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一定要将他拖進一場轟轟烈烈的情……
48. 初複 一定要将他拖進一場轟轟烈烈的情……
在與徐冰硯分別之後, 白小姐的日子便陡然變得空洞起來了。
其實自回國之後她的生活就一直有些無聊,除社交之外都待在家裏,看看小說喝喝閑茶, 日複一日。可現在的時光卻不知何故變得十倍百倍的漫長, 家裏的鐘表好像一口氣全壞了, 過好半天才勉強動上一動, 告訴她時間只過去了幾分鐘而已。
她變得特別心焦,表面上安安靜靜地, 可心裏卻總是翻來覆去的難受,偶爾還有些不切實際的指望,每當有人來敲她房間的門她便幻想是他來家裏找她了,結果其實只是傭人來給她送下午茶而已。
也對……那男人怎麽會來找她?他連一封信都不肯給她寫, 甚至那天她讓他不要走、他也還是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多壞。
她很生氣、非常生氣,可除此之外更多的卻是無措,畢竟她平生從未受過這樣的冷遇, 更從未像這樣對一個男人牽腸挂肚——倘若他對她橫眉冷對, 那她就算再不甘心也不至于一直沒出息地想着他,可偏偏他待她很好, 總讓她覺得……自己是被愛的。
可他為什麽就是不對她表白呢?
白小姐困惑了, 被折磨得一顆心都要空了。
像這樣在家捱受了幾天之後她終于是耐不住性子了,出門去了一趟薛家,要同自己的密友傾訴一番心事。
薛小姐近來仍在養病——也是,一年四季三百來天, 她又有哪日不是在養病呢?不同大概只在于最近病得更重,連靠坐在床頭都有些費勁了。
白清嘉的确沒想到她會忽而病得如此厲害,心想之前在英租界見面時她看起來還頗有氣力,怎麽區區幾天過去就如此虛弱了?哪曉得當初她的密友只是為了救她二哥而強撐着心神, 如今人一走、她的力氣卸了,自然什麽病什麽災都要十倍百倍地卷土重來了。
薛小姐卻無意讓自己的友人擔憂,只枕在枕上看着白清嘉笑,說:“沒什麽要緊事,只是前幾天淋雨染了點風寒罷了。”
“淋雨?”白清嘉皺起了眉,“你的身子這樣弱,怎麽經得起糟蹋?下了雨還出門做什麽?就該在家裏躲着的。”
白家人都生得一副好相貌,她的眉眼亦生得與白清遠有幾分神似,連此時皺眉不許她淋雨的神情也是像極了,乍然便勾起了薛靜慈有關那個離別之夜的回憶。
她有些滿足又有些悵然,實在不想再聊自己了,便當先挑開了話頭,問白清嘉:“我看你今日愁眉不展,倒像是有些煩惱——怎麽了,是遇上什麽難事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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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嘉聞言微微一赧,一面暗嘆薛靜慈敏銳,一面又深覺自己情緒外露太易被人看穿,要開口時又害了臊,心想總不好直言直語的,便咳嗽了一聲迂回着說:“我?我能遇上什麽難事?每天都在家裏,再平順不過了——是我一個友人,近日碰上了點麻煩……”
這話便引得薛小姐發笑了。
她最曉得白清嘉的底細,那麽壞的脾氣哪兒來那麽多友人?何況她剛從西洋回來不久,同滬上的舊相識都有些生分了。
白清嘉也看出了薛靜慈眼中的調侃,更害臊了,又努力找補,說:“是、是我在法蘭西的同學,她寄信給我說的……”
編得還挺全。
可倘若真是法蘭西的友人漂洋過海寄來了一封書信,來要三個月去又要三個月,半年下來恐怕什麽煩惱都煙消雲散了,哪還需要人開解?薛小姐心說這個理由找得也不高明,卻還是點頭裝作信了,并問:“哦,那她是碰到什麽事了?”
白清嘉以為薛靜慈是真的信了,于是暗暗松了一口氣,而一旦将一切推到一個莫須有的“法蘭西同學”身上,許多話便沒有那麽難以說出口了。
她斟酌了片刻,說:“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只是她最近碰到了一個男人,待她很好、也很紳士,卻不知怎麽一直不肯表白,進進退退的很讓人為難……”
薛小姐一聽就懂了,甚至連這位紳士姓什麽都推算得清清楚楚。
“哦,原來如此,”她配合着白清嘉作出為難之态,想了想又耐心地追問起來,“那這位紳士的品行如何?是只待你的同學一人好、還是待誰都好?”
這……
白清嘉同徐冰硯其實也沒有多熟悉,哪曉得他待其他人是怎樣的?只是他的性子那麽嚴肅冷清,想來應當不會同她二哥一樣是個花花公子吧……何況當初她還在徐家官邸看到過他同徐隽玲交往,對方跟他說話時他的反應也很刻板,不像是個風流成性的男子。
“應當……應當是只待她一人好吧。”她不太确定地說。
薛靜慈又點了點頭,繼續問:“那他是不是有求于她?對她好并非出于男女之情、只為了讨好她?”
這……
有求于她?他有什麽要求她的呢?當初在曾副參謀長的官邸前她主動提出要讓大哥為他另謀高就他都拒絕了……仔細想想打從相識以來有求于人的一直是她,就在前兩天他還幫她救了她哥哥的命呢。
“應當也不是。”她的語氣堅定了一些。
薛靜慈又點點頭,緊接着又提了幾個不着邊際的猜想,待徹底鋪墊夠了才終于提出自己真正的想法:“那他的家世如何?是否遠比不上你的那位同學?會不會是因為自覺不配所以才不追求?”
這……
白小姐動搖了。
家世?
的确……她雖然對他的身世了解不多,卻可以想見他的艱辛,否則像他這樣有才幹的人又怎麽會屈居在徐振将軍手下忍受那樣多的限制和折辱?——他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麽?因為這樣所以不敢追求她?
“可是我——我那位同學,”她的情緒有些不平,險些要失言露餡,“她并不是計較門第的人、更不需要他給她什麽東西,他又為什麽要庸人自擾?難道就不興多問一句她的想法麽?”
這是很有道理的追問,可惜卻只會出現在那些優越者的口中,而薛靜慈最曉得位卑者的辛苦,畢竟她已懷着這樣的心思面對白二少爺許多年了——很中意,很心儀,那又怎麽樣?自己的短處也許一輩子都補不上,又怎麽敢再把心底裏的話說給別人聽呢?
“也許是那位先生有自知之明吧……”她幽幽嘆了口氣答道。
白清嘉越發皺起眉了,默了一陣之後又抱起手臂,說:“可在我看來愛情是十分熱烈且沖動的,倘若真的喜歡便不會顧忌那麽多,就算眼前橫着千難萬險也要想法子趟過去,眼下那人如此猶豫,想來心裏也沒有多麽喜歡吧……”
這是悲觀的話,與白小姐平素的性情大不相符,薛靜慈一聽便曉得她是當真對那位徐三少爺上了心,因此才開始學會患得患失了。
她替她歡喜也替她憂愁,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也或許正相反,”她微笑着告訴她,“他許是太喜歡她了,所以才不敢冒進不敢出錯,反而束手束腳了呢?”
密友的話在大多時候都有着不可小觑的神秘效力,比書上的聖賢之言更令人信服,譬如白清嘉便聽進了薛靜慈的勸慰,整個人的想法都煥然一新了。
她的心情原本很低落、以為徐冰硯是不夠喜歡她,可現在卻覺得靜慈的猜測十分有道理——那男人性子那麽刻板,說不準是真的鑽了牛角尖兒呢?也許他就是顧及着所謂的門第之別才刻意疏遠她呢?何況她還曾跟徐隽旋有過一場荒謬的婚約,這個關系總歸是有些複雜,他有疑慮也是常理。
她想通了,于是也不生氣了,反而對那男人又多出了一層喜歡,覺得他隐忍克制的樣子也很迷人,同時也越發躍躍欲試,打定主意一定要将他拖進一場轟轟烈烈的情愛裏,要讓他那雙冷沉的眼睛染上令她着迷的風月,要讓他寬厚溫暖的懷抱成為她甜蜜的私有物。
一念既定,白小姐便再也待不住了,很快便開始想法子要同那個男人見面,可惜她并不知道他的住址、更不興到徐家官邸去問詢,思來想去還是只有到滬軍營碰碰運氣。她倒也聰明、腦子尚未發昏,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不适宜在二哥的事剛剛消停的當下被徐家人發現和徐冰硯有所接觸,故而只親自寫了一封信,找了一個新來家裏的傭人偷偷送到滬軍營去;信的內容也十分體面,并未露出什麽纏綿之意,只說想請他一起吃頓便飯,感激他對他們一家的幫助、同時更要将上次自己去醫院的花費一并還給他,合情合理,十分通達。
那傭人奉命去了,可惜軍營管轄甚嚴,哪那麽容易就見到少校?剛到門口就被士兵攔住了,最終只見到了徐冰硯的副官張頌成。
彼時張副官接到了東西、見那裝信的信封都是漂亮的奶油色,自然便不難推知這是出自某位小姐之手,遂一邊感慨他們長官有女人緣、一邊又暗嘆自己命苦,不僅要為長官擋妹妹,如今還要幫着擋姻緣了。
而白小姐在得知傭人并未見到徐冰硯本人後心中多少生出了一絲忐忑,總擔心她的信會送不到他手中、或者即便送到了也會被埋沒在他其他的文書裏。
倘若他沒看到呢?倘若她得不到他的回信呢?
到時候她該怎麽辦?再寫一封新的?或者幹脆親自去找他?
她考慮得十分深遠細膩,大把悠閑無事的時光都被用來做這個了,可惜最終這些計劃卻都沒有派上用場,因為次日一早她便收到了他的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