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天爺啊!
33. 退婚 天爺啊!
白清盈的這番昏厥倒地可真是十分的突兀!
衆人皆吵啊嚷啊鬧得不可開交, 誰也沒分出神去瞧瞧這位不惹眼的小姐在做什麽,哪成想一轉眼人就在地上了,還十分柔弱地靠在了她母親懷裏, 而吳曼婷也不知何時竟逼出了眼淚, 摟着自己閨女活像她已經半死了, 扯着嗓子反複問“我的女兒你這是怎麽了”, 似乎生怕在場的諸位聽不見。
白清盈也是位搭戲的好手,在一幹人等瞠目結舌的注視下也不打怵, 恐怕也是承襲了她母親當年唱柳琴戲的天資,此時便很自然地捂住了臉,裝出一副十分羞愧的樣子,說:“母親, 我……我……”
“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可真叫看的人着急,白老先生終于是不耐煩了, 催問:“清盈你是哪裏不舒服?可需要父親為你請醫生?”
白清盈本來還想再跟自己的父親推擋幾個來回, 然而此時餘光卻瞧見徐振将軍已有要拂袖而去的征兆,于是再也顧不上理會戲劇的節奏, 徑直從她母親懷裏爬起來到白宏景眼前跪下了, 幽幽咽咽地說:“父親……女兒不孝,是,是有了身孕了……”
整個廳裏都陷入了一片寂靜。
身……身孕?
什麽身孕?
是他們以為的那個身孕麽?
白老先生腦子裏一片空白,一時之間舌頭發僵一句話也說不出, 怔愣之間卻忽而聽到一聲斷喝——
“你說什麽?!”
……竟是徐二少爺一臉驚慌失措地跳了出來。
這……
白清嘉高高地挑起了眉,忽而覺得眼前這出鬧劇竟有了越唱越精彩的趨勢,當下也不再生氣,幹脆揀了個位子坐下, 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準備開始看戲了。
同樣情緒急轉直下的還有徐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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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是打算在盛怒之下匆匆離去,讓白宏景這個老財主意識到他是何等嚴重地開罪了徐家、從而為兩家之後的交往埋下一個于己有利的伏筆,未料卻被白家長女這一句石破天驚的未婚先孕給絆住了腳。他冷笑一聲,正打算借機譏諷一句白家教女無方、生的這一個兩個皆是不知檢點勾三搭四的爛貨,沒想到自己的寶貝兒子又忽然跳出來了,那滿臉的張皇和震驚簡直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了在場所有人,就是他搞大了白家這個姨太太生的長女的肚子!
徐将軍的腦子于是跟白老先生一樣白了,兩個老人家面面相觑一時都不知該作何言語,彼此對視之後怒火又同時湧上心頭,繼而一并看向了自家的荒唐兒女,怒喝:“到底是怎麽回事!說!”
這個事情的原委倒不難猜。
吳曼婷和白清盈母女是一早就惦記上了白清嘉的未婚夫,指望着巴上他從此飛黃騰達過錦衣玉食的日子、再不用留在白家處處看人臉色過日子,于是便挑唆得徐隽旋和白清嘉争執,滿心想坐收漁利。
這徐隽旋也真沒辜負這母女倆的算計,她們布什麽坑他就進什麽洞,甚至還超常發揮在曾副參謀長的府上鬧出了那等亂子,果然讓白清嘉那個小賤人大怒,兩人這就算是徹底沒戲了。
可光他們那一頭斷了可不行,自己這頭也得系上啊,得虧吳曼婷教女有方,在此等關鍵時刻掏出了自己當年吊上白宏景的絕妙法子,撺掇女兒趁夜去了一趟北京飯店,正趕上徐隽旋買醉喝得不知天地為何物,于是順順利利就把男人勾上了床。
徐隽旋當日可不知道自己睡的是誰,入睡前還以為自己懷裏摟的是白清嘉呢,結果次日一醒才瞧見昨夜與自己糾纏一宿的女郎竟是白家長女,雖生了一雙與他那正牌未婚妻十分肖似的眼睛,可其餘模樣都大相徑庭。
這這這這這、這事可就離了譜了!
徐隽旋人慫如狗,一見自己闖下這等禍事那真是吓得飛了魂散了魄,跟個受害者似的縮在了床腳,伸手指着滿身痕跡的白清盈問:“你、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白清盈一個戲子之女,那表演的技巧怎麽會遜于徐二少爺?自然扮得比他更像個受害者,裹着被子遮掩着身體,一邊抹淚一邊哭訴:“我昨夜來北京飯店為我父親母親買宵夜,進酒廳時恰瞧見二少爺在喝悶酒,本打算上前打個招呼就走,誰知二少爺竟、竟一把将我抱住了,還一直叫我妹妹的名字——我、我真是沒臉再見人了!”
說着越發大聲地哭了起來,還特意讓被子落下一點露出自己脖子上青青紫紫的吻痕。
徐隽旋:“……”
白清盈這話五分真五分假,一時也把徐二少爺這草包給鎮住了——他仔細回想了一番,的确想起自己昨夜是叫了許多聲“清嘉”,也的确想起懷中的女人是推拒過的,一時就對白清盈的這個說法信了七八分。
他心道一聲“完了”,臉色立時煞白,暗想自己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腳差點強了白清嘉的罪過尚沒有贖清,後腳就又把這白清盈給睡了個徹底!
天要亡我!
徐隽旋絕望了,抱着自己的頭躲在床腳再不願面對這人世,可不料那白家長女竟是個菩薩心腸,當時一邊哭還一邊開解他,十分通情達理地說:“唉,我也知曉二少爺與我妹妹情投意合、未來是要做夫妻的,你我這一場露水姻緣本也是意外使然,不如便将此當個秘密埋在土裏,此後誰都不要再提起了罷。”
天爺啊!
這般舍己為人、這般曠達慷慨,便是出家五十年的和尚尼姑也比不上,白老先生真是教女有方,竟養出了一個如此慈悲為懷的小佛祖!
徐隽旋動容了、心顫了,簡直恨不得給白清盈跪下磕頭,一面感謝又一面承諾,說:“白大小姐的恩情我徐隽旋這一生沒齒難忘,他日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這不是一切都談妥了嗎!
怎麽她又忽然懷孕了!
徐隽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麽厲害,居然有一夜就能讓人懷孕的本事,此時的震驚是一點假也不摻,瞪跪在地上的白清盈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而白清盈則是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同她父親說明:“是女兒荒唐、是女兒蠢鈍,竟想欺瞞父親母親和徐二少爺有了夫妻之實的大事,如今卻有了身孕懷上孩子,可見這都是我的報應——父親莫要動怒傷身、也莫要責怪徐二少爺,怪就怪女兒命苦,被扯進意外裏掰扯不清了……”
這一番陳詞可真是高明無雙!
該清楚的清楚,該含糊的含糊,讓白老先生和徐振将軍即便在一片淩亂之中也大約聽了個明白,斷定是徐隽旋荒唐無度害了她,而她一直有心替他隐瞞、成全他和妹妹的婚事,如今是兜不住了才不得不将實情俱說出口!
這、這真是、這真是……!
白老先生已經不會說話了,氣得嘴唇發紫兩手發抖、站都站不穩,退後兩步就坐倒在了沙發上,駭得賀敏之又張羅傭人們去給他取藥;而徐将軍這回也是徹底沒了片刻之前的盛怒氣焰,甚至俨然有了要夾着尾巴做人的覺悟,在白家的地盤待得是如坐針紮芒刺在背,只覺得一張老臉今日已全數丢盡,再也無法在白家人面前挺胸擡頭了!
唯一神清氣爽的便是白清嘉了。
她是囫囫囵囵地看完了這整場唱念做打,心中明鏡一樣,深知吳曼婷和白清盈母女在背後搞了不少小動作,也就男人們蠢鈍、竟被這樣的小手段耍得團團轉。
她其實并不樂意看到她們母女攀上徐家,只因她不想看到給賀敏之添過堵的人有朝一日飛黃騰達,可是她也深知有得必有舍的道理,要想和徐隽旋這混賬王八蛋退婚恐怕也就指着這一遭了,這麽一看白清盈也算是幫了她的忙,她便不同她計較如何?
一念既定,白小姐便也擠上了戲臺,暫于這一衆名角兒之中搶了一席位子,裝作十分不可置信且難以接受的模樣,劈手指向徐隽旋罵道:“好啊,好你個負心人!表面與我情深意重山盟海誓,誰成想轉頭就去糟蹋了我的姐姐!倒是要我怎麽寬宏大量與你結婚?退婚!今日必須退婚!”
這一番臺詞雖然十分到位引人入勝,可白小姐的演技卻實在太差了、起碼遠比不上她那個姐姐來得精妙,控訴了半天竟然連半滴眼淚都擠不出來,甚至還差一點要笑出聲,最終只能以手遮面掩飾自己技巧的拙劣,怕被識破又不得不裝作盛怒起身,轉身就要朝樓上走去。
全場的人當時都心潮起伏太過激烈,以至于竟沒有一個能分出神來把她叫住、放任這事主施施然走了,還是白小姐自己回過了神,心想可不能把她那性情溫吞的母親留在這烏煙瘴氣的破地方受氣,遂又扭身回來了,拉住早已六神無主的母親的手一起走。
彼時白清盈還淚眼朦胧地跪在地上呢,白清嘉也真是有幾分敬佩她,為了個破爛兒一樣的男人竟能花心思花到這個地步,一時也說不清心中的情緒是輕蔑還是憐憫,只在與她錯身之時無聲地留給她兩個字——
“恭喜。”
說完便再不願回頭跟這些個糟心的爛人爛事攪在一起,那潇灑離去的姿态在白清盈的心中再次留下了屈辱的烙印,令她不由得狠狠攥緊了手、暗暗挺直了背,于心中默默念着:
白清嘉,你今日看我不起揚長而去、當我是替你撿垃圾的可憐乞丐,可誰能說得準明日的光景?你最好一輩子順風順水春風得意,否則我一定會讓你嘗嘗……
……這居于人下飽受欺侮的辛酸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