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憐惜

林生聽到他的夢話,有些心酸,何淩他爹離開的時候,他不過也就六歲大,和他們家虎子一般年紀。

虎子如今正是淘氣的時候,成天的不着家,跟村裏的男娃子滿村瘋跑。而何淩那時候,應該正在不怎麽待見他的奶奶和大伯一家的眼皮子底下,小心翼翼地過活吧。

吳玉蘭卻沒想那麽多,她盯着那交纏在一起的手,面色越來越古怪。

門口響起了腳步聲,祁越輕輕的把手抽出來,起身立在床邊。

何淩在手中一空的同時,眼角滾落了一滴淚,落在枕上,暈開了去。他面上的表情變的悲泣,像個被抛棄的孩子,眉心的紅梅印在那一霎那,豔的似要滴出血來。

祁越将那只手負于身後緩緩握住,垂眸看着那人的模樣,輕蹙了眉頭。

何珍進門之後,覺得屋裏的氣氛有些奇怪,沒來得及多想,吳玉蘭就過來接了他手中的水盆,他也就沒再去想。

讓何珍拿水過來幹嘛,吳玉蘭是知道的,只是,“沒有布巾啊!”

何珍在家從不做活,讓他端盆水來還行,他怎麽可能想得到此番用意為何。

祁越自袖中掏出折疊整齊的白色絲帕遞過去,道:“用這個吧。”

“這帕子應該挺貴的吧?”林生雖是個粗人,但也分得清好壞,這巾帕的料子一看就是個好的,就這樣拿來給別人用了?

倒是吳玉蘭,把水盆子往林生懷裏一塞,就把帕子接過來丢進水裏浸濕,簡單的揉洗了一下,便擰幹水坐到床邊,給何淩擦拭臉頸的薄汗。

林生詫異的看着她,上回在家還讓他勸勸祁越,就算手裏有錢也不能亂花,要留着防個萬一的人,這次怎麽這麽爽快了?!

何珍心裏是很不情願的,随身帶着的東西平常肯定是自己在用的,現在竟然用在何淩身上,多少讓他有些不開心!

看着吳玉蘭将何淩的手臉脖頸都仔細擦拭過,又洗了帕子擰幹放在他額上降熱,祁越将自己置于地上的藥箱打開,從中拿出一個白瓷瓶子遞過去,“嫂子将這藥喂一粒于他。”

吳玉蘭接了瓶子,倒出一粒在手心,藥丸只有黃豆大小,呈棕黃色。她将藥丸放入何淩口中,輕擡他的下巴,看他喉頭一動将藥吞下,便放開了手。

“祁兄弟這藥丸子好啊,平日李老頭都是直接開的藥草,一熬黑乎乎一大碗,難聞又難喝!”林生見着他那藥丸挺新奇,這東西一般只有鎮上的醫館會有,賣的比藥草要貴,尋常人家很少買的。

“咋的?這麽好奇要不要來上一顆?”吳玉蘭剜了他一眼,作勢要拔掉剛塞回瓶口的軟木塞。

林生端着個盆子不能擺手,忙往後退了一步,“不不不,我又沒病吃這玩意兒幹啥,再說,這藥肯定不便宜,我還是不浪費了!”

祁越見這夫妻倆這般逗趣,覺得有意思,緩緩勾了唇角。

“這藥……真的很貴嗎?”何珍猶豫地看了看被吳玉蘭握在手裏的藥瓶子,他可不想在這惹人嫌的身上花太多錢,就算他同意,他娘也不會同意。

他這話才一問出口,屋裏三個人的視線便都轉過來,吳玉蘭只看了一眼就轉了回去,林生這次沒說話,但眼神明顯滿含嘲諷。這種時候不關心關心人如何,只關心價錢,倒也像是他們家人的作風。

祁越的藥,可不是一般用于風寒的藥,它的價錢自然也非同一般。當然,這些他是不打算說的,“我來村中時日尚短,今日權當拜訪鄉裏,這藥便是見面之禮,不收銀子。”

何珍看着那雙注視着自己的黑眸,總覺得其中滿含深意,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紅着面頰垂下頭去。他這話可是拜訪自己父母之意?他對自己可是已有情意?

林生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既然祁越告訴過他對何珍絕無愛慕之意,那他應該也莫要再胡亂猜測了吧!

吳玉蘭輕輕嘆了口氣,伸手給何淩理了理被子,對于自己心中的猜想又深信幾分。

“近兩日他的身子可能會比較虛軟,做不得活,你們仔細照料!”他身底子太差,平日裏都是憋着口氣硬撐着,一旦病起來,就很難好。

“好,知道了!”何珍嘴上答應的挺快,心裏卻不以為意,何淩自小病起來就半月一月的蒼白個臉,好像随時都會倒下,但該做的事他還是得做,不也沒見他真有什麽事嘛!

看他臉上的表情,祁越就知道他沒将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他微斂了唇邊笑意。

“是得好好養一養,不然病好不了,豈不是要讓人以為祁兄弟醫術不精,這名聲可不好聽!”吳玉蘭一邊把何淩滑落到頸窩的發絲撥弄到枕上,一邊像是自言自語般地念叨着。

何珍聽了她的話,心裏開始泛起尋思,日後他可是要嫁給祁越的,怎麽能讓別人說他不好,這不是給自己個兒添堵嗎,“放心,這幾日定要堂兄好好歇息,我會跟爹娘說的!”

祁越笑着點了點頭,之後不動聲色地看了吳玉蘭一眼。都說夫妻互補,此言果真不假,林生為人老實耿直,腦子常常轉不過彎來,娶得媳婦兒到真是個聰明人!

吳玉蘭站起身,擡了擡手中瓷瓶,目帶詢問的看過來,祁越擡手示意她将其放在窗臺上,而後對何珍道:“待他醒來,請告知瓶中藥丸一日一粒,食完即可。”

這一瓶□□有七粒藥,方才喂給何淩一粒,還餘六粒,可讓他再食六天。這藥所用藥材都極為溫和,亦有補身之效,他的病很快便會好,多吃幾天藥,是為溫養他的身體。

何珍點頭應了之後,三人也就不打算多留,時候也是不早了,林生他們家上有老下有小的,吳玉蘭也得回去做飯。

祁越提起藥箱,側過頭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便回過頭去,随他們一起出了屋子。

在他們離開過後不久,何淩就睜開了眼睛,四下環顧了一圈有些昏暗的屋子,意識也慢慢回籠,他動了動手臂,撐起自己有些虛軟的身體。

額頭上有什麽東西落下掉在身上,他茫然地伸手拿起來,是一條白色的絲帕,在角落裏繡着一簇蘭花,非常的雅致好看!這種一看就不便宜的東西怎麽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就在他對着帕子發呆的時候,破舊的屋門被人一把推開,何珍手裏端着個碗走進來,見他已經醒了,就把碗往他床邊的窗臺上一放,不客氣的道:“大少爺終于睡醒了?”

他一直都是這麽說話的,何淩也不怎麽在意,他伸手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行了,在床上呆着吧!”何珍伸手推了他一下,制止了他下床的動作。

何淩擡頭,微睜大了眼睛看他,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對方竟然讓他繼續待在床上休息?

“看什麽看?你以為我想嗎?”何珍不屑地翻了個白眼,給他指了指窗臺上的瓷瓶,“祁越開的藥,一天吃一顆!”

祁越?何淩的腦袋有些發懵,這又關那人什麽事?

“接下來的幾天你先不用做活了,但是我讓你繡的荷包你可不能給我落下,盡快給我繡好!”何珍也不管他滿腦子的不解,自顧自地交代,又一把将他手裏的絲帕奪走,同時瞪了他一眼,“祁越的東西給你用真是糟蹋了!”

看着何珍忿忿不平的出了屋,何淩捂着腦袋理了理思緒,等稍微順了點,他回頭看了看窗臺,沒去碰那碗稀粥,而是把那小小的瓶子拿過來,握在手裏端詳了一陣,便緊緊的攥住貼在胸口處,喃喃道:“他又幫了我一次……”

何珍腳步輕快地走在村子裏,摸摸袖中的荷包,滿臉的欣喜之色,遇着人也是嬸嬸伯伯的叫,嘴甜得很。

有人好奇詢問,他便十分害羞的笑一笑,說是祁越前兩日幫了他的忙,今日他專門過去道個謝。

問的人看他那副滿面春風地嬌羞模樣,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知曉前些時候村口那事兒的人心下不禁感嘆,這何家哥兒也是有能耐,還真把個金龜婿給拿下了!

別人心裏頭怎麽想,何珍自然也是看的明白,他可不會去解釋,他們想的越歪,于他而言也就更有利,他和祁越的事也能成的更快些。

遠遠的看見那青磚瓦房的院子,何珍的心跳就快了些,以後這漂亮的院子以及那院子裏俊美的男人都是自己的,他會成為這古水村裏最令人羨慕的哥兒!

待到了門前,他細細的整理了衣裳和頭發,才擡手扣了門環。今日他挑的這身衣裳十分襯他,顯得他面色十分紅潤好看,定會讓對方心有好感。

門後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正如祁越這個人一般,總是一副從容淡定,溫和有禮的模樣,做什麽事都從不慌亂,亦不急迫,好似什麽都能輕易解決。

不知這樣一個人,說起那些個情話來,是不是更為溫柔的擾人心神?想到了些不該想的,何珍的臉上很快便染上了紅霞。

開門的聲響喚回了他的思緒,他擡眼看過去,正見到祁越站在門後,着一身淡青色衣衫,更顯的其人斯文俊秀!

見着來人,祁越微挑了眉梢,他放下開門的手,略一颌首,道:“何小哥兒來此,可是令堂兄身體又有不妥?”

“不,不是的!”看見他的人,何珍覺得自己整張臉都要燒起來了,他有些羞澀的別開眼,将一直放在袖中的荷包遞過去,“為了感謝你,我特地繡了個荷包,還望祁大哥不要嫌棄!”

祁越垂眸看了眼遞到自己跟前的東西,眼神閃爍了下,“你繡的?”

“正是!”何珍輕輕地點點頭,目光很是真誠,“我會的東西不多,也就繡活兒還行,便想着繡個荷包送給祁大哥!”

“哦?是如此啊!”祁越臉上的笑意突然加深,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捏住荷包上的系繩,輕輕提起來握在手裏,道:“那我便收下了,多謝!”

“祁大哥喜歡便好!”看他收下自己送的東西,何珍心裏又是驚喜又是害羞,“我……”

“那便不送了!”祁越開口打斷了他未完的話。

何珍一驚,擡頭看見的卻是溫和有禮的笑容,他松了口氣,還當祁越是趕他走呢,想來是有事要忙吧,或許,他也有些難為情?他偷偷的笑了笑,覺着來日方長,今日這般也足夠了,便很不舍的道:“那我先走了,改日再找祁大哥說話!”

見人走了,祁越就關上門,低頭看着手裏的荷包,手指輕輕摩擦繡在翠竹下的“淩”字,這個字用的是與布料同色的銀色絲線繡上去的,并不顯眼。

若是沒記錯的話,他之前在何淩屋裏見過這個,就放在他床頭裏側,當時只繡了一個“淩”字的起筆,還看不太出來是什麽,但是那個布料和絲線的顏色,确實與這荷包的一般無二。

“呵,”祁越輕笑出聲,“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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