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路疑老是照顧自己,向陽注意到了。但他不知道怎麽告訴路疑別去照顧自己了。

他怕說了讓路疑覺得自己事兒多,又怕路疑照顧自己累,思索來思索去還是決定說出來。

“你別學我,累。”

是很累的,把自己硬生生擠進人群,去觀察每一個人,他們是高興是悲傷,自己的話是說對了還是說錯了,讨人喜歡了嗎,合群了嗎,算是有朋友了嗎,這都是他老想的問題。要是說錯了什麽,他就在晚上想。他有天晚上睡不着拎着書複習,擡頭看見了風把烏雲吹開,露出後面夜幕上的一個星星,就一顆星星,倔強的一個人待在中中央,其他的星星都成群結隊地站在很遠的地方。

孤零零的那顆星星很亮,比旁邊那一大群裏哪一個都亮。但它又不是最亮的,它亮不過那一群加起來。

累。

說不上來,就是很累很累,不想說話不想複習不想擡手不想呼吸。

他還挺喜歡路疑的,不希望路疑跟他一樣累。

但路疑沒按向陽設想的那樣幹脆放棄招股他,而是很認真地看向向陽:“……但我樂意照顧你。”

向陽的心順着話的尾音加速跳動,重且有力地撞擊着他的胸膛。

咚咚、咚咚。

他想他算是落着了。

他已經習慣了照顧別人,習慣了累,但路疑走了過來,給了他甜頭,讓他看見了光。

只是一點點,一點點的光。

就讓他心甘情願地淪陷。

他的理智上告訴他要離路疑遠一些,路疑讓他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了的生活是個泥潭,讓他覺得自己日常做的那些事愈發的累人,讓他想掙脫這一切的心願強烈起來。可他的情感卻占了上風,它告訴他要離那束光更近一些,離路疑更近一點。

Advertisement

向陽是個俗人,他想合群,想和別人處好關系,他也慫,拿不出逃出一切的勇氣,可他的心卻老是勸他向光飛去。

不能飛,飛不了,他沒有這麽大的勇氣。但他總能靠過去,離光近一點,再近一點。

于是他就靠近了,帶着不純的目的,帶着一點僥幸,帶着些許希望。

希望路疑也對自己有喜歡,希望路疑會靠的更近,希望路疑能把自己拽過去。

自私着,希望這道光能永遠留下。

周末時王姨已經回來了,早餐給做了點小餅幹,向陽吃了幾塊,覺得挺好吃,就把剩下幾塊裝起來帶着了,準備到時候給路疑嘗嘗,他要愛吃的話就全給他。

走之前向陽選了很久的衣服。他對着試衣鏡先敲定了外套和褲子,在選內襯上犯了愁。比了幾件後他想起來之前路疑說自己穿黑帽衫好看,就把黑帽衫從晾衣架上取下來。還好晾得早,不然就這天兒未必能幹。

他穿好衣服,套上一雙短靴,最後要走的時候想起了路疑身上的香氣,于是伸出家門的一只腳又退了回來。他看了眼門口放的櫃子,櫃子裏放着幾瓶別人送給他媽媽的香水。他挑了一木質香調的,在脖子和手腕那裏噴了一些。

噴完香水他又開始覺得自己發型哪哪兒不對勁,放下來劉海兒太長、撩到一旁又顯得亂,想了半天跟王姨要了個皮筋把頭發給紮起來了,這下滿意了,精神,帥,可以。

向陽上地鐵前走的那段路走的是心潮澎湃的,那麽點兒路,愣是把耳朵給走熱了。

王姨剛才在他走之前看到他噴香水,還笑着問他需不需要把那個餅幹上加點裝飾什麽的,被他不好意思的給拒絕了。

會不會太明顯了?

路疑會不會看出來?

向陽腦子裏亂七八糟地裝了一堆這個那個,漿糊似的轉不動。但等地鐵開門那一瞬間他擡頭看見了路疑,腦子裏的雜音“砰”的一下就讓路疑的眼神給撞散了。腦子不亂了,心跳速率也回歸了正常。

踏實。

向陽把餘光往外掃了掃,看見了路疑和自己一身相似的搭配,腦子又開始變得亂糟糟。

他本來心裏就有事,現下讓這麽個撞衫弄得愈發心虛,不知道該做什麽該說什麽了。

……雖說确實,他的心裏也夾雜着些許開心。

還是路疑先說了話。開頭挺難,向陽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但路疑開完這個頭向陽就知道該怎麽接下去了。這些天沒白待在一起,還算培養出來了些許默契。

到圖書館也就一會兒的事,向陽走在路疑的左邊,耳朵尖還是因為路疑剛才說的話而發着燙。路疑往前走的時候肩膀老是蹭過來,層的向陽覺得自己右半邊身子都發軟。

風不小,帶着路疑身上的

香氣往向陽鼻子裏鑽,弄得他鼻子癢癢的總是想笑。

好聞。

向陽于是也往右邊挪了挪,手臂和路疑一前一後錯着。就這樣子走了一會兒,他倆就走進了圖書館。

圖書館裏很暖和,向陽坐下來後就把牛仔外套給脫了下來。他看了一眼路疑:“你不熱啊?”

“熱。”路疑也把外套脫下來。

向陽轉身把會考說明拿出來遞給路疑:“你先背着,等會兒你覺得差不多了就把後面的題做一下,不會的問我或者翻筆記。”

路疑嘆了口氣,接過書:“知道了,”他擡起頭看向向陽:“那你呢?”

“我帶了卷子,”向陽掏出卷子:“你背完叫我,我先做一套。”

“你出來還帶着卷子啊?”路疑一臉的不可思議。

“不然你以為我的年級前五是怎麽保持住的?”向陽瞥了一眼路疑。

“你居然能學進去,”路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一學就腦瓜子疼。”

向陽被路疑的語氣表情給逗樂了,他不想在圖書館笑出聲于是就只能咬着嘴唇拼命忍者。他好不容易緩過來,臉上還帶着笑,但還是瞪了一眼路疑:“好好學啊,我可跟這兒看着你呢。”

路疑老實看了六道數學選擇不到的時間就開始來撩饬向陽。向陽這邊正算着呢,那邊路疑就靠過來了。路疑靠過來之後也不說話,就這麽挨着向陽。

路疑靠過來的一瞬間向陽的腦子就沒辦法轉動了,管他是真命題還是假命題,向陽只知道路疑呼出熱氣灑在耳畔的感覺。

有點癢,有些燙。

耳朵肯定又紅了。

“……你幹嘛啊,”向陽躲了一下子,伸手把路疑給推開了一些距離:“背完了?”

路疑的表情一下子垮了:“沒。”

“那你跟這兒鬧啥呢……”向陽伸手拿起會考說明遞給路疑:“繼續背,背完再鬧。”

路疑捧起書,可憐巴巴的:“我也沒鬧啊,”他擡起眼看向向陽:“我也沒出聲,怕打擾到你都沒敢靠太近。”

向陽看他委屈的樣子又想笑。他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意,剛想開口兇兩句讓路疑好好去學習時路疑擡起頭又加了句:“你還兇我。”

得,這回徹底沒忍住。

向陽“噗嗤”一聲笑出來,反應過來趕緊捂住嘴。他推了一把路疑,小聲沖路疑吼道:“你別老逗我樂,這是圖書館,不讓出聲兒。”

路疑馬上收了委屈。他掃了一圈周圍後又轉回來,沖向陽小聲地說:“我錯了我錯了,不逗你了。你繼續學你的。”

“你也繼續學,不等我做完填空就別貼過來啊,”向陽挑着眉瞪了眼路疑:“別打小九九啊,一會兒我抽查。”

向陽看路疑确實又開始學了才繼續做卷子去了,這回直到向陽做到填空最後一道時路疑才蹭過來。

“背完了?”向陽分出了點注意力給路疑。

“嗯,”路疑又蹭過來了點,下巴都快貼上向陽的肩膀了:“您啥時候完啊?”

向陽在腦子裏算着,抽空答了一句:“……再等會兒,馬上了。”

路疑沒動,向陽因為繁忙的計算也沒太注意路疑,倆人就保持着這麽個微妙的姿勢待到了向陽把題給算出來。

向陽放下筆,看着卷子點點頭,接着向後稍微靠了靠,轉過頭去問路疑:“好了那我就問……”問你。

向陽愣住了。

路疑剛才可能是嫌空歪着身子太累,就伸出了一只手杵在了向陽的椅背上,姿勢特別像是把向陽半圈在懷裏,這會兒向陽沒什麽預兆地突然轉頭,路疑姿勢都沒來得及變,只是轉過臉來看着向陽。

向陽猛一轉頭被路疑放大的臉吓了一跳。

太近了。

幾乎是鼻尖怼鼻尖,向陽連路疑有幾根眼睫毛都能給數清楚了。

路疑的眼睛就像帶着鈎子,向陽的眼神一撞過去就沒辦法離開,只能與路疑的眼神粘連膠着,在空中拉拉扯扯,劃出一道模糊的印記。

向陽動了動,大臂蹭過路疑的前胸,鼻尖又嗅到那股香氣。他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你用香水?”

剛問出口向陽就後悔了,這什麽破問題。在跟人家靠這麽近時問這個,怎麽想的真是。

路疑愣了一下:“……用。”

向陽沒想到路疑真的回答了,看着路疑眼珠都不動,從耳尖一路燙到了脖頸。

路疑在這麽近的地方聞起來有一點點像松木和海鹽加起來的味道。有點濃厚,但又很清爽,既不過膩也不過淡,和在稍遠一點的地方聞起來的氣味又不太一樣。

很好聞就是了。

“……是在這兒嗎?”

書架那邊傳來了小姑娘越來越近的聲音,向陽先反應過來,一下子往後挪了一大步,挪完擡頭看見從書架後探頭過來看的姑娘的眼神又覺得尴尬,于是轉過身伸出手想去拿筆繼續寫卷子。

向陽沒看筆,他盯着卷子去拿筆時無名指碰到了另一個來拿筆的手,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就轉過頭去了。

向陽想錘死自己。

轉什麽頭?

路疑也保持着那個伸着手呆着的姿勢,倆人的手指都縮了一下,但指骨處還是似碰非碰的。

向陽的心跳又竄上了個新高峰,他對上路疑眼睛的那一瞬間心跳差點沒停了,等緩過來心跳就開始沖刺,越跳越快。

向陽想起書架後的那個姑娘,轉頭瞟了一眼,發現那個姑娘人已經不見了。他呼了口氣,轉過來,把筆推出去給路疑,順帶着小聲地清了清嗓:“背完了?”

路疑遲了一會兒才點頭:“……嗯。”

“那我問了啊?”向陽拿過路疑眼前的書,随便翻開一篇:“……二元是貨幣在執行?”

路疑盯着向陽愣了半天:“忘了。”

“忘了?”

“剛才還記得的,”路疑把手裏一直在玩兒的筆給放到一旁:“你一問就忘了。”

向陽的心髒又開始狂跳。

他不知道路疑這話裏是不是帶了點別的什麽東西,還是說只是他想多了。

他不知道。

“你考試時可千萬別坐在我身邊,”路疑癟癟嘴:“我鐵定答錯一堆。”

“……為啥啊?”向陽問。

“因為你可比題好看多了。”路疑說。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