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套中套(上)
第15章 套中套(上)
三天後, 江禧才重新回到【遊園】。
除了跟于佑恩在精神病院看黎貝珍那晚,這三天裏,周錫風沒有再聯系過她。
不過江禧倒算心态好,也不怎麽擔心。
因為。
“黎貝珍。”身後, 周錫風突然冒出來叫住她。
江禧預料之中。
下午三點四十分, 他會來玻璃花房下午茶。所以來這裏“偶遇”, 一遇一個準。
江禧回過頭,見到周錫風推開門從花房裏走出來,拿下銜在嘴裏的煙頭,揚手彈進門口的煙灰桶。
他走來江禧面前, 上下打量她一眼, 嗤了聲,輕漫奚落道:“喲,還回來呢?我還以為你突然變得有骨氣,知難而退了。”
江禧半垂下長睫, 聲音帶了點低落地“嗯”一聲,說:“我就是來收拾東西的,跟奶奶道過別就走。”
周錫風明顯意外地愣了, 看她一眼, 随即表情不自然地拉低視線,無意間落在她手上, 奪目亮光驀然閃過他的眼。
周錫風突然嗤聲笑了, 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指尖撥挑着她戴在中指上的玫瑰金色冰塊對戒, 痞裏痞氣地問她:
“都要走了, 還戴它幹什麽?”
江禧下意識抽回手,背在身後, 低着眸臉色微紅,有點不服氣地說:“覺得好看我自己戴着玩不行嗎?”
還小聲嘟囔一句:“又沒有強迫你也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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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驚怕又嬌羞的軟妹模樣被她演足了勁。
戴戒指幹什麽?
當然是戴來給周錫風看的。
今天就收東西走?
當然是要博周錫風同情啦。
她賭周錫風不會讓她走。
“我的呢?”周錫風忽然這樣問她。
江禧微怔一瞬,猛地擡起頭,花了一點時間來理解他的話,有點奇怪地反問:“你的?你的什麽?”
周錫風晃了晃她的手,“裝什麽傻,你不是定制的一對嗎?”
“你怎麽知道?”明知故問。
“怎麽不知道,那天被你父親打都不肯放手護着像個寶貝一樣,想不看見都難吧?”他拖着腔調懶散道。
原來他是看到的了。
江禧很滿意。
但面上還是裝着驚訝,手指故意緊張地握住包包的金屬鏈條,往後退了兩步,貌似有點不太情願的樣子,說:
“是因為爸爸逼我跟你求婚,我才去找人專門定制的對戒,現在反正也跟爸爸鬧僵了,就沒必要再拿出來了。”
周錫風松開她的手,“不給我,你想給誰?”
江禧輕輕撅了下唇,略微慌亂地別開眼,沒什麽底氣地磕絆道:“反、反正給你你也不會要,我想給誰…都沒關系吧!”
周錫風沒出聲,眯起眼來觀察她。
葡萄紫色順紋學院風襯衫,束進高腰超短皮裙,裙身與系的領帶同為亮黃色。白色球鞋配糖果色條紋長襪,松緊襪口裹住纖膩小腿,高飽和度色更顯她肌膚冷白。
黑發紅唇,薄肩細腰,滿是多巴胺少女的元氣靓麗。
之前周錫風沒怎麽留意,現在認真回想一下就知道,其實女孩才不想她表現出來那樣性子弱。
不然就不會大着膽子招惹自己。
也不會梗着脖子跟她老爸較勁。
半晌,周錫風像被她逗樂了:“我發現,你還挺有意思。”
“什麽?”江禧不解。
惹來他冷哼一聲,“之前在我面前扮乖讨巧,百依百順的,搞得一副非我不可的樣子。”
往前走近她兩步,他雙手背在身後,稍稍彎腰盯着她看,繼續說:“現在又裝起避之不及,好像跟我聯姻讓你很委屈。”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他不由地開始覺得這件事很有趣了。
江禧樂壞了,但又不敢表現出來,她連忙低頭壓下唇角,眼波流轉的一剎,聲音更軟了:“爸爸的命令我總要盡力試一試,但你不喜歡的話,我不能強人所難。”
說着,又擡頭,看着他的眼睛彎起唇。
“阿風,我不想你讨厭我。”她這樣告訴他。
周錫風頓了下,沒多說什麽,只朝她伸出手:“拿來。”
“什麽?”
“戒指。”他補充,“我的那枚。”
江禧一臉不明白他的意思,更加攥緊手中包鏈,顯然是不想,略帶奇怪地看他:“為什麽,你又不會戴,我為什麽不可以……”
“不可以。”周錫風不耐打斷她,
“我的東西,只能是我的。就算我不要也不許給別人。”
江禧撇撇唇:“幹什麽呀這麽霸道。”
嘴上這麽說,卻暗暗輕挑了下眉尖,手伸進包裏半點沒遲疑地趕緊拿出那方綠絲絨戒盒,有意表現得猶豫。
然後被周錫風直接從她手中搶了過去。
把戒盒揣進褲兜,他雙手環在胸前,低了低腰身凝住她,懶懶挑唇說:“你來晚一步,奶奶已經出發了,道別的話你還是等她回來再說吧。”
江禧眼神驚訝地問:“奶奶去了哪裏?”
周錫風瞟她一眼,“她那麽喜歡你,難道沒跟你說她每年的這個季節都不在港城,而是會去內陸的靈寶山齋戒禮佛嗎?”
當然說過。沒回來【遊園】的第一天,汪舜英就給她打過電話,問她去了哪裏,怎麽不回來好好養傷。
江禧找了個由頭搪塞過去,之後汪氏告訴她自己要去靈寶山一個月,讓她好好照顧自己,如果有事找不到周錫風,就去找周時浔。江禧覺得汪氏簡直是她的最大助攻。
“嘶。”下颚倏地被人捏起,江禧堂皇回神,弱弱低呼了聲,見到眼前周錫風突然放大的臉,睫毛眨動兩下,不明所以。
“看你的表情,似乎是想起來什麽的樣子。”周錫風施力收緊指骨,捏高她的下颚,湊上來,歪頭看了她好一會兒,忽然說,
“奶奶其實有告訴你,對不對?”
嗯?怎麽被識破了?
江禧心口微窒,薄軟長睫眨顫的頻率微微錯亂了下,她本能屏住呼吸,壓着慌意,裝傻:“告訴我…什麽……?”
“別演。”周錫風又捏緊她兩分,“明知道奶奶不在,還跟我說你今天是來跟她道別,準備收拾東西走人?”
“黎貝珍。”他又湊近了些,低眸,輕嗤,“跟我玩欲擒故縱呢,是不是?”
江禧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輕敵了。
她忘了,就算周錫風再怎麽無知,再怎麽蠢,再怎麽腦子不夠使,他都擁有周氏家族的優秀基因。.
他的哥哥周時浔那樣天賦異禀,精明過人,江禧不應該覺得他弟弟周錫風是個完完全全的白癡。
不過好在,對付周錫風,江禧就沒怕過。
“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你可以先回答我的問題嗎?”江禧穩住呼吸,對上他的雙眸,凝住他,這樣問,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為什麽會突然把自己的車鑰匙扔給我,讓我先走?”
她說“你可以先回答我的問題嗎?”
但她根本沒有給機會對方說可以,或者不可以。
她直接提問。
這樣的話,對方的注意力就會被直接扯到她的問題上,奪回主動權,找回自己的節奏,十分暴力,絕對野蠻。
就像這樣:“你想說什麽?”
江禧彎起眉眼,唇角笑意加深:“你是對我一見鐘情嗎?”
周錫風下意識松開她的下巴,嘴唇輕動,在震驚地默了兩秒後才揚高聲音,尖銳得斥責更像某種心虛:“你扯什麽——”
江禧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截斷他,接下他的話說:“我不認為你真的是那種會英雄救美的紳士。”
“你是嗎,周錫風。”
周錫風滞住:“是、是什麽?”
他想知道她問的是什麽,是不是對她一見鐘情,還是自己是不是一個會英雄救美的紳士。
可當他一旦這樣問,一旦把“一見鐘情”這個選項納入問題的考量之中的時候,他就知道什麽都晚了。
“因為我漂亮嗎?”
江禧已經完全确定了他的答案。
“因為我漂亮,才讓你第一眼就對我有感覺了嗎?”
“你少給自己貼金!”而他只剩掙紮。
只有掙紮。
江禧笑得狡黠,她捉着他的手腕,拿出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出來的那枚玫瑰金冰塊男戒,在他徹底眼神驚愣地注視下,将對戒的其中一只為他慢慢戴入中指。
“要個空盒子有什麽用?”還會對他說盡情話,“只要你想,我還可以親手為你戴上呢,阿風。”
“放手!”周錫風反應極大,近乎下一刻猛地從她手裏抽出手,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江禧望着他的背影,一秒收回笑容,翻個白眼,沒忍住爆罵他一句:“狗東西,陰晴不定的破性格跟誰學的!”
結果剛罵完,一扭頭,驟然撞上男人靜谧幽深的目光。
玻璃花房中,燈影昏暗。
周時浔慵懶坐在太師椅上,緩慢掐滅指尖香煙。透過光可鑒人的玻璃窗,男人漠然注視着她驚詫惶恐的神色,隐微勾唇。
怎麽……怎麽周時浔也在??
他什麽時候……
他聽到了多少?
江禧像被釘在原地,眼睜睜看着周時浔慢條斯理地拿起手機,撥號,然後視線朝她淡冷投過來,手機貼在耳邊。
她站在月夜下,感覺柔軟心髒像被一只大手倏忽捏住,沒有粗魯對待,并非蠻力榨取,而是那種一點點揉搓,撫觸,挑逗,摩擦,最後再拎到她眼前,戲笑地問:
“想要嗎?”
“那就,求我吧,”
半秒後,江禧的手機乍然響起。
江禧瞬間抽神回來,從包內掏出手機的手指輕抖,拿起來,按下接聽鍵。
短瞬的一個靜默,裏面傳出男人膠着沉啞的嗓音。
又是命令式口吻。
命令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