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被蟲子咬的小女孩

第24章 被蟲子咬的小女孩

盡管她心裏有一萬條道理,但是沒有一條可以說出口。因為對面不講理的人掌握着她職業生涯的生殺大權。.

韓海蒂被系主任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張口結舌,并不是真的她那麽拙嘴笨腮,而是對方的地位壓倒了她,令她無法講理。

她想說上次我有個申請學術會議的材料你忘了蓋章,人家周一就要,我只好周末打電話給你。你一通臭罵說我打擾你休息,還說你老婆生氣了因為我是女的。最終事情還是耽誤了,害得我費了好大勁去和人家解釋。

她還想說一天到晚讓我們控制好學生,請問我能怎麽控制?難道在每個學生身上裝個竊聽器?就是小學生也不會乖乖聽話,何況是大學生!

還有,學生有事不找老師,自己悄悄跑去報警,還不是因為告訴學校,學校就會捂着!小到宿舍失竊,大到校園裏發生命案,哪次學校不是裝死、掩蓋、推脫三部曲?

盡管她心裏有一萬條道理,但是沒有一條可以說出口。因為對面不講理的人掌握着她職業生涯的生殺大權。如果得罪了這個人,她就會被掃地出門。接下來只能離開首都,去排名非常靠後的學校教更糟糕的學生,學術生涯從此斷送,這麽多年的努力就會付諸流水。

所以她只是低頭聽訓。

系主任還在訓斥:“上面三令五申,要注意學生的心理問題!你知道現在出事對學校影響多大嗎?你這幾天的課先停一下。我會安排別的老師代課。”

韓海蒂以為要被就地下崗,慌亂地說:“主任,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系主任不耐煩地說:“我是讓你現在趕緊去盯着學生家長,就說學校對這件事高度重視!跟他們談心,聊天,多問問這孩子平時是不是在家裏不受重視呀?是不是青春期脾氣不好啊?家裏是不是經濟緊張啊?”

韓海蒂緊張地連連點頭:“我知道,我會好好安慰學生家長的!”

“你怎麽這麽不開竅啊!重點不是安慰!”系主任走近她,壓低聲音,“跟你說,家長這時候都內疚,引導他們多說點他們對孩子不好的地方!再找幾個學生,打聽一下這女孩平時的家庭矛盾。如果是在山上旅游出事,那跟我們學校沒有關系。如果是自殺,必須歸結到家庭矛盾上!明白了沒有?”

韓海蒂忍不住提醒:“主任,學生還沒确定死亡呢。也不一定是自殺。警察說,有可能只是在山裏迷路了,現在正在搜救……”

系主任咆哮:“等她真确定自殺死了,再做這些工作,不就晚了嗎?就是要現在趁着家屬還沒有警惕的時候做!沒死當然皆大歡喜了!”

韓海蒂唯唯諾諾地點頭,心裏卻很不舒服。如果徐瑩楠真出了事,還要把責任推到家長頭上,那不是太沒人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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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主任辦公室,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這樣的地方,就算真的留下來,以後就會快樂嗎?

在她三十多年的人生中,“快樂”從來不是目标,只有“等……就好了”。等考上好中學就好了。等考上大學就好了。等考上研就好了。等讀博就好了。等寫完論文就好了。

目标一直都在更新,“就好了”從未真正當來,可她也從未質疑。

最近她的目标是:等正式留校就好了。

然而這一刻,生平第一次,她開始對這樣的人生順序表示懷疑。

這時伍希沅的媽媽打來了電話,探聽口風。韓海蒂說,她正要再去北山,因為學校讓她去陪伴學生家長。伍總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明白此中要害。

太國歷史太悠久,太有文化,社會關系太盤根錯節,法官斷案時考慮得因素太多,導致人人都很怕事。比如走在路上,見到老人摔倒,大家都不敢去扶。因為老人糊塗,說不定就會指認是扶他的人撞了他。又因為人人自危以後,法官就會認為,大家都不扶,為什麽你去扶?一定是你撞了他。扶他的人便要從此惹禍上身。偶爾有助人者無意中被監控拍下還了清白,但訛人的人也不受太多懲罰。久而久之,這股風氣愈演愈烈。

伍總是皇商,公司裏傾軋鬥争不輸官場,也怕惹麻煩。本來幫女兒搞定一個留學資格不算什麽,但萬一由此引出人命,事情可就兩樣了。

她不動聲色地盤問了幾句,就知道學校主任的态度是和她一樣。韓海蒂雖然呆,畢竟是社會人,又有學校管着。唯一要小心的,就是女兒可別傻乎乎地說漏嘴。這孩子沒有半點城府,存不住話。

她連忙趕到北山,親自囑咐一番,然後就要帶女兒離開這是非之地。

伍希沅卻不想走。比起上學,她更願意留在這裏看着警察找徐瑩楠。何況還有那麽可愛的搜救犬。

她央求媽媽:“我下午沒課,我想再等一會兒,也許很快狗狗就把徐瑩楠找出來了。那兩只狗狗超可愛的!”

“狗狗?”

“搜救犬,一個叫波波,一個叫金桔。”伍希沅興奮地拿出手機裏的照片給媽媽看,“我也想要這樣的小狗。”

“你住宿舍也沒法養狗啊。等你畢了業回家了,媽媽帶你去買一只,好不好?”

“我們就上去看看狗狗回來了沒有,然後就一起走,好不好?”

伍總拗不過女兒,又覺得去看看探探口風也好:“行吧。你別亂說話。”她看看四周,指着張秀秀的小賣部說:“這麽熱的天,我們給警察買點冷飲拿上去。”

店門前的熱鬧已經散去。最終在前婆婆的苦苦哀求下,張秀秀收了本來就該屬于她的錢。只有一兩個她的鄰居在跟她聊天。

鄰居笑道:“沒想到菩薩還真靈!這老太太出去的時候,手還拐着呢!”

張秀秀冷笑道:“大師說了,我上輩子是菩薩座下的童女,積了很多功德。拿了我的錢,是要遭天譴的!她的手拿了我的錢,所以就摔倒骨折了。她吃了我的喝了我的,所以就全家鬧肚子。再不還呀,倒黴事還多着呢!”

鄰居笑道:“幸虧我平時對你好!要不然,我也慘了!”

伍總在店裏挑冷飲,不知道前因後果,只覺得這兩個女人貪財又迷信。

屋子裏跑出一個小女孩,哭着說:“媽媽,我的手被蟲子咬了!”

張秀秀連忙蹲下身查看,鄰居說:“哎呀,像是毛毛蟲,趕緊拿藥膏來。”

買完冷飲出門後,伍希沅好奇地問:“媽媽,你剛才聽見她們說的話了嗎?真這麽邪嗎?”

“農村人,沒文化,就會相信這種事。”

“可是她說,別人拿了她的錢,就真的一個勁地倒黴。”

“都是巧合。倒黴事天天有,窮人的倒黴事尤其多。你看那小孩不也剛被蟲子咬了嗎?難道小孩子也做了壞事?其實就是家裏窮,沒人照看,衛生條件不好。媽媽小時候跟外婆住在地下室,也被蜈蚣咬過。外婆不容易啊,”伍總輕輕嘆了口氣,看着女兒,有點欣慰地笑了:“不過現在一切都好了,我女兒可不用再經歷這些。”

母女倆到了警察集結的地方,阮航正在一邊和徐瑩楠父母說話。他覺得徐瑩楠是因為失去了自己的愛而有此一劫,他有義務安撫她的父母。

姜紅像個将軍一樣留在原地指揮。伍希沅上前問道:“姜警官,狗狗回來了沒有?”

姜紅搖頭:“沒呢。不過這是好事,如果搜救犬很快就回來,說明它們找不到線索了。”

伍總滿面春風地過來打招呼又握手:“姜警官,久仰久仰。失蹤的女孩是我女兒的室友,好朋友,我女兒可着急了。”

一邊說,一邊把冷飲分發出去,口氣殷切:“大家都辛苦了。有你們這麽辛勤工作的警官,真是我們納稅人之福!”

姜紅還沒說話,下到山谷的隊員傳回消息:“波波停止搜索了。”

很快搜救隊員抱着波波回來,伍希沅歡呼一聲,對母親說:“這就是波波!”

伍總跟着女兒過去,只見穿着亮色搜救服的搜救員,抱着一只不大的黑白花的小狗,十分可愛。

伍總見女兒喜歡,便問:“這什麽品種啊?”

“這是混血犬。”

“不是純種啊?我還以為警犬都很挑選血統呢。”

搜救員笑了笑:“工作犬不看血統,就看是不是聰明能幹性格好。而且狗的血統太純,出身太高貴,容易有毛病,适應不了工作,只能供着。”

伍希沅羨慕地問:“在哪兒可以買到這麽聰明可愛的小狗呢?”

搜救員看她一眼,輕輕撫摸着波波的頭:“工作犬不是買的,都是用心教育出來的。你要把它當成自己的孩子對待才可以。”

“怎麽教育呢?要去學嗎?”

伍希沅好奇地圍着搜救員問個不停。姜紅看了她一眼,低聲對伍總說:“伍總,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到一邊,姜紅問:“你知道是你女兒報的警嗎?”

伍總淡淡地說:“這我倒沒細問。不過沅沅一向關心同學。真是她先發現的,也很正常。”

“通常來說,報警人的嫌疑本來就很大。你女兒和失蹤人的矛盾很深,兩人是情敵。還有,我知道你女兒的成績不如徐瑩楠,但卻搶走了本來屬于徐瑩楠的交換生名額。關鍵是,”姜紅慢悠悠地說,“這些事,你女兒已經跟失蹤人家屬承認了。”

伍總一驚:“不可能!”随即遮掩道:“我是說,搶走交換生名額這種事,不可能。希沅沒有做過這樣的事。都是擇優錄取。”

姜紅笑了笑:“伍總,你別擔心,這些都是小事。在法律上,也沒有必然的因果關系。我不會把這些事寫在記錄裏的。”

伍總稍微松了一口氣,姜紅又似笑非笑地說:“只不過小事要是有人拿來做文章,有時候也會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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