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回家吧,江禧

第60章 回家吧,江禧

他們在這輛房車裏一直厮混到第二天。

第二天晚間, 雪早早停了,冷風洄流,星月淺露。江禧球形帳篷裏躺下來,雙手枕在腦後, 搭翹着腿看着透明圓頂外的夜空。

周時浔去車上拿了床短絨毛毯回來, 掀起簾, 彎腰走進帳篷內。見到少女支蜷起左腿,右腳翹在左膝上散漫輕晃着,正一派惬意地觀賞晚夜星辰,像只吃飽就餍足犯困的懶貓, 又美又倦。

他坐下來, 将毛毯折疊輕柔搭蓋在她小腹。之後伸手捉住她慵懶搭翹的腳踝,拿起一雙幹淨的小熊棉襪準備替她穿上。

江禧這時慢悠悠挪移目光,歪頭瞥向他,眉毛一挑, 壞心思洩露在嘴角頑劣的笑容裏。她故意晃動着細瘦腳腕,想要抽回來,被早有預判的男人先一步出手扣住, 哄她說:“這裏比車上溫度低一些。”

他手掌捏住她的白皙腳背, “乖點,把襪子穿好。”

“可是我不喜歡睡覺的時候穿襪子!”女孩出聲抗議。

“這麽早睡得着麽?”周時浔好笑地回頭撩她一眼, 将襪口套上她的腳背, 嗓音含笑,“公主, 你都睡一整天了。”

不提這茬還好, 提起來江禧更加沒好氣,往後縮了下腳背, 又迅速一擡腳指,秀氣的拇指便靈活夾住襪口,微微擡高腿,腳趾一松,小熊圖案的中筒棉襪被輕飄飄地丢在男人胸口處。

“你還好意思說呢。”江禧腳沒落下,順勢直接搭在他肩頭,腳趾無意間蹭碰了下男人的耳垂,不着痕跡地一擦而過。

女孩言詞意味輕挑,“兩天一夜,用光了一盒套,變态。”

周時浔懶沉低笑,接住女孩腳上掉落下來的襪子,沒轉身,只是略微側了下頭,情緒不明地問她一句:“不穿是吧?”

“不穿。”江禧嘴硬道。

周時浔啧了聲,語氣疏淡:“好,別穿了。”

江禧稍愣兩秒,完全沒來得及回神的空隙裏,下一刻已經被男人反手一把握住腳踝,往前用力一拽,像失去抵抗力的漂亮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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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不自覺半撐起來,連忙伸手抵住他的肩膀,不準他靠近,眨顫的睫毛下表露出微微堂皇的情緒,字詞磕絆:“你、你幹什麽?”

“你看呢?”周時浔笑容微妙,“你覺得我要幹什麽?”

說着,他單膝撐地,手掌捏起女孩些許泛涼的足尖。她身體的每一處都是美妙,包括這裏。骨感纖瘦的腳型,腳趾圓潤小巧,秀致得可愛,腳背筋骨細長分明,薄皮軟骨,白得吸光。

腳踝內側皮肉,還殘有今早他遺留的靡紅咬痕。

周時浔低下頭,傾身湊近,薄紅的唇毫無猶疑地落下來。

江禧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到,又大抵是被咬怕了,畢竟她現在的肩頭、鎖骨、膝蓋、腿內以及小腿……身上各處都是他吮咬的小淤傷。

此刻見到他這樣,以為他又要來,瞬間警醒地大聲控訴道:“你別……快放開我周時浔,你又想咬——”

控訴的話沒等說完。男人已然低腰俯身吻下來。一個十足虔誠的吻,就吻落在她足背處細膩柔滑的皮膚上。

一同敷落的,還有他隐微變沉的短促呼吸。

那就是不同的感受了。

不是舐咬,那就不是疼。

吻的話,就變成癢了。

江禧頃刻感覺到一股意癢心燥的酸慰感漫開來,不禁立刻蜷縮起腳趾,試圖從他牢牢桎梏的掌中力掙脫出來。

但實在是,沒什麽威脅性的渺小力氣。

江禧下意識舔動了嘴唇,艱難吞咽口水的同時,仍努力在他手掌中轉動踝骨,視線在瞟過被他箍緊的腳腕,又被迫擡起眼睛,倉皇輕率地與他直直對撞上。一眼過後,她明顯放軟了聲色:“等等……”

周時浔沒等。他淡緩勾挑起唇,探進她身上蓋的那張毛毯下,另一手扣着她的腳踝輕微拉開一點。很快,在毯子下面,在她腰腹處鼓起一點起弧。那個有點暧昧的地方,是他指骨深入後停留的位置。

他字音深意地谑笑她:“是不是不疼了?”

江禧旋即隔着毛毯按住他的手,“疼!”

那裏在晚間被他上過藥。

實在碰不得。

“知道疼,還不乖?”他沒動。

江禧想要往後挪動,可是一只被他緊扣着無法動彈。而他沒有逼迫,卻又不放過,就這樣停留在那裏,采用一種蓄勢待發的威脅。

令她深刻感受別樣的動蕩。

也難得令她總算願意表現一點乖意出來。

“穿!”江禧仰頭送給他一個吻,指着被扔去一旁的小熊襪子,妥協,但又命令,“我穿,拿過來,我自己穿!”

周時浔眉梢挑動了下,滿意彎唇:“一點小忙,我幫你。”

他說“幫”。可聽進江禧耳中分明帶有隐約威脅的意思。

非常強勢,非常誘導性,帶了點勾引的成分。

是她将這個男人調.教成這樣的。

是的,天才總有驚人的複盤頭腦。在被“使用”的過程中,在與江禧身體結合、靈魂相熟的碰撞、摩擦、博弈、調頻共振的過程中,周時浔如今會總結出一套自己的方式來應對這個女孩。

只是一昧單純的哄,不行的。

那會讓她感到缺乏興趣。

但倘若手段太強勢,當然更不行的。

那會激起她的勝負欲、叛逆心。

所以太軟不行,太硬也不行,要軟硬兼施,要剛柔并濟,要溫情與刺激雙管奏效,要将分寸把控在服從她與操縱她之間的興奮點。

只有他表現得好。

她才會獎勵他。

周時浔為她仔細穿上一只襪子,這時,江禧眯起眼睛,像是忽然想起什麽,沒由來地叫了他一聲:“周時浔。”

“嗯?”他應道。

女孩思維有些跳脫地問他:“我突然有點好奇,你跟江峭誰更有錢?”

周時浔手上動作略頓,撩起眼皮看她,唇角挑起一抹懶淡的弧。他拿過另一只襪子,耐心地替她穿進去,邊回答說:“通常情況下,有錢人之間不會探讨這種問題。”

江禧似乎來了興致,追問:“那有錢人之間,都喜歡探讨什麽?”

周時浔望着她一雙晶亮貓眼,并不遮掩,口吻坦誠地告訴她:“探讨,如何才能賺到更多的錢。”

江禧不由撇撇嘴,輕諷:“啧,有錢人可真卑鄙。”

周時浔仿佛被她說笑了,話鋒一轉,反問她:“所以,為什麽會突然提到他?”

江禧拿出今晚剛剛開機的手機,朝他眼前晃了晃,笑得沒心肝:“想看看等下你們兩個打起來,誰留給我的財産比較多。”

多麽微妙的一句玩笑話。

接受財産遺留的身份,只有兩種可能。

一個是親屬。另一個,是家屬。

江峭當然是前者。

那麽家屬,他可以嗎。

她會願意接受嗎。

周時浔當即正色了下,正欲開口說什麽。

這時候,帳篷外陡然傳來男人一道咬牙切齒的沉聲:“周時浔,我數到三帶我妹妹出來,否則我一把火燒了你的車和帳篷!”

江禧掐算的時間,幾乎一分不差。

“數學挺好啊,天才少女。”周時浔失笑了下,緩緩站起來雙手插兜,朝外面微揚下颌,從容平靜地問她,“要出去麽?”

“當然。”江禧朝他伸出手,調侃的語氣裏帶着點嬌蠻,“帳篷燒了就燒了,房車現在是屬于我的了,誰都不能動。”

周時浔伸手将她從地上拉起來,揶揄道:“為了一輛車就抛棄我了麽,公主。”

江禧也彎起嘴角,打開帳篷鎖鏈,背身往外走邊朝他灑脫揮揮手,故意說:“午夜到了,公主要回家了。”

等她從帳篷裏走出來,才發現原來不光江峭在,仲一也來了。她像是見到老熟人那樣,十分熱絡地跟他揮手招呼:“好久不見,仲一。”

仲一微微颔首,“晚上好,老板娘。”

江禧:“?”

江峭:“……”

周時浔輕輕挑眉,一臉“不是我教的”表情。

江峭簡直被氣笑了,轉了轉脖子,俨然一副随時要沖上去一打二的架勢。倏然,對面周時浔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成功僵在原地。

“前段時間出差北歐,有幸在【北歐藝美畫展】上入手畫家盛欲女士的畢業作品,并成功拿到了她的親筆簽名。”

周時浔淡勾着唇,“聽說江總一直對盛女士的作品包攬囊中,今晚就借花獻佛。”

說完,他偏頭示意:“仲一,給江總搬去車上。”

只見仲一從周時浔的車後備箱裏搬出一副畫,顯然是裱好的,外面包裹嚴實。

江禧不解地問道:“盛欲是?很有名的畫家嗎?”

周時浔瞥了眼對面的男人,似笑非笑地回答江禧的問題:“很有天賦的畫家。也是江總的,前妻。”

“都說了我沒簽字。”江峭嗤了聲,從仲一手中直接把畫扣下,一手插兜,冷哼道,“就算你買我老婆的畫送我,也不能抵消你帶我妹妹在外面過夜的混賬行為。”

場面驀然靜了半晌。

江峭這才有所覺察,自己剛才對江禧直接用了“妹妹”這個稱呼。而事實上當下的情況是,他還并沒有跟江禧完全戳破關乎血脈至親這層身份的窗戶紙。

盡管他清楚,或許江禧已經知道真相了。

那一刻,其實他的第一反應是怕引起江禧排斥或反感。但他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江禧只是笑了笑,走上來扯了扯他的衣袖。

輕松一句話,就讓他什麽火氣都消沒了。

“走吧哥,我跟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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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江峭把來之前在家裏給江禧做的宵夜拿給她,懶腔懶調地哂笑她:“怎麽着,怕我打死他,‘哥’都叫上了。”

音落順手拿捏着力度彈了下她的額頭,“出息。”

江禧小聲痛呼了下,不服氣回怼:“我不是擔心他,我是擔心你!”

江峭打了把方向盤,饒有興致地瞥她一眼,“擔心我什麽?”

江禧忍不住白他一眼,“你跟他誰贏誰輸不一定,但是再加一個仲一,哦不對,是都不用周時浔出手,你絕對打不過他。”

“還絕對打不過?”江峭冷笑道:“你到底是太高看他,還是太小看我?”

江禧擺手解釋:“你不懂,我見過他打人,空手接白刃了解一下……”

女孩正說得起勁,突然被江峭地一通電話給打斷。以為他有公事要忙,江禧識相地閉上了嘴巴。

不料卻聽到江峭接起來直接彙報:“媽,我接到妹妹了。”

那邊傳來別尹略微擔憂的聲音:“你這孩子,說了讓你別去你不聽,既然對方是你朋友,阿禧也已經成年了,該有自己的獨立空間和生活,你不要過多打擾她,只要确保她是安全的就好。”

江峭偏頭看了眼旁邊的女孩,見到她正默不作聲吃着宵夜,不由地放柔兩分聲線:“再成年也是個小女孩。”

他驅車開上半山腰,告訴那邊:“媽我們到地方了,挂了。”

江禧聽到他說到了,好奇地透過車玻璃往外探了眼,問他:“咱們不是回家嗎?這是哪?”

江峭走下車,繞過車前走過來給她開門,又從後座拿下一件超長款厚羽絨服,等江禧從車上下來直接給她裹上,故作神秘道:“帶你去摘星星。”

江禧:“?”

一路步行上山,路燈照明視域下江禧大約确認到,這裏是【中峯典康醫學産業園】。此刻她跟江峭爬的這座山位于産業園內,名為【明檀山】。

“走得動麽?”江峭回頭戲笑她一聲。

江禧瞬間勝負欲被激起,二話不說跑起來超去他前面喊:“笑話,你在瞧不起誰。”

兩人就這樣你贏一下我,我超一下你,沒多久便到達山頂。

在山頂設有一間【天文紀念會館】。

這個時間,館內空無一人,江峭走在前面直接刷臉通過。江禧跟在後面,看到會館內廳牆上刻有關于這間【天文館】的簡述。

是為了紀念上一任【中峯典康醫藥生物集團】董事長,江誠中先生。他的一生除了致力于醫學研究,在物理學方面也頗為懂行。所以他的兒子江峭,在成為新一代掌權人後,在明檀山頂建設了大型電子望遠鏡。

此刻,江峭就是帶江禧來到【天文館】頂樓露臺,站在這架超大型電子望遠鏡前,替她調好焦距視角位,讓開位置說:“來看看。”

江禧湊過來,通過鏡頭望見的景象讓她瞳孔一剎縮顫。鏡頭那端夜空浩瀚,星子熠閃璀璨,仿佛整條銀河都是探手便可觸碰的存在。

其中,她看到一團極亮的圓形光斑。

高精密的電子儀器甚至可以清晰分辨到,這團光斑外圍,織連勾纏着數根剔亮光耀的極細光線,形成千絲萬縷的星鏈。

耳邊這時傳來江峭的低沉嗓線:“1974年,人類向【Hercules武仙座】發射信號,将地球坐标和基因信息送往暗湧深黑的夜空。”

“現在,你所看到的那團圓形光斑,就是Hercules武仙座最龐大、最明亮的星系團,【梅西耶13】。簡稱【M13】。”

憑借江禧記憶力超絕的頭腦,她迅速在江峭這段話中捕捉到兩個關鍵性詞彙,“Hercules,M13,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

江峭贊賞性地扯起唇,“嗯”了聲,提示女孩:“Herm13。”

“對!Herm13!”

這樣一想,原來是取自Hercules和M13的組合。

Herm13。赫姆十三。

江禧一下子想起來,這個詞她曾在黎宏峯那裏和黎貝珍的病房中聽過見過,“成功救治黎貝珍的那個‘天才特效藥’,是你研發的?”

“不完全是。”江峭轉身仰頭望向夜幕,平淡敘述,“到今天為止,能夠成功通過藥監局審批,并被允許投放于臨床醫學,Herm13一共經歷過四代。後三代是我研發的。”

“Herm13初代研究員,”他緩緩回過頭,看着江禧,告訴她,“是我們的父親,他叫江誠中。”

江誠中,來時她在館內牆幕上看到的名字。

但是父親,好陌生的詞彙。

他說“我們的父親”,江禧心尖狠狠劇烈震顫了下。她當然預感到接下來江峭會說些什麽,她不确定自己有沒有做好聆聽的準備。

只能問她:“你今晚帶我來這裏,是為了……”

“為了送你一樣禮物。”江峭回答。

他輕淡垂低眼眸,拉過江禧的手,将一方圓形镂空和田玉寶盒遞放在她的手心。玉盒落在手上,極具重感的分量,盒身觸手柔滑生溫。

江禧低頭看過去,打開玉盒,一盞水藍內飾燈自動打照。極致上乘的和田玉質地通透薄脆,被水藍內燈一霎投射,似有冰光缥缈游動,像極了夜幕中光明耀亮的M13星團。

盒內,靜置一條白金做舊卷軸項鏈。

白金鏈條之間,橫亘着一根古董針筒樣式的做舊鉑金卷軸,上面篆刻着“初代Herm13唯一試劑”。江峭伸手捏起鉑金卷軸,輕輕一扭,仿佛從遠古信筒內抽出一小張羊皮卷,拿給江禧看。

上面撰寫道:

治愈每個被星群照耀過的人。

希望每個屬于宇宙的孩子,終将抵達最光明的夜空,終将永恒自由地存在。

【Herm13初代研究員,江誠中留。】

“你說過,世事皆非我有,沒有什麽是能永恒存在的。”江峭稀微自嘲般輕笑了下,點頭道,“沒錯,這世間萬物都由分子構成,人也是。我們終将化為離散的元素,放歸宇宙。”

“但是江禧。”江峭倏然低聲叫出她的名字。

江禧指尖瑟抖了下,睫毛輕顫上掀,看向他,“……什麽?”

“你見過躺在病床上毫無生氣的黎貝珍,也該見過行動自如、生動鮮活的黎貝珍,對麽。”

很奇妙地,被江峭這樣一提醒,江禧會不自覺回想起第一次踏入那間精神院病房,見到植物人狀态的女孩昏迷在床,蒼白脆弱,宛如不會凋零卻失去生機的睡蓮,破碎得惹人動容憐惜。

她也會想起那日午後,坐在床上和于佑恩吵得不可開交的女孩,面紅耳赤,不肯認輸,那樣蓬勃野蠻的生命力。

那是屬于生的豪情,連靈魂都充斥旺盛與自由舒展的力量。

“是的,我都見過。”江禧聲音有點啞。

“知道生命歸處,我們仍然選擇醫學。是為了守護最虔誠求生的心,為了治愈千萬個病痛家庭,為了世上所有被限自由的‘黎貝珍’。”

話到這裏,江峭的聲音停頓了下,漸漸擡起薄睫凝向江禧,告訴她:“所以江禧,就算一切‘皆非我有’,但治愈有它永恒存在的意義。”

他緩慢走近女孩,“現在,該輪到你了。”

江禧與他眼神對視,手指攥緊那張羊皮卷,表情有一瞬的惶惑。她聽到自己問:“我不懂你的意思。”

江峭并不着急,略勾着唇,聲平淡穩道:

“今夜我将父親所研制的初代Herm13送給你。以後,我會代替父親治愈你;我會作為哥哥愛護你;我會撐起這個家照顧好母親,讓你沒有後顧之憂。”

“而你只需要做宇宙的孩子,像父親為你起的名字那樣,在福祿壽禧的餘生中,盡情享受江河湖海的自由,去過自己想要的、張揚的、肆意熱烈的生活。”

“M13是北天最明亮龐大的星團。”

江峭擡起手指向夜空,“以後,江家就是獨屬于你的M13,永遠堅定不移地在你身後,守護你,疼細你,像歸航信标一樣可靠。”

“任何時候,我們都以愛的名義無條件為你兜底。”

江峭字字珠玑,又如字字泣血般砸進江禧心上。受盡苦楚的她,表面靈動俏皮,生機勃勃。可在她的心裏,住着一個蒼老的小孩。

這個蒼老的小孩看透世事,孤苦無依。

這個蒼老的小孩在被巨大喜悅沖擊時,首先感覺到的并非幸福,而是“幸福為什麽這麽遲才來”的沉郁悲恸。

所以江禧覺得好難過。

她緊緊抱住溫暖的玉盒,死死攥着父親的遺物,慢慢蹲下身低頭哭了。不是默默無聲的落淚,而是像個離家太久的孩子在親人面前大聲哭喊出來,女孩爆發出嗓音尖利的哭聲,被淚水灼燙的哭聲。

她在委屈:“哥哥,這些年…我過得、一點都不好……”

她很痛苦:“他們都不愛我……”

她無法自洽:“為什麽不愛我……”

她每一聲釋放出來的壓抑,每一字凄喊,每一滴啜泣的淚都像在摧毀江峭的自尊,狠戾壓垮他硬挺的脊背,揪緊他的心。

妹妹的屈辱就是他的屈辱。

他沒有參與,他感同身受。

江峭咬緊牙,在江禧面前跪下來,動作小心地嘗試将女孩摟入懷中,手掌溫柔撫摸她的發頂,輕拍她的背,低聲哄着她:

“回家吧,江禧。”

“以後,會有我們來愛你。”

淚水斜落過他的鼻骨,順淌下來,滑落進女孩的黑發間,浸濕她的心。江禧在自己愈漸收弱的泣聲中,聽到哥哥聲色澀啞的低喚:

“回來家人身邊吧,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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