一天。

她正和媽媽一起看電視,她甚至還能回憶起……當時遞給她橘子時,媽媽臉上的笑。

媽媽接了一個電話。

她面色慘白的告訴自己,爸爸在工地上摔了下來,被鋼筋插/了對穿。

然後,她們喊了個出租車去爸爸那裏。

司機知道她們的事後,打包票會盡快将她們送達。

他走了一條七拐八繞的小道。

拐彎時,一輛小卡車連剎車都沒帶踩的直挺挺沖了上來!

被撞擊的那刻,江小小感覺自己靈魂都被擠壓出了身體,飄飄忽忽難以着陸。

耳朵裏全是嗡鳴聲,她迷蒙的眼睛只看到了離自己最近的男生輪廓。

那人把自己從破損的車裏抱了出來,輕手輕腳的放平在遠離事故地的地面角落。

她眼裏全是生理性的眼淚,完全看不清對方的長相。

“你不要怕,我打了電話,等會兒救護車就來了。”

“求求你……”

她渾身都在顫栗,大腦一片空白,只循着本能的乞求着。

男生沒聽清,将耳朵湊近。

“嗯?你說什麽?”

江小小用盡全力,哭着想要下跪磕頭。

“媽媽……救救、我媽媽……”

可她連說話都是這麽的艱難。

“別動別動,你別動。”男生猶豫了幾秒,“這裏太偏了,我就一個人……你媽媽卡的位置不太好,我可能……”

“求……求你……”

“那我去看看,能幫忙我一定幫忙。”

男生的背影朦胧的遠去。

然後……

轟!!!

爆炸聲乍然響起,火光沖天。

那天,對于十幾億的人而言,真的是很普通的一天……

而她,卻從那一天起,人生被分割成了兩半。

那個男生,江小小未曾清晰的見到他的長相。

再次見面,便是手腳皆被截肢,殘餘的軀幹和腦袋裹着厚厚繃帶的模樣。

管子插在繃帶裏,裏面的血肉就這樣殘破的保持着醫院監控儀器的起伏。

這還是出了ICU的狀态。

那是她唯一一次清醒的見到許昌博。

他的母親将江小小打出了病房,再也不允許她靠近。

“我的錯。”

電梯到達了一樓。

江小小的眼淚淌過半空,滴落在地面。

為什麽,只有她還好好的活着呢?

-

巡游路上,李斯任勞任怨的臨摹着靈渠運河圖。

自鹹陽而來的源源不斷的竹簡,一路不停的往秦始皇手裏送。

即便在颠簸的馬車中,秦始皇也會執其視之。

中途休息時,他便會看向遠地的田土。

這是秦人最初發源之地,總是會見到許多黔首們發自內心的崇敬跪拜。

秦始皇并非木頭心,他自然也有觸動。@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這是朕的黔首,這是朕的領土,這是朕……

要勵精圖治、窮盡一生去治理的大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