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方中午開會去了,四班午自習沒人看,一個個的都釋放了天性,陳鵬和王博辰隔着三個組對歌。穆穎不在,可能是去跟音樂老師借教室去了。
向陽跟着陳鵬和王博辰鬧了一會兒後覺得有點熱。他扯了扯領子,伸手把窗戶開了個小縫。燥熱一下子就被涼爽的冬風給壓了下去,向陽呼出了一口氣,看着白色的一團霧随着風飛走,又被風吹散。
真好啊,他看着那團霧消失的地方想。它至少能自由。
“陽子!”王博辰杵了杵向陽,手裏拿了根熒光筆當話筒:“你來兩句?”
“可別了,”向陽笑起來,把王博辰伸過來的熒光筆給推走:“為了廣大人民聽衆的的耳朵着想。”
“你唱歌跑調啊?”王博辰挺驚訝的。
“怎麽的?不行啊?”向陽挑起眉。
“行行行,”王博辰連着點了幾個頭:“總覺得和你的外表不符。”
“王博辰!”老方突然從前門冒出頭:“嘛呢嘛呢?給我坐下!站桌子上像話嗎!”
王博辰吓得一趔趄,差點沒栽下去。他一邊坐下一邊小聲說:“我遲早得被老方給活活吓死。”
穆穎從老方背後鑽進來,悄沒聲地走到座位邊,小聲問向陽:“老方不是開會去了嗎?”
“不知道,”向陽搖搖頭:“開完了吧。”
“真夠快的,”穆穎把音樂教室的鑰匙收好:“今兒晚自習咱就能去音樂教室排練了,到時候我去跟老方請個假就行了。”
“嗯,”向陽點點頭:“那兒有樂器嗎?鵬哥說最好找個能使樂器的,這樣也有亮點。”
“有是有,”穆穎嘆了口氣:“咱學校設備夠破的,我今天去看了,鋼琴好幾個音兒都不準,說是等放假了再去調音,反正現在也用不上。其他的樂器都是別人自己帶的,我不好去借,就剩兩把吉他咱能使,結果一把缺根弦一把琴身幹脆就只剩半截了。”
“我天,”王博辰探過身來:“這也太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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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慘,”穆穎點點頭:“我跟林琪去的,我倆都在讨論咱學校是有多窮。”
“那那個吉他缺的是幾弦啊?”向陽問。
“三弦,”穆穎說:“咱音樂老師說三弦本來就愛斷。”
“那新弦肯定好買,沒事兒,”王博辰坐了回去,拿出酸奶:“啧,跟這兒撅着可太累了。”
穆穎嫌棄地看了他一眼:“看你虛的我的媽呀。”她說完突然頓住了,轉過來後她眼睛發亮。
“哎你們說,我要去問路疑他會不會樂器能行嗎?”穆穎放低了聲音。
王博辰“嘶”了一聲:“你怎麽還惦記他呢。”
穆穎瞪了王博辰一眼:“人家長得帥,我跟你們說,別班好多女生都惦記着他呢,這牌不打出來多可惜啊。”
“長得帥……”王博辰噘着嘴學穆穎。
向陽截了話頭,看向穆穎:“我覺得可以,試試呗。我跟老王陪你去。”
“哎哎哎怎麽回事兒!”老方從講臺後面擡起頭來:“怎麽又吵吵起來了?安靜學會兒,一會兒留足精力好上課!”
穆穎把身子坐正了,悄悄沖向陽點了點頭。
向陽笑笑,轉過頭去看向窗外。
太陽太大了,照的眼睛疼。向陽眯起眼睛,被猛地灑下來的陽光刺的眼睛難受。陽光照過來的溫度太燙人,但被冬風吹過來的溫度一中和就顯得暖洋洋的,很舒服。
他漫無目的地看着外面被風吹的東倒西歪的樹杈,看樹梢上的細枝是怎麽被風給折斷,又是怎麽磕磕碰碰地掉進樹杈架着的鳥窩裏。鳥窩被這一根細枝壓的搖搖欲墜,站在枝頭的鳥停了很短的時間就伸開翅膀飛離了晃動厲害的樹枝。
向陽看向那只飛鳥,忽然很羨慕它。
它想飛走就能飛走。
但他卻被框住很久了。
他想起很久以前母親痛哭的樣子,想起小時候被父親再娶的女人居高臨下對自己說的話,又想起以前上學時同學的孤立和老師的嘲笑,霎時就因為正好刺進眼眶的陽光而疲憊不堪。
只有一瞬間他想到,要是……
但雲彩迅速地就把那刺眼的光給擋上了。向陽閉了閉眼收起了疲憊,只是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他再看了一會兒窗外,在陽光再次出現後就收起了目光,他把被風吹亂的碎發撥開,伸手搭在窗子上,想把窗稍微關上一點。
路疑應該在睡覺?他想,要不我把窗關死好了。這樣想着,他轉過頭看向路疑。
路疑沒在睡覺。
向陽對上那雙桃花眼時愣了一會兒。路疑的表情看上去跟之前他問路疑參不參加演出時差不多,都是半仰着頭,表情略微有些驚訝,右眼睜得有些圓,但左眼卻因為陽光所以半眯着。整個人因為一縷照在他左臉的光柱而顯得有些少年氣。
好看。
向陽趕緊低下頭去盯着瓷磚的紋路平穩心跳。
有點不舍得讓別人看。
這樣對嗎?
不對吧?
向陽手被冷風吹了一下,他回過神,迅速轉過頭把窗關緊。窗關緊前吹來一股風,沒能壓下去他的燥熱,反而在風走後讓向陽更加的熱。
完蛋,耳朵該紅了。
“哎哎哎向陽向陽,”陳鵬看向陽走進教室趕緊跑過來:“我跟老王商量了一下,我們別要太高的歌,唱不上去,你路疑來了跟他說一下,看看有沒有啥他能彈的我們也能唱的,我們先去選幾首待會兒看看能不能碰上。”
向陽點點頭:“成。”
“路疑呢?”穆穎往向陽身後看:“你倆沒一塊兒來啊?”
向陽搖搖頭:“沒,他忘帶手機了,就又回去取了,咋了?”
“吉他,”穆穎把吉他遞給向陽:“你等會兒給他吧直接,我得跟林琪她們準備去,管不了你們這邊了。”
“你去吧,”向陽接過吉他:“我在這邊呢。”
向陽拿着吉他坐在教室門旁,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把路疑從一堆人裏頭給刨出來。頭像是一片黑,昵稱叫……名字?
噗。
向陽點開與路疑的對話,上一段對話還是在9月份的“我是向陽”和“路疑”。他撇撇嘴,敲了幾個字,又想起路疑自從起身就沒轉過來的腦袋和蹩腳的借口就想笑。
手機落班裏了?
還不如說去上個廁所呢。
“你拿上手機了嗎?”向陽發過去。
那邊兒隔了一小會兒才回過來了:“拿上了。”
“我們在302教室,別走錯了,旁邊兒教室還有小孩兒在排練。”
這回路疑回挺快的:“知道了。”
向陽換了個盤腿的姿勢,一手放在吉他上,一手拿着手機點開了路疑的朋友圈。路疑的朋友圈少得可憐,從四年前開始全部可見,但就那麽幾條。第一條是四年前聖誕節發的一張草莓蛋糕照片。拍的還挺好看的,至少向陽看了是挺想吃的。第二條是三年前聖誕節發的吉他局部圖;第三條是兩年前聖誕節發的耳機圖;第四條是一年前的聖誕節發的吉他撥片照片。
聖誕節是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嗎?向陽歪了歪頭。
“吉他。”
向陽擡起頭,看見向他伸出手的路疑。他放下手機,把吉他遞給路疑,接着就把手杵在那兒。
路疑拿着吉他,挑起眉毛:“你要幹啥?”
“拉我起來啊。”向陽聳了聳肩。
路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吉他換了一只手拿,伸手把向陽拉起來。
向陽順勢站起來,看着路疑全程眼神飄來飄去就是不看過來的樣子就想使壞。向陽盯着路疑,手指使了點勁捏了下路疑的虎口。
路疑的眼神立馬就不飄了,他看向向陽,眼睛是瞪着的。
這樣多可愛啊,老面無表情多不好啊。向陽笑笑,沒松開手,反而把路疑往前拽了一步:“看我,”他眯了眯眼:“別慫。”
“向陽,”路疑這回沒躲開,反而稍稍往前了一點,擡眼直直地看向向陽:“你別慫就行。”
路疑靠得有些近,向陽能聞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說不上是什麽味道,乍一聞是一種味道,再一聞又是一種味道。
有點……好聞?
向陽有些出神,他的手腕被路疑緊緊地反握住,有點痛,但他又被路疑的眼睛給吸引了目光。路疑的眼睛近看不是純黑色,而是深棕色,從最裏頭靠近瞳孔的一圈向外暈染。他的睫毛又密又長,因為路疑從下往上看的樣子而擋住了眼睛裏的一部分光,從而多了些壓迫感。
向陽手指蜷縮了下。路疑比他高大半個頭,這會兒又抓着他的手腕又貼他這麽近,雖不像別人靠他近時那樣,但确實是有些不舒服。
可能是怯了,向陽轉開眼睛前想。
“先去挑歌,”向陽空着的另一只手輕輕推了一下路疑:“先選個你能彈的伴奏。”
“嗯。”路疑沒再說什麽,往後退了一步,手松了勁兒,但沒離開向陽的手腕。
向陽又聞到了路疑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他低下頭去,沒有掙開路疑拉着自己的手。
剛才太緊張向陽都感覺不出什麽,現在路疑往後退了一步,讓向陽的注意從路疑給的壓迫感上移開,向陽才發覺自己心跳快的要命。他盯着自己的手腕,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想把手抽出來。
脈搏,太快了。
“別動,”路疑緊了緊手,随即又放輕了力道:“就一會兒。”
向陽愣住了。
路疑隔了一小會兒就松開了手,他看向向陽:“走吧。”
“……嗯。”向陽把蜷着的手指伸開,跟着路疑走向教室沒人的角落。
向陽半靠在音響上看着路疑把吉他拿出來,看着他調音試音,看着他從兜裏掏出一片撥片,突然想起他那幾條朋友圈:“12月25號對你很重要嗎?”
路疑掃了一下琴弦,沒擡頭:“還成吧,”他擡起頭看向向陽:“我生日。”
向陽頓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噢”着點了點頭。
路疑突然笑出來了:“向陽,我覺得你是對的。”
“嗯?”向陽看着路疑的笑臉,手指又開始蜷曲起來:“什麽?”
“咱倆确實有點像。”路疑說。
向陽的手指甲猛地劃過音響的外殼,他看着路疑,沒辦法說出什麽話。
“只不過我跟你不太一樣。”路疑沖向陽一挑眉。
“我撩完不跑。”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