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路疑沒有再睡，他一直在觀察向陽。越觀察向陽，他越發現向陽奇怪。比如他眼裏的笑意會在別人碰觸他的一瞬間消失，比如他沒有一次主動去碰觸他人，再比如他盯着窗外時老會不自覺的小幅度嘆氣。
路疑歪了歪頭，學着向陽撐着腦袋半靠在桌上。
向陽又把窗開了一個小縫，撐在桌子上看着窗外，任由風把自己的頭發吹亂。他搭在耳朵上的碎發随着劉海一起往後飄，讓他的半張臉漏了出來。從路疑這個角度看不清向陽的眼睛，但能看到向陽的睫毛，應該是風太大，向陽老是眨眼睛。
睫毛真長。
路疑眯了眯眼，跟着向陽眨眼的頻率又眨了兩下。
雲被大風吹走，陽光一下子傾瀉下來。因為光，向陽的半張臉被清晰地映在玻璃的反光裏，路遙能看得很清楚。
向陽的眼睛眯起來了，可能是因為風，可能是因為陽光。但他還是不錯眼地盯着外頭。
看啥呢，那麽專注。
路遙也跟着向陽轉頭，看向窗外。風把窗外的樹都吹得東倒西歪，學校為了美觀放的幾棵假樹也被吹掉了幾根樹枝。
路遙看了一會兒，覺得有點無聊，于是轉回頭，看見向陽的目光順着一只飛鳥走了很久。玻璃反光裏的向陽嘴角下撇，一瞬間路遙從他的臉上看出了委屈。
但只是一瞬間。雲在向陽皺眉的一瞬間又将太陽給擋上了，路遙僅僅捕捉到向陽的一點點委屈。
他沒想錯，向陽果然怪怪的。
路遙又看向窗外，盯着那幾棵搖搖欲墜的假樹看。假樹上頭的最後一朵花被風吹的離開了枝幹，在空中來回晃蕩。
他忽然覺得，其實向陽跟他很像也說不定。
這樣想着，他又看向向陽。風向變了，向陽有些長的頭發又耷拉了下來，擋住他的側臉，讓路疑連他的睫毛都看不到了，于是路遙看向了向陽因為頭發被吹亂所以露出來的耳朵。
現在耳朵怎麽不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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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遙把頭正過來，盯着向陽發白的耳朵看，看碎發怎麽從他耳朵尖上掃過，看陽光怎麽在他耳朵上停住。
很白，一點紅都沒帶。
怎麽能一點紅都不帶呢？
路疑又把頭歪過去了。陽光又灑下來了，這次落在了路疑的左半邊臉上。
有點刺眼。路疑眯起了眼。
向陽擡手把劉海撥弄到一旁把耳朵尖徹底給擋上了，又伸手搭上窗子。
路疑的目光因為向陽被擋上的耳朵尖而失去了方向，正在向陽周圍沒有目的地亂飄時，向陽突然轉過頭來看向了自己。
嚯。
哈。
嘿。
得。
路疑覺得他倆眼神交界的那一瞬間中間噼裏啪啦地開始冒火星，周圍的空氣都開始變得粘稠，令人忍不住屏息。
向陽明顯地也愣住了，路疑盯着向陽略微瞪大的雙眼，覺得刺眼的陽光也突然一瞬間變得柔和。
他眼睛可真大啊……遠看瞳色也好看啊……
向陽先轉開了目光，盯着地面盯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轉回去繼續關窗。窗合上前從窗縫裏吹來了一陣風，又把向陽耳尖上的頭發吹了起來。
紅了。
路疑盯着向陽再次露出來的耳朵想。
他的耳朵紅了。
路疑心裏一動，心跳忽然加速。他忍不住輕聲咳了一聲，盯着桌子上的紋路發呆。發了一會兒呆，覺得心速沒有放慢的趨勢，就吸了口氣，慢慢地趴下去，悄悄擡眼看向向陽。
真紅啊。
他抿了抿嘴，盯着那對兒棕發下的紅耳朵想。
“路……路同學，”黑眼鏡姑娘在下課的當間兒走過來，身後還跟着向陽和坐在向陽後面的人：“那個，能拜托你辦點事兒嗎？”
向陽低着頭也不知道在看哪兒，嘴角沒往上也沒往下，只是直直地延伸出去，末了在臉上陷下去一個深深的窩。
嘶，看哪兒呢。
怎麽跟別人是直視眼睛面帶微笑，到他這就連個對視都沒了。
差評。
“路同學？”黑眼鏡姑娘扶了下眼鏡，聲兒有點顫。
這叫什麽影來着？算了，管她呢。“不能。”路疑擺擺手，打算趴下去睡覺。
“路……”
“哎哥們，”坐在向陽後面的人不樂意了，伸手推了一把路疑：“你這人是不是有點兒過分啊？人姑娘求你事兒你聽都不聽就拒絕啊？”
路疑被推了一下，心裏不爽。他坐起來，盯着坐在向陽後面那哥們，語氣不善：“你誰啊？”
“你他媽……”那人瞪大眼睛撸起袖子就要來揪路疑的領子。
“老王！”黑眼鏡姑娘伸手攔住那人。
路疑一下子站起來，想上前給那什麽老王一拳。
“路疑，”向陽一下子擡起頭，伸手攔住路疑：“穆穎她沒惡意。”
路疑火已經起來了，他死瞪着向陽。但向陽的眼神太沉了，讓路疑的火慢慢地從胸口降到腹腔，最後剩的那些小火苗被向陽放在自己肩上的指尖“滋兒”得一下就按滅了。
“……那你說說吧，”路疑嘆着氣坐下，仰着頭盡量友善地看向黑眼鏡姑娘：“我聽聽。”
“哎哎哎好好好，”黑眼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咱班兒鵬哥負責那節目還少個會樂器的，随便什麽樂器都行，你有會的嗎？”
“樂器？”路疑問。
“嗯，”黑眼鏡點點頭：“唱歌也行，大不了你就對個口型也成。”
對口型？
這何必呢？
“我會吉他。”路疑說。
“那太好了！”黑眼鏡笑起來：“正好，曲子你和鵬哥他們商量着定吧。”
鵬哥？
向陽不參加嗎？
圖片與內容不符啊。
路疑皺起眉：“向……你們幾個不上嗎？”
“我跟女生一起準備另一個節目，這個節目王博辰上，向陽就負責幕後。”黑眼鏡說。
什麽玩意兒。
“那……”
“我幫着你們一起選節目和給你們打下手，”向陽打斷了路疑：“跟你們一塊兒。”
路疑把剩下的“我不參加了”給吞了回去。
這人是不是會讀心啊？
怎麽那麽讓人心裏發毛啊。
路疑心裏複雜，面上一時不知道是該皺眉還是該微笑。他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放棄了表情，直接面無表情地沖向陽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向陽也沖他點了個頭，露出了個笑，轉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路疑盯着向陽的背影盯了好一會兒，直到老方拿着教案風風火火地進來，再大着聲兒吼了一句“上課”才把目光拔開。拔開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嘴角不知道什麽時候翹上去的，這會兒不看鏡子都能知道自己笑成了什麽樣。
路疑趕緊收了笑，低下頭去找生物卷子。
語文、英語……生物卷子呢？
生物、生物……向陽笑起來可真是好看啊，酒窩真是太太太加分了。
好評好評。
“路疑！”老方一嗓門給路疑吓得一哆嗦：“你沖個書包樂什麽樂呢？”
我靠。
“……找卷子。”路疑揚了揚剛翻出來的卷子。
“你找卷子你別樂，”老方點點頭，皺着眉嘀咕：“樂啥呢真是……”
路疑仔細看了看手上的卷子。得，化學的。再繼續找吧。他又埋下頭到書包裏翻卷子，這會注意了別去想向陽。
“好，同學們把卷子拿出來，咱班兒和六班可差了好多進度呢，趕緊趕上啊，今天我快點兒講，你們就別說話了，好，下面我們看……”
路疑終于掏出了生物卷子，他瞄了一眼向陽，發現他已經開始聽課了，就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看向老方。
老方這板書……
可真夠亂的。
晚自習前，黑眼鏡去找老師幫準備表演的人請假，路疑在班裏等假下來。
向陽又被一堆人圍在中間，笑着鬧着，但總感覺他有點累。
沒休息好？
畢竟他今天四點都不到就來了。
說起來，路疑好像是第一天這麽仔細地注意向陽。這都開學三個多月了，一直沒什麽契機去吸引路疑很認真地觀察向陽。
啧。
有點兒晚。
早點有這麽個契機就好了。
向陽笑着笑着眼神就飄了過來，正巧撞上了路疑自打看過去就沒挪過窩的眼神。向陽就愣了一下，接着就沖路疑樂了一下。
路疑腦子裏莫名其妙的出現了老方的大嗓門：“你沖個書包樂什麽樂呢？”
你沖個小帥哥樂什麽樂呢，小帥哥會誤會的知道不。
路疑沒像之前那樣愣住，只是點了點頭，接着就想轉開頭。但向陽沒給他這個機會。向陽沖那個什麽老王說了什麽就走了過來：“路疑，你明天把吉他拿來吧，學校那個少了根兒弦。”
“嗯，”路疑點點頭：“今天不是就選曲嗎？”
“嗯，但你也可以随便彈點兒啥啊。”向陽說。
“缺哪根兒弦啊？”路疑擡頭問。
向陽走到路疑身邊，靠在後牆上歪着頭看着路疑：“三弦吧，穆穎之前去看了，說是三弦，我也不是很清楚，王博辰陪她去的，我那會兒在班裏。”
路疑點點頭：“那我那琴搬來擱在哪……”
“哎路疑，”向陽突然勾起了嘴角：“你啥時候平時也跟我說這麽多話啊。”
路疑愣住了，他擡頭看向向陽。向陽歪着頭逆着光露出了一個只有單邊嘴角上揚的痞笑，眼裏都是戲谑。
原來他的臉上是會露出這種表情的。
絕了。
仙子下凡了。
“看呆了？”向陽突然向前彎腰，猛地靠近路疑。
向陽的這句話被他放輕了聲音，半實半虛，帶着氣音闖進路疑的耳朵裏。
“邊兒去，”路疑迅速移開眼，低下頭去：“是光太刺眼了。”
這不是慫。
這叫戰略性撤退。
路疑盯着向陽腳尖踩着的那塊兒瓷磚，覺得自己要完。
向陽往前探頭時，光正好從他身後傾灑。再加上向陽左邊臉頰上陷下去的那個小坑和他彎了的眉眼。
心跳差點沒驟停了。
“噢，”向陽慢慢地站直了：“成吧。”
“你原來就這樣嗎，跟別人面前？”路疑想起他對同學們看似熱情實則疏離的态度，總覺得那個跟自己面前這個不是一個人。
“不啊，”向陽收了笑，看了一眼門口：“目前就在你面前這樣了。”
路疑擡起頭：“啊？”
“表演的，咱走吧！”路疑看向門口，看見了正揮着手的黑眼鏡。黑眼鏡看向他：“你倆也快點來吧！”
“嗯，你們先去，我跟路疑一會兒就到。”向陽說。
路疑還沒來得及轉過頭，就感受到一股風從自己的左邊吹來，接着是向陽輕聲在自己耳邊說出來的話。
“我覺得咱倆有點像，你覺得呢？”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
新年要吃點甜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