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差錯
第39章 差錯
有兩位執行力極強的人在, 沈暮雲還沒能找到合适的理由拒絕,生日宴的事已經飛快敲定了下來,完全不給他反對的機會。
吃過飯沒多久,他甚至看到媽媽和哥哥湊在一起, 左手拿着去年生日宴會剩下的邀請函, 右手拿着手機, 跟誰邊聊邊寫着什麽。
沈暮雲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走近一些,隐隐聽到手機裏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沈乙正用他慣常的冷靜語氣說:“是的沈女士, 我認識您說的那位同事,他的名字叫沈冰,冰冷的冰。”
沈暮雲:“……”
他大步走過去,看到大哥在邀請函上寫下了“沈冰”兩個字, 然後把寫好的邀請函一字排開, 半開玩笑地說:“沈醫生全名沈甲,你叫沈乙,有一位同事叫沈冰,最後的畫家先生叫沈丁……真是巧啊, 大家都姓沈, 名字也這麽有規律,你們是兄弟嗎?”
沈乙在電話裏回答:“不是的, 我們彼此并不認識。”
“那就更巧了,”梁和玉微笑, “或許你們應該聚一下。”
沈暮雲産生了一股強烈的別扭情緒。
并不是因為被別人點醒了甲乙丙丁的奇特之處, 而是好像某些見不得人的秘密被端到了臺面上, 本來只有他和朋友們知道,現在卻馬上要人盡皆知。
他自己也無法描述這股別扭的來源, 只是下意識越過梁和玉,直接拿起手機,對那頭的沈乙道:“晚點打給你。”然後切斷了電話。
沈淩山跟梁和玉同時回過頭,看向他。
“怎麽了,小雲?”梁和玉問。
沈暮緩慢移動視線,看着邀請函上的沈甲、沈乙、沈冰、沈丁四個名字,張了張嘴。
經歷了六歲生日的意外之後,家裏每年都會為他舉辦盛大的生日宴會,叫來所有親戚朋友,用熱鬧的人氣來掩蓋記憶裏殘留的血腥味。而作為生日宴主角,他的朋友們自然是重點邀請對象,一切都很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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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雲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有種危險的預感。
他看看大哥,又看看媽媽,道:“我不想邀請他們。”
沈淩山皺起眉,要說什麽,梁和玉先露出笑容,拉了一下大姨的手,搶先道:“是不是我們在餐桌上的玩笑話讓你不适了?別多想,剛才說着玩的,過幾天只是順帶請你朋友們過來聚一聚。”
說着,他把邀請函收起來,很自然地交給林姨,讓她寄出去。
沈暮雲:“可我還是不想邀請他們。”
梁和玉轉過身來,和他面對面站着,直視他的眼睛,認真問:“為什麽?”
沈暮雲:“……”
說不出來。
沒有特別的理由,只是單純的不希望四人同時出現。似乎只要和他們待在同一個空間,這個世界就會發生難以想象的恐怖改變。就像那天沈甲和沈乙在的咖啡館……
沈暮雲忍不住皺眉,打了個冷戰。
梁和玉擡起手,安撫般地摸了摸他的頭發,道:“難得你交朋友,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吧,下次回國又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沈暮雲能聽出大哥每句話背後的潛臺詞。
難得你交朋友——你被家裏保護得太好了,什麽都不懂,萬一被人騙了怎麽辦?
介紹認識——這幾個人的名字一聽就奇怪,說不定是騙財騙色的犯罪團夥,必須要親眼看看。
下次回國不知道什麽時候——不确定你身邊人的身份,我怎麽能安心回A國?
以沈暮雲對大哥的了解,只要他再多反駁一句,梁和玉絕對會耐心耗盡,把這些真心話全部講出來,然後順理成章地開始對沈甲們的調查。
沈暮雲只能放棄。
因為他确實無法解釋上面的任何一個質疑。
他抿起嘴唇,沉默幾秒,讓步道:“那就讓我來邀請,你們不要直接聯系我的朋友們,可以嗎?”
梁和玉笑。
“好,”他看向沈淩山,“姨,你沒意見吧?”
沈淩山也跟着笑道:“嗯,是我的問題,我總把沈乙當下屬,忘了他也是你的朋友之一,我應該提前向你征詢意見。”
沈暮雲又把邀請函們拿回手中,有些心不在焉地将它們卷成筒。
沈淩山不想他太緊繃,起身說先回公司開會。
梁和玉送走大姨,見沈暮雲還站在那兒不知想什麽,伸手攬住弟弟的肩膀,道:“走,帶我去看看你的畫。”
沈暮雲記得很清楚,上次回來梁和玉也是為了看他的畫。
他暫且把邀請函塞進口袋裏,以為大哥想看那幅浴缸油畫的進度,轉身往三樓畫室走,道:“前段時間我發生了過敏,去醫院住了幾天,所以進展不快,剛剛畫出雛形……那位沈丁幫了我不少。”
他不由自主地給朋友說好話。
然而,梁和玉看起來有些疑惑:“嗯?什麽進展?”
沈暮雲:“就是上次給你看的那個。”
梁和玉沉思了許久,顯然在努力挖掘七個月前的記憶,試圖回憶起上次回國時看了些什麽畫。
還沒找到頭緒,沈暮雲已經推開了畫室的門。
關于浴缸的油畫依然被放在老地方,因為這段時間都沒動筆,所以用柔軟的薄布蓋了起來。
梁和玉踏進畫室,非常熟稔地開始四處閑逛,在弟弟的作品前挨個駐留,每幅畫都要看上好幾分鐘,一如既往的極其認真又無比茫然,完全沒有留意到角落裏用布遮蓋的未成品。
最後,他伫立在最大的那幅意識流作品前,久久凝視。
沈暮雲安靜地陪他“欣賞”。
他本來想主動解釋畫的內容,但上次大哥回家時,直接從草圖看出了他描繪的內容,所以沈暮雲一時不确定梁和玉是不是真的在品鑒,只好站在一邊耐心地等待他的評價。
許久,梁和玉緩慢吸一口氣,嘴角艱難地動了動,含含糊糊誇獎:“嗯,你的畫技又進步了,畫的這個……呃……真是非常精湛。”
沈暮雲:?
整整過去了二十分鐘,原來大哥什麽都沒看出來?
他的藝術素養怎麽一下又變回去了?
沈暮雲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解釋道:“畫的是被蛇盤繞的玫瑰花。”
梁和玉立刻震驚地睜大眼,再次開始上下打量,神色間帶着難以置信。
“哦,玫瑰花和蛇,”他驚嘆,“不愧是藝術作品!”
沈暮雲:“……我知道了,哥哥,你可以不用勉強自己。”
“不不,我說的是真心話,”梁和玉終于找到了誇贊的方式,“非常非常的藝術範,色彩相當有沖擊力,內容也很神秘,如果配上今天我送你的相框,放在拍賣會上一定能賣出最高的價錢。”
沈暮雲:“……”
讓人熟悉的“畫評”,真是久違了。
梁和玉又道:“對了,你剛才說的那位沈丁,他也是畫這種風格的嗎?他幫你畫了什麽?”
沈暮雲道:“他不是,他是寫實風格的油畫家。”
“寫實風?你有畫寫實風的作品?給我看看。”
沈暮雲走到唯一的半成品油畫前,看着布料下透出的一角,吸了口氣,先确認了一下自己的精神狀況。
治療的好處又一次顯現。
哪怕他剛剛接受了要同時邀請四位朋友的炸裂性提議,此刻的精神狀态居然依舊平穩。
他抓住蒙在油畫上的棉布,慢慢将它扯下。
剛上完第二遍底色的畫作立刻撞入兩人的視野。
比起上次簡略的碳素草圖,這次的作品已經有了清晰的色彩關系,他用了大量的紅色和藍色,紅色代表血,藍色代表夜幕和陰影,讓整幅畫已經開始呈現出似真似假的撕裂感。
沈暮雲靜靜地看了十幾秒,發現自己的情緒依然平穩,甚至産生了新的創作沖動。
心情因此也變得輕快一些,沈暮雲拿起畫筆,道:“說不定我能提早将它畫完。”
但梁和玉沒有接話。
他轉過頭去,看到大哥眉頭皺起,肩膀緊繃,神色間略帶疑惑,眼也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畫,似乎隐約能看懂一點,又不能完全看明白。
“我畫的哪裏不對嗎?”沈暮雲問。
梁和玉沉默了一會,然後緩慢搖了搖頭。
“我沒見過這個,”他說,“裏面畫的……是什麽?”
沈暮雲一愣。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