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撒謊的女輔導員
第7章 撒謊的女輔導員
他殺了人,也完全沒有鬼鬼祟祟,對不對?只要足夠無恥,做多壞的事都不心虛,看起來可坦蕩了。.
姜紅讓保安帶她直接去了韓海蒂的實驗室。韓海蒂果然就在這裏。她戴一副細金屬框的眼鏡,長發,單薄的五官。穿一件淺藍色的襯衫,外面套着實驗室專用的白大褂,配深藍色的褲子和平底鞋。
她長得不難看也不好看。打扮也是如此:得體,斯文,但談不上漂亮。
聽保安介紹這是警察,她審慎的表情又冷了三分。
姜紅一見她,卻滿面堆笑:“哎呀,原來你這麽年輕啊!你還是研究生吧?”
這世上女孩子,鮮有不喜歡被誇贊年輕的。韓海蒂嘴角牽動一下,算是有點笑意:“我博士畢業三年了。”
“你這麽年輕就博士畢業,當上科學家了?”姜紅佩服地說,“真了不起。哎呀,我從小就想當科學家,可惜學習不行,只能當個粗人。”
這話讓韓海蒂驕傲又辛酸。“科學家”三個字點中了她的死穴。
姜紅繼續恭維道:“你這個名字起得就好。韓海蒂——聽着就像個外國科學家!”
韓海蒂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沒文化的女警察倒是無意中猜對了正确答案。很多人都以為這個名字只是上一代父母崇洋的産物。
她微笑着解釋:“我媽媽的偶像是海蒂拉瑪,所以給我起了這個名字。海蒂拉瑪,是電信技術之母。沒有她,就沒有我們現在的手機信號。”
“那你可是生下來就注定要當科學家了啊!”姜紅啧啧稱奇,跟着韓海蒂進了實驗室。一路東張西望,看見什麽都問兩句:“這是什麽?看起來都很高科技啊!”
連考勤表在她眼裏似乎都很特別,嘴裏啧啧稱奇,又回頭教導布丁:“小心點,別把東西碰壞了。這肯定都特別值錢。”
姜紅如劉姥姥進大觀園般的舉止讓韓海蒂放松了很多,心情也好了些。之前來自警察的電話讓她差點崩潰。她試着聯絡了徐瑩楠好幾次,可都沒有結果。
她安慰自己說: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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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後悔與懼怕仍然盤踞心中揮之不去。本就日複一日焦頭爛額,萬一徐瑩楠再出了事,後果簡直不敢想。
她想不明白,自己的人生,怎麽就這麽糟糕了呢。
說起來,年幼時她也曾是個“別人家的孩子”。懂事,乖巧,讀書好。博士畢業,年紀輕輕就進入高校當了老師。母親接受外人的恭維時,總是帶着矜持的笑。
外人并不知道她活得有多費勁。旁人總以為博士就很厲害,其實博士的世界裏等級分明。在學歷鄙視鏈上,她只是本國普通學校的博士,遠遠排在留洋博士,本國名校博士的後面。
當年她讀本科時,是個博士就可以到不錯的高校當助教。可等她博士畢業,多年的擴招導致學歷通貨膨脹,連三流大學都不好進。這些年她沒談過戀愛,杜絕社交,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備考、做實驗、寫論文。千辛萬苦地進了皇後大學,沒想到“青椒”才是內卷的開始。現如今高校采取殘酷的“非升即走”制,三年為期,考核兩次。如果被認為不夠優秀,就要被掃地出門。
現在是她第一個三年的第二年,正是吃勁的時候。搞科研、寫論文、為大教授免費幹活,還要帶學生。皇後大學多數學生來自本地,優厚的首都教育資源和錄取政策讓他們從未體驗過升學之苦,國際都市的出身又讓他們任性驕傲。這幫寵壞了的熊孩子,根本看不起韓海蒂這樣來自外地的青年教師。
韓海蒂在學校裏根本就是底層中的底層,清潔工阿姨都比她地位穩定。每天戰戰兢兢,只覺得苦海無涯,還看不到岸。突然被這麽貼心貼肺地恭維一番,不由自主地就對姜紅産生了好感,話也比平時多了不少。
姜紅問:“你這麽年輕就這麽有學問,是不是特別刻苦?我侄女也在讀博士,說連吃飯的空都沒有。”
韓海蒂說:“是很忙,所以我都帶飯。”
“實驗室可以吃飯呀?有微波爐嗎?”
“有。”韓海蒂指着一個角落,“那邊有冰箱和微波爐,算是個茶水間。”
姜紅的目光被一個飯盒吸引了:“這就是你帶的飯吧?”
那是個透明的午餐盒子。裏面裝着一些簡單的食物。
韓海蒂說:“對。”
“哎呀,做得真不錯哎!”姜紅豎起大拇指,“你可太勤快了。都有食堂了,還自己帶飯。”
韓海蒂解釋:“從實驗室走到食堂需要十分鐘,回來也是十分鐘。買飯的人多,要排隊,其實也很花時間。而且食堂的菜也比較油,很難控制營養和熱量。”
她有點驕傲于自己的自律,只是平時很少有人注意到這一番苦心。
“太刻苦了。真是優秀。”姜紅感慨,“那你就不想趁着吃飯出去散散步?其實偷偷溜出去也沒人管吧?”
“沒人管,但是我這個實驗最好多盯着點,不要随便出去。”
“你每天都吃這個?晚上也吃自己帶的飯盒?”
“對。這樣也比較有利于控制熱量。”韓海蒂問,“你們今天來,到底要問什麽?”
姜紅恍然大悟地說:“哦,對對,差點把正事兒忘了。哎呀,例行公事,例行公事。”
她又掏出本子,問:“徐瑩楠在班裏跟誰關系好一些?”
韓海蒂說了幾個女生的名字,其中就有伍希沅和芳芳。
“那她最近有沒有情緒上的波動?失戀什麽的?”
“應該沒有。她心很大,大大咧咧的,有點像個男孩子。”
“哎呀,現在的孩子,一個個就不男不女的。”姜紅做義憤填膺狀,雖然她本人的打扮比誰都中性。
韓海蒂忍不住笑了:“倒不是打扮方面。而是說,比如,她的宿舍總是最亂的。簡直不像個女孩子的屋子。問題是這樣學校檢查的時候就會扣分,就會影響評優,好多事情都會受影響。”
她無奈而寬容地笑道:“不過我們做老師的着急也沒用。現在的學生,都不怎麽在乎成績。”
姜紅附和:“現在的孩子,确實不行!”
“當然,我覺得她這樣也挺好的,是一種比較放松的人生态度吧。”
“反正我覺得還是認真點好。那個……”姜紅似乎又忘了,低頭翻着她的記錄本,“她經常回家嗎?”
“她是本地生,應該每周末都回家——當然我也不是百分之百确定,我平時有自己的教學任務,沒有那麽多時間盯着學生。”
韓海蒂沒有伍希沅那麽愛說話,雖然姜紅擅長唠嗑,但三十分鐘後,對話也就結束了。
出門沒幾步,布丁就說:“這女的撒謊了。”
姜紅問:“哦?你也看出來了?”
布丁得意地說:“她先是說對徐瑩楠不了解,可是又說徐瑩楠屋子亂,心很大。”
“不止如此,”姜紅說,“這個實驗室距離學校大門步行要15分鐘。她說她每天晚上都在實驗室吃飯盒,進了實驗室就不出來。我看了她門口的考勤單,周五下午,她3點就進了實驗室,晚上10點多才出來。那麽,如果她正好看見徐瑩楠回家,一定是有什麽特別的事,讓她出去了一趟。”
布丁說:“我記得電話裏,她說看見徐瑩楠和一堆學生一起出去了。這麽一想,像是提前留個餘地——萬一有證據證明她撒謊,她可以推說沒看清。”
“可以呀。有進步,你還看出什麽了?”
“我還覺得她跟徐瑩楠也有矛盾。提到宿舍扣分,像是忍不住地要替自己解釋。”
姜紅笑道:“看來失戀對你有好處,智商都變高了。”
“不過,這個韓海蒂看起來也不像幹壞事的人呀。怎麽她們一個個都這麽怪怪的?”布丁想起了伍希沅那躲閃的眼神,“怎麽這幫女的一個個都鬼鬼祟祟的呢?總不能是她倆聯手把徐瑩楠給綁了吧?”
姜紅淡淡地說:“記得龍猜嗎?”
“那種兇徒,誰會忘了他!”
龍猜就是被姜紅深挖家暴案發現的通緝犯。他十年前因小事殺了人。那時攝像頭覆蓋不徹底,只留下一個模糊的人影。他又沒有前科,沒有DNA記錄,居然就這樣被他潛逃十年。
這十年中,他像個正常人一樣工作,結婚。如果不是那次家暴案中姜紅堅持要驗傷,也許他永遠都不會落網。即便上了法庭,他對殺人毫無悔過之意,只後悔自己沒文化,不知道DNA技術可以查出十年前的痕跡。
此人心理素質之強悍,令所有的警察印象深刻。
“他殺了人,也完全沒有鬼鬼祟祟,對不對?只要足夠無恥,做多壞的事都不心虛,看起來可坦蕩了。”姜紅說:“但是這些女孩子就不同了。她們只要覺得事情跟自己有一點關系,就已經吓壞了,難免顯得鬼鬼祟祟。”
不過,下一個證人芳芳,态度就比較坦蕩了。她的名字被伍希沅和韓海蒂都提到過,是徐瑩楠的好友之一。芳芳短發,削瘦,有點憤世嫉俗,差不多每三句話就要冷笑一次。
姜紅問:“伍希沅說你看到徐瑩楠回家了,是這樣嗎?”
芳芳厭惡地說:“我根本就沒說徐瑩楠回家了!是昨天碰見伍希沅,她就問我徐瑩楠去哪兒了?我順口說,我哪兒知道。大周末的,人家可能回家了吧。”
她鄙夷地撇嘴:“伍希沅就這樣,全世界都要圍着她轉。人家徐瑩楠去哪兒關她什麽事兒啊。”
姜紅故意問:“她倆是好朋友,對吧?”
芳芳諷刺地一笑:“那要看你怎麽定義好朋友三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