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念念,好香
第2章 :念念,好香。
沒有等待奚幼回答,沈念做了跟上輩子完全不同的決定。
她收拾好東西趕回沈家,主動推開小樓二層的房間。
“醫生說庫存血漿很充足,可治療依然面臨困境。”沈念不敢有大動作,只盯着沈醉搭在被褥上蒼白的指節,“我匆匆趕回來,卻沒幫上什麽忙。”
“怎麽會這麽想?”沈醉撐着上半身慢慢坐起,懶洋洋靠在床頭。
她說:“是那些廢物沒用,和你沒關系。”
沈念找不到她面上絲毫畏懼神色,蹙着眉問:“你不擔心?真保不住腿怎麽辦?”
“那就不要了。”沈念開口,平靜得像在談論別人的身體。
沈念愣愣望着她,驚訝到說不出話。
沈醉看穿她心思,笑得事不關己:“哪就值得你這副表情?”
沈念找回自己聲音,再次确認:“沒了腿也沒關系?”
“反正出不去。”沈醉看了一眼窗戶,很快收回目光,聲音淡漠沒有絲毫情感,“任何東西都是會慢慢腐爛的。”
說完,她望向沈念淺淺一笑。
沈念難以形容此刻內心感受。
床上女人病得嚴重,臉上沒有血色,形容算得上枯槁。但即使這樣,沈醉依然美得驚心動魄,遠山眉,瑞鳳眼,嘴角笑意帶着悲憫,将苦難放得很低。
她不在乎衆生,包括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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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兒,沈念才回想起自己趕回來的目的,深吸一口氣。
她調整好呼吸,輕聲試探:“你就沒想過徹底根治這個病?”
“嗯?”沈醉略微歪了歪頭,“醫療技術恐怕還沒發展到這個階段。”
沈念磨着後槽牙:“我的意思是……”
她話沒說完,房門被推開,女醫生帶着一個助理護士進入屋內。
看到一站一躺沒有身體接觸的兩個人,對方很明顯松了口氣。她拽緊手上橡膠手套,對着沈醉恭敬道:“小姐,抽血檢查。”
沈醉看過去,不鹹不淡“嗯”了一聲。
女醫生繞過床位靠近沈醉,路過沈念時狀若無意撞了她一下。
沈念也沒計較,退開兩步,看着她走到沈醉身邊,用體溫槍幫沈醉量了一下溫度。
“體溫還是有些高……”醫生皺起眉頭,觀察起沈醉臉色,“您感覺怎麽樣?有哪裏特別不舒服麽?”
沈醉上半身微微朝後仰:“……很困,想睡覺。”
“這是正常現象,您現在需要充足休息,保證身體有能力對抗過敏症狀。”醫生說這句話的時候微微提高了一些音量,同時不忘瞥一眼沈念。
随即,她讓出位置,示意後面小護士上前抽血。
沈醉早已經習慣這種事,伸出手臂的同時閉眼養起神。
護士蹲到床沿,看着她手肘內側淤紫的針口,身體輕顫一下。沉默兩秒後,她擡起頭:“小姐,換個地方吧,我在手腕紮針。”
沈醉眼皮都沒擡,但配合地調整好手臂位置。
抽血過程并不順利。
沈念是外行人,并不清楚發生什麽,只看到小護士在沈醉右手腕連紮了三針都沒能抽出血液。
最後一次,針管拔出來,傷口處慢悠悠滲出一顆豆大血珠。
“你在做什麽?!”最先忍受不了的人是女醫生。
她推了護士一下,開口斥責:“這麽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
小護士委屈又愧疚:“抱歉,我手抖了一下……”
“還能不能抽?”女醫生質問,“不行我來!”
她剛要和小護士交換位置,床上沈醉幽幽睜開眼睛。
“小姐?”接觸到她冰寒目光,女醫生定在原地。
“吵得人頭疼。”沈醉擡起左手揉了揉太陽穴。
她目光在自己右腕上停留一瞬,擡高手臂到小護士面前:“還在原來位置抽吧。”
小護士大半張臉隐藏在口罩下,只那雙露出的眼睛閃着亮光。
她應了聲“好”,重新操作起來。
這次,紮了兩針後,終于有深色血液順着金屬細管緩緩流入針筒。
等收集到足夠血液,小護士松了一口氣,拔出針管開始收拾東西。
她取血時在床沿蹲了好一陣,此時想離開猛一站起,酸麻的大腿支撐不住身體,整個人失去平衡往前一跌。
“啊——”
沈念下意識上前一步,見她及時用雙手撐住下墜的身體,并沒有砸到沈醉身上,暗暗松了口氣。
小護士明顯也在慶幸,回神後第一時間開口解釋:“抱歉,小姐,我不是故意……”
話沒說完,床上沈醉突然擡腳朝她胸口踹去。
她明明在病中,這一下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竟直接将人從床上踹了出去。
小護士“砰”一聲跌到在地,再站起時,垂在身側的兩條手臂止不住顫抖:“小姐……”
床上東西還沒收拾完,她小心翼翼擡頭望向沈醉。
沈醉依然是那副病弱美人的模樣,只微抿着唇,一雙眸子淩厲瞪着她。
她臉上沒什麽表情,身上氣勢和方才卻判若兩人。
沒人說話,小護士卻像得了什麽慘烈懲罰,深深垂下頭。很快,她厚實的口罩下傳出清晰的牙齒打顫聲。
“咔咔咔”,“咔咔咔”。
窗外,靜止許久的枝丫突然搖晃起來,風起後,戲谑拽走兩片綠葉。
沈念腦海中冒出一個念頭:要下雨了。
女醫生反應過來,将護士推開後親自上前收拾起殘局。
捏着那管來之不易的血液,她說話語氣越發恭敬:“小姐,您好好休息。等檢查結果出來,我再把藥送來。”
沈醉将身上被子拽開,冷漠吩咐:“換一床。”
醫生回答非常迅速:“好!”
小護士很有眼色,拎起一個被角,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房間。
經過這一遭,床上的沈醉微微喘着氣,蒼白臉上浮現出兩抹不詳的紅暈,妖異又美豔。
沈念目光不自然從她臉上移開,落到她赤裸腳踝,盯着上面紅點看。
一想到這些過敏症狀最終會導致沈醉失去雙腿,她眉心便緊緊蹙起。
“好臭。”只剩兩人的空蕩房間中,沈醉突然開口。
沈念擡頭:“嗯?”
她下意識吸了兩口氣,只嗅到空氣中消毒酒精的氣味和一點點淺得無法分辨的淡香,除此之外,并未發現任何令人不适的臭味。
“好臭!”沈醉又重複一遍。
她張開雙唇用嘴巴呼吸,望着沈念的眸底泛起幾分難以察覺委屈:“你聞不到麽?好難受。”
沈念從床尾繞到她身邊。
她再次仔細嗅聞了一下,搖頭确認道:“沒有。”
沈醉朝她伸手:“念念靠近一些。”
沈念望着她掌心愣怔,試探着将手放上去。
沈醉收攏五指攥緊,拉着她的手到鼻前輕嗅。
下一刻,她緊皺的眉目舒展,壓抑的呼吸也重新變得舒暢。
沈念有些不自在,但尚可忍受。她感受着指間滾燙的溫度,下意識擡起另一只手摸向沈醉額間。
“你在發燒。”
進門到現在,沈醉表現如常,沈念差點忘記她正在受病痛折磨。
“嗯。”沈醉含糊應了一聲,貪涼用臉頰蹭她掌心,口中發出舒服的喟嘆。
沈念全無準備,下意識抽回手,尴尬不知該如何反應。
好在閉着眼睛的沈醉似乎沒有察覺,依然攥着她手指養神。
過了一會兒,她呼吸徹底恢複正常:“……好多了。”
沈念暗暗松口氣,不想氣氛沉默,開口問:“難聞的味道消失了麽?”
沈醉點了點頭,又說:“念念香。”
“嗯?”沈念不解,“我身上有氣味?”
“嗯。”沈醉微微笑着,語氣變得輕快。
她說:“其他人很難聞,只有念念,一直是香香的。”
沈念反應過來,紅暈慢慢爬上臉頰:“應該是……信息素的味道。”
沈醉身上的罕見病症使得她對信息素非常敏感,小樓內從不允許出現任何Alpha或Omega。在這裏工作的上到主治醫生下到清潔工,全都是不會分泌信息素的Beta。
信息素這種東西對沈醉而言,和致命的毒藥沒有任何區別。
當然,沈念是例外,只有她的存在不受排斥。沈醉能聞到她身上微弱的信息素氣息再正常不過。
沈醉沒說話,傾身又靠近一些,上半身幾乎要挨到沈念身上。
兩人第一次如此親近,沈念呼吸都放輕了。就在她思考是不是該更進一步時,門口傳來響動——
剛剛離開的女醫生去而複返,帶回一床真空壓縮的新被褥。
看到兩人姿勢,她動作頓了一下,很快加快腳步走近。
“小姐,新被子來了。”
當着沈醉的面,她用套着橡膠手套的雙手為被褥拆了封,鋪平後将它重新蓋到沈醉腿上。
沈醉放開沈念手指,淡淡說了句“謝謝”。
醫生例行與她講了兩句話,準備離開時目光不善看向沈念:“念小姐,咱們一起走吧。”
“嗯?”驟然被點名,沈念蹙起眉問:“你自己出去,管我做什麽?”
沈醉還在場,女醫生露出一個虛僞笑意,夾着嗓音勸道:“小姐需要休息,你在這裏,她……”
沈念望向旁邊沈醉。
沈醉恰好打了個哈欠,手指半掩在唇上。
察覺到沈念目光,她回視一眼,半睜的眸底有微波蕩漾。
沈念動作一頓,回神後暗暗吐出一口氣。
她轉頭對女醫生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事跟小姑姑說。”
“什麽事不能等病情好轉之後再聊?”聽到這話,醫生不滿加重了語氣,“我再說一遍,小姐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沒功夫聽你講……”
“陳醫生。”
一道輕柔的聲音打斷她的話。
女醫生擡起的手頓在半空,僵着脖子回過頭:“小姐?”
沈醉目光幽幽,臉上沒有明顯情緒。
她問:“什麽時候我和念念的事情,輪得到你來安排?”
“我……”女醫生語塞。
她放下手,咬着唇辯解:“小姐,您現在病的厲害,一定要多休息。”她彎腰掖了掖被角:“中午吃的藥裏有安神的成分,現在覺得困麽?”
“很困。”沈醉又打了個哈欠,“不想聽你說話。”
她的目光落到沈念身上,又補充道:“念念可以。”
女醫生進退兩難,只能搬出最後底牌:“夫人正在趕飛機回來的路上,她囑咐我們一定要照顧好您。”
沈醉正眼看向她。
她沒有開口,房間內詭異安靜下來,空氣沉悶又壓抑。
沈念擡頭想透口氣,目光挪到那扇僅存的窗戶,恰好看到撕裂的葉子被風裹挾撞到玻璃上。
它掙紮得厲害,裸露的脈絡神經質地抽搐着。
床尾,女醫生藏在厚實防護服下的身軀輕輕搖晃起來。
沒有任何預兆,在沈醉目光下,她毫無預兆用顫抖的聲線說了句“對不起”。
她仍舊不甘心,自以為隐蔽瞪了沈念一眼,随後在沈醉威壓下轉身,小心又急促退出了房間,沒有再說一句話。
沈念看着重新關閉的房門,轉頭又對上床上沈醉目光。
沈醉朝她招手,眸底澄澈如清溪。
她用哄孩子的語氣說:“念念,過來。”
沈念走到床邊。
沈醉伸手輕拍床沿:“坐下。”
踟蹰僅一瞬,沈念抛開顧慮湊近。
這一次,沈醉直接将頭靠上她肩膀,貪戀吸了口氣。
沈念等着她開口,但沈醉卻仿佛找到最舒服的抱枕,只顧着安睡,閉上眼沒了下一步動作。
這個姿勢恰好卡在暧昧邊緣,沈念硬撐了兩分鐘,壓着嗓音輕聲問:“……你睡了麽?”
沈醉輕笑一聲打破沉寂,又開口:“要下雨了。”
沈念望向窗戶。
“風刮了好一會兒。”沈醉學着她仰起頭,衣領下滑,露出一段白生生細膩脖頸。
沈念有些驚奇。
沈醉發着低燒,她沒想到對方一直觀察着外面細節。
“夜裏打雷的話,念念還會害怕嗎?”沈醉問。
沈念摸不着頭腦:“怕什麽?”
沈醉撩起她肩頭一縷黑發:“小時候一到下雨的夜晚,你就會藏到衣櫃裏不出來。外面風吹雷打一丁點動靜,都能把你吓得直掉眼淚。”
沈念呆愣兩秒,搖頭:“不可能。”她很确信:“我從來不怕打雷。”
“……”沈醉垂下眸子,抓起她的手放在一起對比。
兩人年齡相差将近12歲,但年輕的沈念手掌長度已經超過沈醉。
“念念長大了,已經忘記小時候發生的事情了。”
沈念依然摸不着頭腦,她對沈醉描述的那些事情沒有絲毫印象。
“誰說的?李姨麽?”
李姨是沈家照顧她長大的傭人。
“不需要別人說。”沈醉皺着鼻子看她,“姑姑自己看到的。”
沈念茫然:“啊?”
“忘恩負義。”沈醉敲了一下她額頭,“小時候夜裏你不敢一個人睡,還會拖着小被子跑到我房間。
“我隔天還有競賽,哄你睡覺愣是熬到淩晨2點。”
“我……”聽到這裏,沈念已經震驚到失語。
沈醉确實是近幾年因為病重才搬進這棟獨立小樓,可在今天之前,她完全不記得自己和沈醉有過任何直接交集。
至于沈醉口中的“小時候”……
她剛來沈家那段時間面臨身體和精神雙重欺壓,可能是太過痛苦,身體啓動保護機制強行忘卻,那段記憶對她而言非常模糊。
此時她強行回憶,想到頭痛也只能依稀記起自己被名義上的姐姐折磨得喘不過氣,被兩位母親無視的零星畫面。
“……我不記得了。”沈念甩了甩頭。
沈醉圈住她手腕:“不記得就算了。”頓了頓,她似乎很輕嘆了口氣:“也沒什麽值得回憶的。”
沈念轉頭看她。
沈醉微微勾唇。
她接上之前的話題問:“姑姑的意思是,下雨了,你回不去。
“要留在小樓裏休息麽?”
這話說得荒唐。
現代社會,一場雨阻止不了任何事情。
沈念反應過來,也跟着裝傻。
“好。”她點頭,喉嚨緊張地吞咽。
沈醉聞言朝另一側挪動,給她讓出足夠躺下的位置:“念念。”她拍了拍身側,笑吟吟邀請:“睡這裏。”
沈念動作僵硬,但她沒有拒絕,順着沈醉的意思躺下,目不斜視盯着頂上天花板。
兩人身處同一個被窩,沈醉很快摟着她手臂貼近,下巴搭上她肩膀輕蹭。她還發着低燒,兩人肌膚相貼的位置燃起一簇簇火焰,燙得沈念面紅心跳。
“……”沈醉湊近她耳畔,呵氣如蘭,“念念困不困?”
沈念閉上眼睛,驀地想起上輩子死後看到的那本書。
她知道的,她從翻閱的時候就清楚地知道——
沈醉對她的心思并不單純。
如果單純,怎麽會有不熟悉的小姑姑在侄女死後悲痛欲絕,放棄治療也要幫她複仇?
如果單純,沈醉怎麽會在報複完男女主後選擇結束生命?
沈醉對她,從來就不是單純的親情。
所以當沈醉故意在她身上四處觸碰點火,口中說着“念念好香”時,沈念幾乎要抑制不住狂跳的心髒。
她想,她也不應該将沈醉當成親人,即使只是名義上。
這不怪她,是沈醉的感情先變了質。
“姑姑抱不住你了。”
沈念還在做心理建設時,沈醉伸直手臂,發現根本無法完全圈住她身體,苦惱地皺起眉:“以前你很喜歡賴在姑姑懷裏……”
話沒說完,沈念翻了一個身。
她懸空壓到沈醉身上,居高臨下看着被自己圈在懷裏的沈家明珠。
沈醉仰頭看她,表情有一絲不解。
“小姑姑……”
如果說一開始決定标記沈醉的時候,沈念還有些許難為情,此情此景已經足夠了她放下所有顧慮。
沈醉似乎還在狀況外:“嗯?”
她30歲,正是女人最豔麗的年紀,盡管身形有些瘦削,眼角眉梢成熟風情依然不減。
沈念深吸一口氣。
她低下頭,表決心般用唇瓣蹭了蹭沈醉臉頰。
這一舉動引來沈醉身體一陣細細密密的戰栗,她原本懶散的目光逐漸凝實。
沈念從她眸底看到了迷惘與不解,唯獨沒有抗拒。
“我會救你……”沈念一只手擡起她下巴,努力讓自己語氣聽起來鄭重,像是為即将發生的事情提供一個堅不可摧的借口。
沈醉蹙眉:“救我?”
沈念湊近,唇瓣擦過她嘴角。
“我會……”她吐出的熱氣噴薄在沈醉口鼻,“标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