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章
26 第 26 章
◎再不回頭◎
屋裏很安靜。
周煜林看着靳修臣換鞋的身影, 張了張嘴,最終沒說出話。
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沒想到有天, 曾經那麽相愛的兩個人, 也會走到相顧兩無言的地步。
周煜林索性起身去做早餐,就簡單地熬了點粥。
熬粥也不需要人在旁邊守着, 周煜林卻站在竈臺前,一只手拿着碗,望着碗底站了很久。
久到鍋裏的粥開始撲騰, 他才恍然般醒神。
動作機械地把碗放進櫥櫃, 正要出去, 一轉身,卻發現靳修臣站在他身後幾步的位置, 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樣子,應該是盯着他很久了。
周煜林心頭一酸,下意識別開了眼, 避免了對視。
他什麽也沒說,微低頭擦着靳修臣出了廚房。
但身後卻響起了同步的腳步聲。
靳修臣在跟着他。
周煜林也不知道這人想做什麽,只裝作沒看見,把他無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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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早餐時,靳修臣又故意坐在他對面, 什麽也不做, 就看着他。
周煜林盡量讓自己不去在意那個人,在意那道明目張膽的目光。
這一上午,周煜林哪兒都沒去, 只是做飯, 做家務, 然後抱着伴伴窩在沙發上看會兒電子書。
而靳修臣,全程都跟在他身後,一言不發。
中午時,周煜林有點累了,昨夜一晚沒睡,他的精神很疲憊,就回了卧室準備睡個午覺。
等躺下後,他清晰地感受到,旁邊的半邊床,也凹陷了下來。
靳修臣挨着他躺下了,似乎并不想驚擾他,什麽動作都是輕悄悄的,小心翼翼地。
周煜林沒管他,閉上眼沉沉睡去。
這一覺他睡得很好,夢到了以前他們上大學的時候。
那時的靳修臣,知道他早上起不來,又怕他不吃早飯會餓肚子,每天都特意去食堂給他買早餐,買了後到他們寝的公寓樓下等他。
他們像所有的普通情侶那樣相愛。
周煜林每天一出門,就會收獲一份熱乎乎的早餐,還有一個愛人溫暖的擁抱。
冬天的時候,北方的天氣太冷了,從食堂到公寓樓這邊,不過幾百米,卻能把剛出爐的熱包子凍僵。
于是靳修臣每回都把包子和豆漿,揣在自己的棉衣裏,貼心口放着,就為了能讓周煜林能吃上一口熱的。
起先周煜林并不知道這些事,他只覺得驚喜,邊吃邊問靳修臣:“你怎麽做到的?包子都還是熱的。”
靳修臣只是親親他的臉,告訴他:“因為,因為我會魔法啊!為了林林我什麽都能辦到,厲害吧。”
周煜林就笑,心情好的時候,也喂靳修臣一口。
直到後來有一次,周煜林破天荒早起了一回,就想着,先去寝室樓下等靳修臣。
很快便看見,白茫茫的大雪中,一個熟悉的身影逐漸近了,男生把衣服揣得很緊,兩只手捂着心口的位置,飛快地朝這邊過來。
等進了公寓,有暖氣了,男生活過來般呼了一口氣,揉了下凍得發痛的臉,這才伸手從懷裏,把那份早餐拿出來。
周煜林原本很開心地要叫他,看到這一幕,頓時啞了聲,眼眶和鼻子都忍不住一酸,所有話都卡在了喉嚨裏。
他就那樣站在靳修臣身後,沒出聲,然後看着男生拿出手機,手指在鍵盤上笨拙的打字,臉上是很溫柔的神情。
下一刻,周煜林兜裏的手機就震動了。
靳修臣:林林,寶貝兒,起來沒
周煜林:嗯
他點了發送後,看見靳修臣的眉眼都彎了下,似乎在笑,周煜林也忍不住跟着笑。
靳修臣:那今天是很棒的林林哦,快下樓來領你的獎勵
周煜林:你轉身
靳修臣怔了下,試探地回頭,對上周煜林那雙溫柔的眸子時,他臉上立馬綻開一個笑:“林林!”
兩人擁抱在了一起,靳修臣在他臉上親了口:“壞林林,你都來了也不叫我,我跟傻子似的站在那兒……”
周煜林只是推開他,伸手摸了摸包子,還是熱的,甚至有點發燙。
外面可是零下二十來度。
可以想象,靳修臣把這包子剛揣進懷裏時,會有多燙人。
周煜林垂眼盯着包子,沉默不語。
靳修臣看出他的心疼,笑嘻嘻地安撫:“被你識破了,好吧我承認,我沒有魔法。”
“我就是個什麽都沒有,還很窮很窩囊的普通人,只能這麽笨拙地對心上人好。”
周煜林擡眼看他:“靳修臣,我不挑,早餐不一定非要豆漿包子,我可以吃面包,我能吃苦……”
他想表達的是,他能跟靳修臣一起吃苦,不用靳修臣費盡心思地為他遮風擋雨,他沒那麽脆弱,也沒那麽嬌氣。
但靳修臣卻看着他笑,說:“可是我不想讓林林吃苦,林林在我心裏,就是閃閃發亮的小王子,值得世界上最最好的。”
“我就想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拼命給林林最好的,給不了你好的,是我沒能力,但不是林林就只配吃苦。”
周煜林很久都沒說出話來,他上前兩步,将靳修臣抱在懷裏,輕輕地撫摸着他的頭。
這一瞬,周煜林只想發了瘋地愛這個人,永遠沉淪在這份愛裏。
一陣鬧鈴響起,打斷了這個回憶的美夢。
周煜林睜開眼時,還有些茫茫然,夾雜着難掩的空虛和落寞。
在那個夢裏,他好像真的回到了十年前,又愛了一遍靳修臣。
周煜林望着天花板,安靜了很久,突然說:“臣哥……我想吃包子。”
他知道靳修臣一直躺在他身邊,也知道靳修臣沒有睡。
聽到這話,靳修臣很快從床上爬了起來,語氣帶了幾分歡喜:“我去買。林林要吃什麽餡兒的。”
其實昨晚被周煜林撞見後,靳修臣每想起那一瞬,周煜林絕望又痛心的眼神,心裏就莫名發慌。
想了一夜,煎熬了一整晚,他才終于肯承認,自己做得有點過火,這才巴巴地回家來。
又不太摸得準周煜林是什麽态度,怕火上澆油,索性就選擇了閉嘴觀望。
現在周煜林主動開口跟他提要求,靳修臣心裏吊着的那口氣,終于如釋重負般緩緩落了下去。
周煜林眼神很空:“韭菜豬肉。”
當初大學時,靳修臣每天早晨,都會給他買學校裏的包子,最普通的那種包子。
靳修臣已經在穿衣服了,穿好後走到床邊,一只手捧住周煜林的臉,低頭在他額角吻了下:“好。”
他的語氣溫柔得能掐出水:“還想吃什麽,都給林林買。”
周煜林想了想:“蛋糕。”
靳修臣:“好。林林要什麽口味的蛋糕?”
周煜林睫毛微顫:“當年上大學後,你第一個生日,我掙錢給你買的那種蛋糕。”
靳修臣怔了下,眼神變得柔軟至極:“好。在家等我。”
腳步聲遠了,卧室的門再次被關上。
周煜林翻了個身,正對向剛才靳修臣躺過的半邊床,就那麽安靜地看着。
看了會兒後,突然将自己整個人都蜷縮起來,又扯過被子蒙住。
床上一個凸起的大鼓包,在脆弱地顫動着,微微發抖,那麽難過。
很久後,窗外一場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噼裏啪啦的聲音,刺痛着人的神經。
周煜林突然想到什麽,摸過手機給靳修臣發消息。
周煜林:下雨了,我不想吃了,你回來吧
靳修臣:不要,今天一定要讓林林吃到
靳修臣:我很快的,林林等等我
周煜林沉默了,不知道該回什麽。
很快靳修臣又發來一句:林林會等我的對不對?林林從來不會抛下我,對不對
周煜林看着這行字,緩緩紅了眼眶,鼻子和嘴巴都發酸,好像吃了一整個青澀的檸檬,酸到發苦。
被抛下的人,到底是誰呢。
周煜林沒回複,只是下床坐在窗邊,一邊看着外面肆虐的大雨,一邊等那個人回來。
最後一次了。
再等他一次吧。
不差這一次了。
但也,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周煜林把自己說服了。
因為暴雨的緣故,外面的天暗得格外的早,半空好像罩着一個沉重的鍋蓋,壓得人也喘不過氣。
等街道上的路燈,陸陸續續地亮起時,客廳裏傳來了開門聲。
不過一分鐘,房間的門被打開。
周煜林一回頭,就看見被淋得渾身濕透,像只落湯雞的狼狽男人。
靳修臣笑着進來,一手拎着包子,一手提着蛋糕,第一時間想去抱他,。
意識到自己衣服都濕了,不太方便,又退了回來:“林林好乖,真的一直在等我。”
靳修臣在他腿邊蹲下,把包子放進周煜林懷裏,又捧着蛋糕仰頭看他,獻寶似的巴巴的:“林林,看,是不是跟當年的一模一樣?”
周煜林眨眼,怔然了。
真的。
一模一樣。
連細節上都還原得一般無二。
好神奇。
這個人總能讓他覺得驚喜和神奇。
要知道,那是十年前,而現在是十年後,十年有多漫長呢?
漫長到,足夠消磨掉一份深刻的愛。
漫長到,當年的那個蛋糕品牌,早就倒閉了,現在已經找不到了。
漫長到,蛋糕的模型款式,都變了又變,十年前的樣式,早就随着人類和社會審美的變化,被淘汰了,如今已經絕版。
周煜林手撫上蛋糕:“你怎麽辦到的。”
說完後他頓了下,恍然意識到,這十年裏,他問過太多次這句話了。
靳修臣似乎,永遠都只把美好的成品放在他面前,永遠都不提自己背後的辛苦。
大概,這就是周煜林能被他養得那麽好的原因吧。
因為靳修臣從來不讓周煜林看到他的苦難,所以周煜林沒有背負過愧疚,沒有過沉重的心理負擔,總是被保護得很好。
靳修臣就像周煜林最忠誠的騎士,一路護着他披荊斬棘走到現在,只給他捧上最耀眼的王冠,最漂亮的鮮花,從來不提荊棘多難斬,怪獸多難殺,自己又受了多少傷,痛不痛,累不累。
這一瞬,周煜林的心髒變軟了,他釋然了。
不等靳修臣回答,他就俯下身輕輕抱住了靳修臣,一手撫摸着他還在滴水的碎發:“辛苦了。謝謝。”
謝謝這十年。
謝謝為他背負的這一切,謝謝曾經為了他那麽努力。
靳修臣僵硬了下,努力做出平時的嬉皮笑臉:“很容易的,沒什麽好謝的。”
“我就是,憑記憶畫出了當年蛋糕的樣子,然後指導店員做出來的。你知道我記憶很好,這都算不上什麽,對不對?所以不辛苦,不需要謝謝。”
他語無倫次地說着,擡手把周煜林抱緊,有種難掩的慌張:“別謝我,林林我不要你的謝謝……”
謝謝和撇清有什麽兩樣。
他不要。
周煜林只是淺笑了下,把蛋糕放在桌上,拆開包裝盒:“吃蛋糕吧。”
靳修臣卻不依不饒,捉住他的手,牽引着放在自己臉上:“林林看我,看着我。”
周煜林依言看向他,眸色平靜無波。
靳修臣眼巴巴地:“我可以解釋,你想聽什麽我都可以解釋。跟淩數的事兒,我也可以解釋。”
周煜林卻只是搖搖頭。
靳修臣握着他的手緩緩松了,有片刻受打擊:“你……你不想聽?”
為什麽?
靳修臣:“是不想聽,還是根本就不在意?”
不在意他跟別人怎麽樣,不在意他想怎麽樣,或者說,根本就不在意他這個人……
周煜林沉默。
他累了,累到連真相都不再想知道了。
因為都不重要了。
靳修臣的目光和神色,逐漸冷了下來,半晌後,嗓音已經不複剛才的溫柔:“好。這是你自己選的。”
周煜林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這個人,又在讓他看不懂了。
但如今他已經不想再去探究了,以前慘烈的教訓告訴他,強行去思考和探究自己不懂的人和事,只會讓自己難過受傷。
靳修臣松開了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目光如冰冷的山:“林林,我們都讓對方難受過了,就這麽扯平好不好。”
周煜林張了張嘴,一瞬以為自己失聰了,聽錯了。
靳修臣俯下身,眯起眼看他:“我知道你一直在跟靳修竹聯系,從今天開始,你跟他斷了,我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我也跟淩數斷了,往後我們仍然都只有彼此。”
周煜林腦子嗡嗡的,好久後才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卻是笑了:“什麽樣的彼此?互相都給對方捅刀子,然後再扯平的彼此?”
刀子拔出來了,傷口呢?
就算傷口會愈合,那記憶呢?被最愛的人捅刀子,往後每回憶起來一遍,就像是又被淩遲了一遍。
這怎麽扯平?
周煜林一只手撐住額頭,嘴唇顫抖得厲害:“靳修臣,我是不是在你眼裏,就是一個笑話?”
“我的傷心,我的難過,我的所有情緒,對你來說,是不是根本就一毛不值。”
靳修臣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旁觀者:“那你管過我的死活嗎,你知道我看見你跟靳修竹走得近,我多發瘋嗎。”
“我恨不得弄死他,再弄死你,然後跟你一起去死。”
“都他媽別活了……”
周煜林再次驚住,他從來沒聽靳修臣說過這樣惡毒的話,此刻眼前的男人,讓他覺得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那雙眼睛,蛇一樣,淬了毒的狠戾。
是真的帶了殺意。
那種疲憊感又湧上心頭,周煜林無力道:“你這樣有意思嗎?我都說了我跟他沒什麽,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
“而且我跟他才是先認識的,比你都還要早得多……”
這句話剛落下,靳修臣就發了瘋地撓了下自己的頭,然後一腳踹在旁邊的櫃子上:“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你是我的!是我先看到你的!最開始就是我先發現你的……他怎麽什麽都要把我的搶走……是他搶走的!”
靳修臣像個被人搶了玩具的小孩,陷入了一種極端的暴躁和癫狂中,他瘋狂地捶打着牆面,渾身都籠罩着一股戾氣。
周煜林從來沒見過這樣失控的他,把自己蜷縮起來:“什麽是你先……什麽叫他搶的……”
靳修臣猛的回頭看向周煜林,那雙眼睛猩紅透了,此刻的他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獸。
看了兩秒後,靳修臣突然大步過來,捏住周煜林的下巴,就重重吻了上去:“這是我的,誰也不準搶,誰也搶不走……”
周煜林掙紮,卻被更狠地按了回去。
靳修臣手下的力道絲毫沒收着,手指把周煜林的胳膊都掐出了一圈青白。
周煜林被弄疼了,他最怕疼了,逐漸就不動了,任由靳修臣在他身上,落在一道又一道兇狠的吻。
衣服淩亂地被扔在地上,他們在靠窗的地上荒唐。
今晚的靳修臣,格外的粗暴。
周煜林只躺着,臉是紅的,眼裏無神。
算了。
一個曾經處處講究細節,講究儀式感的人,如卻今處處都算了。
這是一種心死。
朦胧間,周煜林聽見耳邊男人的粗重的嗚咽:“你什麽都不知道……”
懷裏的人,很難過,像是要碎了。
周煜林望着天花板,本能地擡起手,想撫慰他,最終他的胳膊卻緩緩落了回去。
這一晚,靳修臣很瘋狂,周煜林感覺已經不太對了,讓他停下,他卻只不斷地喃喃:“林林……,我們是屬于彼此的……只屬于彼此的……”
最後靳修臣把自己折騰昏了過去。
周煜林呆呆地躺了很久,最後還是無奈地爬起來,把人抱進浴室清理幹淨,再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
算了。
他在心裏跟自己說。
光是這一天,他說的算了都已經快一籮筐了。
後半夜過得很快,外面天光逐漸白了,靳修臣有些醒了。
但他裝作熟睡的樣子,把自己往周煜林懷裏塞,含糊地呢喃着:“抱抱……”
周煜林只是睜着眼睛:“你醒了對不對。”
靳修臣的眼皮顫動兩下,但沒掀開,仍然安穩地閉着。
周煜林:“我們……扯平吧。”
所有愛啊,怨啊,不甘,傷口,痛苦,以及……曾經的幸福,全都扯平。
讓它們像是被一陣風席卷走一般,從此扯平。
如今這張床上躺着的兩個人,每個人心上都破了幾個洞,他真的累了。
扯平能解決的話,那就扯平,放過對方也放過自己。
靳修臣瞬間睜開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真的?你說真的?你願意?不能反悔,林林要是反悔——”
“林林要是反悔,我就從樓上跳下去。”
周煜林嗯了聲:“不反悔。”
如果靳修臣知道,被扯平的東西到底都有什麽的話,他絕對會後悔自己說出那兩個字。
但此刻他只以為,周煜林回心轉意了,願意跟他好好的了。
靳修臣抱緊他,嗓音都是顫抖的:“好。”
周煜林很淡地笑了笑,沒回應,任由自己被抱着。
很久後,他拍了拍靳修臣:“這三天,你能不去上班嗎?”
靳修臣挂起笑:“怎麽了林林,是想黏我嗎?”
他親昵地蹭着周煜林的臉:“誰家的小寶貝這麽黏人啊,三天夠嗎,誰家的小寶貝這麽懂事啊。”
“這一星期,半個月,我都陪着林林,讓林林能一直黏我好不好。”
周煜林垂下眼:“不用。三天,三天就好。”
靳修臣當然沒有不依的:“好嘛,那就先三天好了。”
靳修臣:“那這三天我們做點什麽呢?林林想去旅游玩兒嗎。”
周煜林搖搖頭:“不用,哪兒也不去,就在家吧,像以前那樣生活就好。”
像以前那樣,兩個人吃飯,兩個人睡覺,兩個人帶着伴伴出去玩兒。
靳修臣:“好好,林林說什麽就是什麽。”
—
接下來的三天,兩人過得格外和諧。
沒有冷戰,沒有陰陽怪氣,沒有僵硬凝固的氣氛。
他們每天早晨起床,會深情地擁抱對方,親吻彼此額頭,一起賴床。
白天時一起窩在沙發裏,讀同一本書,或者看同一部電影。
傍晚時,夫夫二人就帶着伴伴出去玩兒,遛遛狗。
伴伴已經不比從前活潑了,它老了,快到生命的盡頭了,走起路身子一晃一晃的,好像下一瞬就會栽倒,步子也慢得很。
但靳修臣卻好似又對它有了耐心,小步小步地跟在它身後,伴伴走不動了,靳修臣甚至會主動抱它回家。
周煜林總是沉默地看着這一切,偶爾會流露出悲傷的表情,卻又在靳修臣轉過頭來時,恰到好處地用一個勾起的笑來掩飾。
在過去了兩天後,陸序突然來到了家裏。
周煜林還以為他是來找自己說股份的事兒的,用眼神給他示意。
陸序卻只是看了他一眼,徑直走向靳修臣:“靳哥,這是公司需要簽字的文件合同。”
靳修臣此時正在給周煜林做水果拼盤,瞥了眼他遞過來的合同和筆,不耐煩地啧嘴:“不是說了,這幾天公司的事兒不要來煩我嗎。”
陸序:“加急文件,合作公司催得緊。”
靳修臣直接從他手裏抓過筆,落筆前突然頓住。
陸序心跳都快了一拍。
靳修臣擡頭看他:“這些你都檢查過了,沒問題吧。”
陸序同他對視,緩緩點了點下巴:“嗯。”
靳修臣索性直接簽了字,連內容都懶得看。
因為他很信任陸序,這十年,陸序就像他的左右手一樣,很多事情靳修臣懶得處理時,都是交給陸序,陸序總能辦得妥帖,讓他無比滿意。
所以他對陸序的信任,是刻在骨子裏的,是下意識的。
簽好後就把文件扔給了陸序:“好了,別來煩我。”
陸序瞥了眼,周煜林已經進屋了,于是小聲說:“對了,淩數那邊,他來公司找過您,說是有事情談。”
靳修臣動作頓了下:“哦。我最近不方便聯系他,你去跟他說,等過兩天,我親自去找他。”
陸序眉心微不可見地蹙了下,明裏暗裏地提醒道:“你跟……跟周煜林,你們是和好了嗎。”
靳修臣挑眉,有幾分得意:“什麽和好,我們又沒鬧矛盾。感情好着呢。”
陸序:“……那天的事兒,他不在意嗎?”
靳修臣笑了下:“在意啊。”
要不然怎麽會在他回家後,冷了他那麽久。
靳修臣把最後一塊蘋果放進盤子:“但他越在意,不就越是說明他很愛我嗎。”
他擡頭眯起眼,确認般看向陸序:“他很愛我對不對。你也能看出來他很愛我,對不對?”
陸序:“……嗯。”
袖子底下的拳頭,卻是不自覺握緊了。
他想起那天晚上,周煜林一個人蹲在花園裏,哭都不敢哭出聲,那麽難過,破碎。
最後甚至央求着,讓男人愛他,不要抛棄他……
陸序終于沒忍住,對着自己的老板陰陽怪氣:“他特別愛你呢。愛得要死。希望你們能長久哦。”
靳修臣聽得心花怒放,炫耀般說:“當然會。林林他根本離不開我。不管我做什麽,他都會原諒我。”
他說完,還愉悅地哼起了小曲兒,又心情很好地,往果盤裏多放了兩顆草莓。
林林最愛吃草莓了,吃了他用心準備的草莓,一定開開心心的,會更愛他。
陸序冷笑了下。
所以這就是明明知道會傷害周煜林,還是要去見淩數的原因?
果然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陸序看不下去了,一轉身,卻跟在陽臺門口的周煜林對上了眼。
他怔了下。
剛才……都被聽到了嗎?
陸序莫名煩躁,看了眼還在忙活的靳修臣,又見周煜林在朝他使眼色,就擡腳跟了上去。
兩人進了陽臺,把隔門拉上。
周煜林趴在欄杆上,看向遠處,很平靜地問:“股份賣掉了嗎。”
陸序:“嗯。好了。你的銀行賬戶馬上就會有資金彙入,注意查收。”
周煜林淺笑:“謝謝。你抽10%留着吧。”
陸序:“我抽3%就好。跑個腿不值那麽多。”
周煜林偏頭認真地看着他:“值。我說值就值,謝謝你這段時間的幫忙。真的。”
陸序別扭地躲開他的目光:“成呗。天上掉錢,傻子才不撿。”
安靜片刻,陸序咳了聲:“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什麽時候跟靳修臣分手。
周煜林想了下:“快了。明天吧。最後一晚,我好好告個別。”
十年的感情,該有一個體面的結果。
不是給如今的靳修臣的,是給曾經那個拿命對他好的靳修臣的,也是給自己的一個交代。
陸序哦了聲,看向遠處。
周煜林:“你很開心?”
陸序聳聳肩:“沒有啊。”
周煜林指了指他嘴角:“這裏,都壓不住了。”
陸序摸了摸自己唇,掩飾般捂住了嘴,眼裏流露出的暗爽和回味,卻怎麽都藏不住:“你看錯了。”
周煜林:“……你,還是多練習下表情管理吧,下回争取裝住了。”
陸序岔開話題:“那你……那明天,需要我來接你嗎?”
他說完又覺得不太對,補上一句:“一個人搬行李太費勁兒,我就當做好事,開車接你去機場。”
周煜林卻只是搖搖頭:“謝謝。但不用了。”
他一旦決定要走,就要走得幹淨,徹底。
跟靳修臣有關聯的任何東西,他都不想再看見,包括作為靳修臣下屬的陸序……
雖然有點對不住陸序,但他要徹底忘記靳修臣,忘記過去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只能這樣。
所以才多給了陸序那麽多錢,作為彌補。
今天,是他跟陸序見的最後一面,也是一場道別。
周煜林想了想,突然看向陸序,朝他打開雙手,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抱一下。”
陸序眼睛緩緩睜大,瞳孔猛烈地收縮了下。
回過神後,他下意識後退兩步,往客廳的方向看了眼:“你別害我!你明知道——”
他壓低聲:“明知道他是個瘋子,我要抱了你,他不發瘋弄死我。”
周煜林卻在陸序分神看向別處時,上前幾步,不由分說抱住了他:“謝謝。其實我們早就是朋友了對不對。”
這只是一個朋友間的擁抱,帶着真摯的感謝,除此外,不摻雜任何其他。
他只是想謝謝陸序。
謝謝當初在那個雪夜,不顧生命危險救下他。
謝謝一次又一次地,在他孤立無援的時候,站在他身旁幫他。
謝謝每次在他難過時,都陪在他身邊,沒有同情和可憐他,而是用嘲笑的方式鼓勵他,安慰他。
陸序是個別扭的人,口是心非,周煜林早就知道了。
陸序怔住了,他只能感覺到自己劇烈的心跳,還有胸腔裏不斷湧上來的,一股說不明卻讓他害怕的情緒。
他緩緩擡起手,想要回抱住周煜林,但胳膊到了半空,卻又僵住,最後緩緩回落了下去。
周煜林終于松開了他,退後兩步,再次鄭重地說了句:“謝謝你,陸序。”
陸序只是看向地面,眼神閃爍:“誰要你謝,多稀罕似的……”
周煜林笑:“你快出去吧。”
隔門被拉開,看着陸序逐漸走遠地黑影,周煜林輕聲說了句:“再見。祝你今後一帆風順,平安喜樂。”
當天晚上,周煜林的手機,就收到了打款提示。
有了這筆錢,他想做的事,都可以放手去做了。
靳修臣洗完碗從廚房出來,就看見周煜林在收拾伴伴的玩具:“怎麽了?把那些收起來幹嘛。”
周煜林只說:“有點亂,放在一個箱子裏整齊些。”
明天他好一起帶走。
靳修臣也沒多問,走過去抱住他的腰,晃晃悠悠地左右搖:“林林~好不容易在一起待幾天,你管什麽玩具,多管管我好不好~”
周煜林抱着他在沙發上坐下,一擡眼,就看見了靳修臣額頭上,那道顯眼的疤。
周煜林眼神軟了下,捧着他的臉,湊上去吻了吻那道疤。
靳修臣全程直勾勾地看着他,眼裏燃起灼熱的火。
他最愛看周煜林心疼自己的樣子。
等周煜林退回去後,靳修臣一把壓住他,急切地追着他的唇:“林林……”
周煜林卻笑着推開:“不行。”
靳修臣惡狠狠地在他臉上咬了一口:“怎麽不行了。”
周煜林歪着頭看他:“今天我們玩兒點不一樣的好不好。”
靳修臣笑了:“好啊。林林想怎麽玩兒。”
周煜林湊到他耳邊低語一陣,再退開時,靳修臣眼神頓時深邃很多:“等我。”
靳修臣進了卧室,再出來時,身上穿着一件陳舊的白色襯衫。
是上大學時,周煜林用自己的工資,給他買的一周年紀念日禮物。
他的頭發也學着當年的樣子,把稀碎的額前發都放了下來,整個人頓時戾氣消散不少,多了幾分青春和柔和。
周煜林一擡眼就怔住了,随後緩緩紅了眼眶。
靳修臣很滿意他的反應,眉梢眼底都是得意的笑,他一步一步地走過來,走到周煜林面前來,然後單膝蹲下。
“這位高貴的王子,我喜歡你,你願意——”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周煜林抱住了。
周煜林把臉埋在他脖頸,那麽依戀:“謝謝。謝謝這些年,你來到我的人生裏,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靳修臣愣愣的,他感覺脖子上有什麽濕潤的液體劃過,溫熱的,帶着一股癢意。
不禁擡起手,摟住愛人:“怎麽了林林。”
周煜林只是搖頭:“想起了以前的事。”
于是靳修臣又笑了,他坐到沙發上,兩人相擁在一起,互相依靠着:“以前啊,我也想起以前。你還記得大一那年,有次體育課嗎?”
他們學校在北方,冬天的體育課,上的是冰刀課,教學生滑冰。
是真的滑冰,溜冰鞋不像南方,鞋底是輪子,北方的滑冰鞋,鞋底是鋼刀子。
冰場也是真正用冰鋪成的場地。
靳修臣靠在青年懷裏,嗓音溫柔淺淺:“那天下着大雪,我們都穿得很厚,眼看就要下課了,結果你突然吧唧一下摔了。”
周煜林不怎麽擅長滑冰,應該說他是不擅長所有體育類運動,所以這個體育課對他來說就是折磨。
靳修臣難忍笑:“我當時離你有點遠,就看着你旁邊的同學下意識去拉你,結果冰面太滑,他自己也沒站穩。”
“老師看你倆都要摔了,就伸了把手,結果他也被拉得摔了。”
周煜林笑出聲:“對,然後旁邊的人想把老師拉起來,被我們拖着也摔了。”
“最後一個班的人,因為我倒了一片……”
冰場上有好幾個班在同時上體育課,隔壁班的看着這場景,都驚呆了。
靳修臣親親他嘴角:“都是冰面太滑了,他們自己技術不好,怎麽能怪我的林林呢。”
從那次事件後,每次體育課,靳修臣都不會離開周煜林一米範圍的距離。
他像個忠實的騎士一樣,一直守在周煜林身邊,還被別人打趣過,但靳修臣不在乎。
周煜林:“要不是你一直帶我,我可能每個學期的體育課都要挂。”
兩人回味了下當年,氣氛很好。
周煜林又說:“大二那年,你說你談了個生意,我怕你被騙,心驚膽戰了好久,跟你談你也對我态度冷淡。”
“結果那天體測,因為走神在跑道上摔了……我當時特別委屈。”
“我以為你魔怔了,為了生意,為了錢,都不管我了,我都摔了,都流血了,你也不關心我……”
靳修臣聽得心疼,親親他:“傻子,我不是對你冷淡,是因為我也害怕,我把錢都投進去了,我怕生意失敗,下個學期咱倆都沒錢交學費,怕你跟我一起吃苦……”
“但我又不能跟你說,不想讓林林一起擔心。體測那天我叫了我室友過去看着你,給你遞水。”
“他說你摔了,當時我剛簽完合同,一聽急壞了,腿都是抖的,緊趕慢趕地打了個車回去……”
周煜林忍不住濕了眼眶。
他們曾經多好啊。
靳修臣也忍不住喉嚨酸澀,湊上去吻他:“不說了,都過去了,我們不是過上好日了嗎。”
周煜林卻垂下眼,輕聲問他:“是不是,我哪裏不好?或者哪裏做錯了?”
所以才會讓兩個曾經那麽相愛的人,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這是對他的懲罰和報應嗎?
這句話,他想問很久了。
靳修臣一怔,閉了閉眼,咬着牙一把抱住他:“不……”
周煜林把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眼裏晶瑩閃動:“所以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靳修臣忍不住哽咽:“林林……你,你愛我嗎……還、還愛我嗎……”
周煜林的眼淚流了下來,他沒回答,只是偏頭,在靳修臣額頭的傷疤上吻了下。
靳修臣瞬時哭出聲,用力地摟緊他:“林林,別丢下我,愛我……不要讓我一個人……”
周煜林淺笑,眼淚卻止不住:“可是你對我不好了,對我……不好了。”
他每說一個字,靳修臣在他的脖頸處親一下。
周煜林安撫地摸着他的頭:“如果有天我要走,要離開你,我一定把這個家都砸個粉碎,什麽都不要留,報複你。”
“然後再把你罵一頓,罵你狼心狗肺,都忘了過去十年,我們怎麽一起苦過來的嗎……”
“還要罵你,是個人渣,怎麽就……就變心了。還跟別人好上了……把我丢下……”
周煜林說着說着,又笑了:“對,我還要揍你一頓,一邊揍一邊說你活該,讓我那麽難過,難麽難過……你怎麽舍得啊……”
是啊,變心了,自然舍得。
靳修臣已經滿臉的淚,他爬起來,抓起周煜林的手,就往自己臉上扇:“那你現在打我,出氣。”
周煜林只是輕輕撫摸上他的臉,神情和語氣都那麽溫柔:“不舍得。”
真心深愛過的人,怎麽舍得去傷害呢。
連怨恨都不舍得。
靳修臣用雙臂牢牢鎖住他:“那你保證,絕對不會有那麽一天,絕對不可以有。”
周煜林看着他淚流滿面的樣子,心裏驟疼,但還是笑着點了頭:“我保證。”
老天爺,他就撒這麽一次謊,原諒他。
靳修臣終于松了口氣,靠在他懷裏,把頭貼着他的心口:“對……林林趕緊把腦子裏的那種想法都清理幹淨,我不允許。”
周煜林輕輕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樣:“你再說一次喜歡我,愛我,好不好。”
靳修臣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吻上他的唇:“喜歡林林,愛林林。”
周煜林如願以償地閉上了眼。
他滿足了。
最後一晚,他給自己造了個夢,也給靳修臣造了個夢。
這個夢裏,靳修臣是二十歲的靳修臣,是上大學時的靳修臣,是全心全意愛他的靳修臣。
他想要告別的人,是那個靳修臣。
對那個靳修臣,他從不後悔。
……
第二天清早
吃了早飯後,周煜林像是兩人以前那樣,在靳修臣出門前,為他打好領帶,再給他一個吻,微笑着說:“臣哥加油。”
靳修臣也回應了他一個吻:“林林在家乖乖等我回來。”
周煜林朝他晃了晃手,目送他上車離開。
直到車子消失在視線裏,他嘴角的笑,才緩緩落下。
随後周煜林回了屋子,把客廳,卧室,廚房,這個房子的所有地方都打掃了一遍。
就這麽收拾了大半天。
到了下午時,他發消息問靳修臣。
周煜林:晚上想吃什麽,我做
靳修臣秒回:那我就點菜啦?可樂雞翅,麻辣魚頭,再炒個小青菜吧
周煜林:好
他放下手機,出了一趟門,沿着那條他走了好幾年,已經爛熟于心的路,去到了菜市場,然後耐心地挑了食材。
回到家,他很用心地做好了靳修臣想吃的菜,每一道才都力求完美。
周煜林:什麽時候回來,飯菜都好了
靳修臣:馬上!在路上了
周煜林:[微笑]
靳修臣:[親親]
周煜林收起手機,去卧室把他的行李箱拖了出來,又把伴伴裝在了一個透氣背包裏,最後把所有的東西都帶上,抱着伴伴的一箱玩具出門了。
往別墅的小區門口走,他遠遠就看見,靳修臣的車從前面開過來。
周煜林沒有躲,只站在路旁讓路。
車上的靳修臣此時正在看手機,根本沒注意到路邊的周煜林。
倒是陸序,看到他後,瞳孔放大了一瞬,視線掃過他身旁的行李箱,瞬間心裏了然。
陸序看着他,神情複雜,最終在路過周煜林身旁時,用嘴型說了句:“走好。一路平安。”
周煜林平靜地朝他點頭,微笑。
這樣的分別,體面得不能再體面,陸序心裏卻很不是滋味。
他有種預感,周煜林離開這裏後,不光會斷了跟靳修臣的聯系,也會斷了跟他的聯系。
他們,将是最後一次見面。
車子開走了,陸序從後視鏡裏看着被逐漸拉遠的身影,那個人,在對他揮手告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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