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章

40   第 40 章

◎我不能再讓他等我◎

後來幾天, 周煜林沒再看見過靳修臣。

本以為那個人已經離開,結果有次出去玩兒,他偶然回頭, 卻看見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一瘸一拐地跟在他們身後。

那人似乎腿上有傷,行動不便, 走得很慢。

所以在周煜林猝不及防地回頭時,沒來得及躲開,被他抓了個正着。

靳修臣竟有幾分慌亂的無措。

他想躲, 但因為之前在雪場上救下周煜林的事兒, 腿受了傷, 反應不靈敏,他沒能把自己快速藏好, 最後只能站在原地巴巴地看着周煜林。

像是個課堂上犯了紀律,被老師抓包的壞學生。

周煜林頓了一瞬,很快又收回目光, 沒再給他多一分的注意力。

他不知道靳修臣要做什麽,但不管如何,只要對方不來打擾他,就都不關他的事。

在新西蘭旅游的最後一天,周煜林他們打算就在酒店裏, 安靜又悠閑地過完這天。

中午午餐時, 又遇到了明黎。

最近周煜林似乎每天都能偶遇他,兩人見面總要聊上幾句,一來二去, 如今已經很熟了。

靳修竹看明黎端着餐盤過來, 很識趣地拉着淩數走開。

明黎紳士地微笑詢問:“我能坐這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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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煜林禮貌點頭:“當然。”

明黎坐下後:“上回我給你的資料, 你看完了嗎,選方向的事兒不着急,還有半個月才開學。”

周煜林:“選好了,打算選珠寶方向。”

明黎很意外,放下餐具歪頭看他:“确定?師姐當時都猶豫了十來天,你兩天就選好了?”

周煜林淺笑:“嗯。想選珠寶設計,就選了。”

明黎看着他,眼裏流露出幾分欣賞:“你真的很勇敢。”

選定專業方向,基本就是抉擇自己未來一生的走向,堪比人生的第二次高考。

畢竟這決定了,你後半輩子,在哪個行業當牛馬奮鬥,藝術這種東西,還要考慮自己的天賦上限等。

好多人都會瞻前顧後,怕選錯路,猶豫不定。

周煜林的果決,是很多人都比不上的。

而且明黎覺得,周煜林是他見過的,為數不多很純粹的人。

這種純粹,來自于周煜林不管做任何事,都從本心出發,從不沾染各種名利、金錢、欲望。

他就好像一顆晶瑩剔透的琥珀,美好又純淨。

明黎沖他眨眼,有幾分俏皮:“那以後,你可就歸我管了。老師很忙,除了授課很少顧得上我們,師姐是服裝設計和珠寶設計雙修,她也沒空管你。”

“只有我了呢。”

周煜林:“那提前謝謝師兄。”

明黎彎唇:“客氣。”

明黎:“對了,今天是我在這裏的最後一天,明天我就走了,你呢?”

周煜林:“我也是,明天下午的機票。”

明黎若有所思地點頭:“我是直接回學校,手裏有個課題得趕在開學前交上去。半個月後,需要我去機場接你嗎?師姐已經把你的房間都打掃好了,我們都很期待你來。”

周煜林心裏一暖:“好。麻煩大家了。”

明黎伸出手,指尖很輕地在他額頭上彈了下:“從認識你以來,我聽你說得最多的就是謝謝和麻煩,以後這兩個詞給我封印了,不許再對我說哦。”

周煜林正要解釋,又被明黎搶了話頭:“不然會顯得我們多生分,讓我感覺,好像怎麽都靠近不了你,跟你熟不起來。”

明黎咬字輕緩,不很友善的話,從他嘴裏出來,卻不讓人反感,反而有種莫名的親昵感:“這樣很讨厭哦。”

周煜林張了張嘴,最終只說:“好。”

他總是沒辦法拒絕明黎。

明黎:“離開前我有個東西想給師弟,晚上來我房間拿吧。”

周煜林:“好。”

靳修臣像一匹守衛自己領土的狼一樣,目光死死盯着明黎,一存不離。

淩數怕他沖動,用兩個字點他:“克制。要克制。”

靳修竹在旁邊冷笑:“他要學得會克制,魚都能上岸,鳥都能下海。”

換了以往,靳修臣早就跟他吵起來了,今天卻很平靜:“對林林克制,對別人看情況。”

他願意為周煜林,拔掉自己的爪牙,收斂本性,但別人?

不配。

淩數挑眉,行吧,目前能做到這樣已經很好了。

那邊兩人的談話似乎結束了,明黎已經走了,周煜林正朝這邊過來。

靳修臣忙站起身,慌亂地想把自己藏起來,這時,人群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

酒店餐廳裏,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投向聲源地。

原來是有一對小情侶在求婚。

此時,身着體面西服的男士,正單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捧着鮮花,另一只手舉着戒指。

他虔誠又滿含期待地看着女方,一口正宗的地方語,從他的嘴裏緩緩流出。

周圍人頓時笑着起哄,都在興奮地吶喊,有人歡呼,有人吹口哨,有人拍手,場面好不熱鬧。

周煜林已經回到了靳修竹身邊,他還沒搞清楚狀況,低聲問:“他們在說什麽?”

這裏的本地人,講的都是毛利語,他聽不太懂。

靳修竹笑:“求婚,男人讓女人嫁給他。”

周煜林一頓,腦子裏閃過什麽。

恰好這時靳修臣也往他這邊看過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接了一瞬。

靳修臣的眸色含着無限溫柔,周煜林眉心一跳,飛快地收回目光,垂下眼不再看。

他想起了。

去年的今天,是他跟靳修臣結婚的日子。

當時的酒宴辦得很盛大,靳修臣幾乎邀請了業界內所有有名望的人,場地內的煙花秀,持續了兩個小時,那樣盛大,燦爛,全城的人都能共賞。

甚至第二天,那場漂亮又宏麗的煙花秀,還上了本地的新聞,他們的婚禮,成為人們口中羨豔的談資。

而今天,是他跟靳修臣結婚一周年的紀念日。

如果沒有分手,本該也是他們在國外合法領證的日子。

場內氣氛,在女人答應男人的求婚,兩人幸福地擁吻在一起時,達到了高潮。

所有人都在熱烈地祝賀這一對有情人,酒店的經理甚至給這對情侶,送上了一份免費的蛋糕,此刻,他們是全世界的焦點,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看到別人的感情開出幸福的果實,又聯想到自己的十年,周煜林心頭湧上一股情緒。

那不是遺憾,也不是心疼和後悔。

而是一種類似于,自己精心照顧的花,沒有開出他期待的果實,那種夾雜着淺淡無奈的惋惜。

周煜林不想再看下去,他悄無聲息地轉身離去。

但剛走出兩步,袖子就被人輕輕牽住了。

周煜林回頭,對上靳修臣一雙柔軟又滿是愛意的眸子。

男人的目光那樣灼熱,卻又克制,亮得讓人心口發燙。

在喧鬧的人聲中,靳修臣那樣安靜地望着他,喉結微動:“一周年快樂,寶貝。”

周煜林的心髒,好像突然被潮水漫過一般,濕淋淋的,帶着一股正在催化中的酸澀。

但也只有一瞬。

他對這個人的情緒反應,早已被掏空,如今就像一個幹枯的泉眼,哪怕對方想榨出他更多感情,也怎麽都沒有了。

周煜林垂下眼,掙開靳修臣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靳修臣看着他平靜、平和的背影,眼前散開了大霧,朦朦胧胧的将他的視線剝奪。

他輕輕在心裏說——對不起。

現場的求婚儀式結束了,等人群都完全散開,靳修臣仍然站在原地,那樣望着周煜林離開的方向。

淩數拍了下他的肩:“走了。”

靳修臣搖搖頭:“你回去吧,我有點事兒。”

他丢下一句話,就匆忙地跑出了酒店。

外面的雪有些大,靳修臣找了輛私家車,想讓對方搭載他去山下的鎮子上。

司機卻擺擺手,用蹩腳的英語跟他交流:“不行,雪太大,路滑,危險。”

靳修臣從兜裏掏出一沓現金:“夠嗎。”

司機眼睛亮了,這麽多錢是他平常跑幾天出租都賺不到的,人也爽快了起來:“上車。”

一個小時後,車子在小鎮的街道旁停住

靳修臣下了車,站在飄着細雪的大街上,望了一圈兒後,他擡腳朝一個珠寶店走去。

去年結婚的時候,因為國內不允許領證,靳修臣舍不得周煜林受委屈,就在物質上彌補他,給他買了很大的鑽戒。

結果周煜林就辦婚宴那天戴了下,後來卻怎麽都不肯再戴了。

因為周煜林說,戒指上的鑽石太大,他戴着不方便,而且太惹眼了,他不喜歡那樣招搖。

周煜林不戴,靳修臣生氣,也就耍脾氣地不戴。

後來兩人給家裏搞了次大掃除,戒指竟然就那樣不見了。

現在想來,他們的婚姻,竟是除了那場如夢一般,華而不實的婚宴外,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剩。

今天是結婚一周年紀念日,靳修臣想補一個戒指。

他站在櫃臺前,看了又看,都不特別滿意。

服務的小姐微紅着臉過來,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問他:“先生,請問您有心儀的款式嗎。”

靳修臣雖然不是個人,但他在外貌上是完全沒得挑的,放到哪個國家去,他的長相都足以傲視所有人。

服務員忍不住偷看他一眼,又偷看一眼,抿着唇腼腆地笑。

靳修臣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戒指上:“有沒有樸素一點的戒指。”

林林不喜歡那些華麗的東西。

服務員飛快掃視一圈玻璃櫃子,伸手拿出一個鑲嵌着粉鑽的戒指:“您看這個款式可以嗎,是我們店裏賣得最好的款,百分之九十的女孩子都會喜歡。”

靳修臣不知想到什麽,唇角溫柔地彎起:“他是男孩子。有男孩子都會喜歡的款嗎。”

服務員愣了下,随即恍然般笑起來,有幾分尴尬。

她放下手裏的盒子,又去拿了另一個款:“這個您看行嗎。您先生如果是性格內斂的人,一定會喜歡這一款。”

靳修臣目光凝視了好久:“就這個。”

看到這個戒指的第一眼,他就能想象出周煜林戴上它的樣子。

如果周煜林願意戴的話……

挑好戒指,靳修臣匆匆從店裏出來,還想找一家蛋糕店,買個蛋糕。

但路過一個中式店鋪時,他突然想起什麽,擡腳走了進去。

老板竟然是個地道的華國小夥子,看到他的第一眼,猶豫了下,試探地說了句島國語:“你好?島國同胞?”

這一瞬靳修臣的眼神能刀死人,用漢語回他:“你別太侮辱人。”

老板哈哈大笑:“嗐,原來是兄弟。不怪我認錯,這地兒,亞洲面孔的華人比較少。”

他裝成島國人,是為了能心安理得地坑外國人,戴上面具,僞裝好自己,才能不要臉地放飛自我。

老板明顯熱情了很多,上前跟在他身後:“買點啥,我今天心情好,給你打折。”

靳修臣沒理會他,自己在攤子前轉悠了一圈兒,什麽金鎖鏈,平安福之類的,感覺都很普通。

老板:“一個沒看上?兄弟別太挑。”

靳修臣擡腳要走,老板忙拉住他:“唉再看看嘛,跟我說會兒母語也行,我在這地兒快憋死了。”

靳修臣居高臨下地用餘光掃視他,壓迫感極強:“松手。”

老板腦袋一縮:“松手就松手,兇什麽。”

靳修臣正要收回目光,卻突然瞥見,左邊的攤子上,擺放着好幾條紅色的手繩。

他眉眼緩緩柔和下來,拿起一根紅繩子:“這個怎麽賣。”

老板啊了聲:“這玩意兒,我跟外國佬都說,這是開過光的,會被神保佑的,敲他們一小筆,但咱都是兄弟,就這麽個破繩子,也不好收你錢,你拿走吧。”

靳修臣指尖輕輕撚動着繩子,腳步卻沒挪動,他眼神很專注,似乎在回憶什麽,神色也逐漸變得如水般溫柔。

老板喊了他一聲:“咋了?你要是想付錢,我也不攔你。”

靳修臣沒回答,低着頭看了很久,才輕聲問:“你這裏,可以做青絲手鏈嗎。”

老板歪着頭想了下,才反應過來:“啊,你說那種,把頭發編進繩子裏的手鏈?”

老板:“可以是可以,但費時間。”

靳修臣毫不猶豫:“教我編,盡快。”

已經是下午,時間不多了,他需要在今晚十二點前,趕回酒店,把這些東西都送給周煜林。

如果過了這一天,就沒有意義了。

老板也不廢話,端來兩根小板凳,兩人面對面坐着,開始認真教學。

靳修臣很聰明,他從小到大,幾乎不用學習,每次考試都必然第一,但手卻很笨。

他搗鼓了好幾下,終于不得不承認,他是個手殘黨,編這種需要心細和手巧的東西,對他來說簡直是酷刑。

老板見他還只是練習,都搞得亂糟糟的,看不下去了:“啧,你別整了,我幫你編,很快就好了。”

他伸手就要去夠靳修臣手裏的東西,靳修臣卻像一條捍衛領土的狼一樣,冷漠又兇戾地看着他。

老板慫得又把手縮回來:“行吧,那你自己編。”

靳修臣斂了目光,又說:“去拿把剪刀,把我的頭發剪下來一些。”

老板依他所言,在給他剪頭發時,又碎碎念叨:“你真要做這玩意兒?這種東西一般都是送人,給對方擋災。”

“如果對方不好好保管,或者是哪天跟你翻臉,把你的青絲手鏈丢了或者燒了,你要倒大黴的。”

雖然只是迷信的說法,但華國人都信這個,總歸是一件晦氣的事兒。

聽見這些話,靳修臣怔了下,低着頭喃喃:“原來是這樣。”

大概是兩年前,周煜林送了他一根青絲手鏈,當時他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只覺得這種東西看着不吉利,戴在手腕上很奇怪,就随手放進了書房的抽屜裏。

周煜林起初還問他為什麽不戴,跟他強調這是報平安的,但靳修臣每次只随口敷衍兩句,後來周煜林就不問了。

剛才看到店裏的紅繩子時,靳修臣恍然想起這麽一件事。

他就是覺得,周煜林送過他這麽一個東西,既然突然想起了,那他也想送給周煜林。

曾經那些被他忽視的、散落在回憶各處的愛意,他正在慢慢地撿回來,一筆一筆記下來,等待着有天,能有個讓他全心全意補償的機會。

就從這條青絲手鏈開始吧。

等手鏈編好,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靳修臣從店裏出來後,又買了塊漂亮的小蛋糕,看着這些東西,他心裏說不出的柔軟,還有一種莫名的歡喜。

好像回到了大學時期,他每回給周煜林準備驚喜時,那種雀躍、期待的狀态。

只是那時,他知道周煜林收到禮物,一定會開心,會笑得溫柔又好看。

現在……他只乞求,周煜林能在這幾樣東西裏,留下一樣就好。

只用留下一樣,他就會高興得睡不着覺。

靳修臣光是想想,臉上就忍不住綻開一個笑。

他在白雪紛飛的異國大街上,一瘸一拐地走着,想找一輛可以讓他飛快回到酒店、回到周煜林身邊的出租。

雪有些大,半空都被飛雪侵染得霧蒙蒙的,視線不太清晰。

穿過一條馬路時,靳修臣腦子裏想着周煜林,在出神,等反應過來,一輛出租已經殺到了他的跟前。

由于腿上受得傷還沒好,靳修臣根本躲不開,只來得及往旁邊一撲。

落地的時候,還不忘下意識護住懷裏的小蛋糕。

———

索性,今天的雪比較大,路面都鋪着一層雪,一定程度上給車子增加了阻力,做了緩沖。

司機本來就因為看不清道路,開得比較緩慢,又因為靳修臣提早撲在了地上,于是人沒撞着。

只是靳修臣原本就受傷的那只腿,沒來得及挪開,被車輪子壓住了。

司機也是個外國人,他用蹩腳的英語,跟靳修臣交流:“你怎樣了?”

靳修臣臉色慘白,疼得額頭直冒冷汗,但他第一時間卻不是去看自己的腿,而是看向懷裏的蛋糕和禮物。

看到蛋糕只是稍微歪了點,大體上沒被壞,他臉上露出一個安心的笑。

司機見他這樣,擔憂得很,直接撥打了急救電話。

等他挂斷電話再回來時,發現靳修臣正在掙紮着,試圖把自己的腿,從車輪子底下拔出來。

他疼得需要大口抽氣,來緩解極度的痛感,但手下的動作,卻一點沒停。

司機被他吓得魂兒都丢了,這人也太瘋了,沒見過對自己這麽狠心的人。

他蹲下身,着急忙慌地朝靳修臣打手勢:“不行!不行的!你的腿可能受傷了!這樣拔會更加嚴重!”

司機的英文太爛了,夾雜着其他國家語言的單詞。

靳修臣聽得稀裏糊塗,他着急回去,也管不了那麽多了,飛快的用英語跟司機說:

“請幫幫我,我必須要走,我有個很重要的約會,有人在等我……”

司機似乎聽懂了,有些猶豫,看他更加用力掙紮,吓得沖他瘋狂擺手:“別!醫生馬上到了,你需要去醫院!”

靳修臣見溝通失敗,索性不再說話,只一個勁兒地拖着身子,想把腿弄出來。

周圍逐漸圍過來一群人,大家看着他指指點點的,有人同情,有人唏噓,有人不理解。

“他在幹什麽?天哪!他好瘋狂!”

“這樣弄不痛嗎,看着就好痛。”

“誰去幫幫他,他好像很着急的樣子,先把車挪開吧。”

“不行!萬一車一懂,把他傷得更嚴重了呢,先別動車子,等醫生過來。”

在人們七嘴八舌的喧鬧聲中,靳修臣只覺得視線逐漸模糊,眼前一點點暗了下來。

然後他在司機的尖叫聲中,疼昏了過去。

等再次睜開眼,靳修臣聞到了清晰的消毒水的味道,他強撐着胳膊想要坐起來,但他剛動彈,一只手就按在了他肩上。

是司機。

司機邊打手勢邊說話:“不行!你的左小腿粉碎性骨折了!醫生雖然已經給你處理了,但現在還不能動!”

靳修臣沒聽懂,只說:“我該走了。”

司機手都擺成了風扇:“不行!剛給你做完全身檢查,需要等結果出來,萬一還有哪兒傷到了呢,好及時醫治!”

靳修臣充耳不聞,摸到口袋裏的手機,看了眼時間。

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從山腳的鎮上,去到山腰的度假酒店,需要一個多小時。

來不及了,馬上就來不及了。

靳修臣什麽都顧不得了,掀開被子就下了床,又想起什麽,焦急問到:“我的蛋糕呢?!cake!看見沒有!”

司機忙轉身去幫他拿過來,塞進他手裏:“你快躺回去。”

靳修臣松了口氣,拎着蛋糕就往外走,司機企圖拉住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他拖着骨折那條腿,一邊走一邊喃喃,有些瘋癫的魔怔:“來不及了,要快點,必須要再快點……”

拿着手機點開微信,他本來是想給周煜林發消息的,但指尖落到鍵盤上,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林林應該,并不想看到他的消息吧……

而且這個微信號,是他從員工手裏買來的,裏面有周煜林的微信好友,如果他暴露自己,又會被拉黑。

靳修臣徒然有些頹喪,撤出聊天對話框後,卻又看見,微信的朋友圈入口,挂着周煜林的頭像。

他頓了下,飛快地點進去。

周煜林只發了簡短的一行字:

——放下了。重新開始吧

靳修臣呆呆地看着屏幕,這三個字明明是很簡單、很明顯的意思,但他卻怔愣在那兒,理解了很久。

半晌後,他眼裏逐漸氤氲起水霧,委屈卻又欣喜的眼淚,順着臉頰滾落了下來。

他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心髒充斥着不可置信的喜悅,這一瞬,對他來說,簡直如夢般救贖。

此刻被醫生絆住的司機,又追了上來。

司機強硬地拉着他胳膊:“快回去,檢查結果馬上出來了!”

但當他擡眼,卻發現面前的亞洲長相的男人,正淚流滿面。

司機還以為是自己把他拽疼了,忙松手:“抱歉!”

靳修臣又哭又笑:“終于……終于……”

他終于等到了一個寬恕。

林林放下了,林林是不是不再怪他。

司機撓撓頭,怎麽會有人邊哭邊笑的,瘋了?

靳修臣擡手揉了把臉,又繼續拖着殘破的身子往外走。

要快點,要趕在十二點前。

他有種預感,今天如果他能及時趕回去,他跟林林之間,就會有所改變。

畢竟……今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

他以前真的混蛋,讓林林等過他太多次了,太久了,每回都讓林林失望。

以後,他再也不會,讓林林等他了。再也不會讓林林失望。

司機跟在他身後喋喋不休,試圖說服他回去等全身的檢查結果。

靳修臣再一次被他扯住胳膊後,終于忍不住爆發了:“別攔我!我不能再讓他等我!”

他吼過後,又自言自語地低喃:“快點……再快點……”

司機被他的氣勢壓迫住了,有點明白過來,這個人似乎是要急着去哪裏。

誰都有個急的時候,有些事,确實比命重要。

司機不再阻攔,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沖他擺了擺:“我送你,送你!”

靳修臣一把抓住他的手:“真的嗎!謝謝!”

這個點出去,又是大雪天,很難打到車,如果司機願意送他,會節省很多時間。

上車後,靳修臣直接開了導航指揮司機。

路上,他就坐在副駕駛座,一遍遍看着周煜林的那條朋友圈,獨自在那兒傻笑。

可能是他做的孽太多,老天都不想讓他太順利,車子在上山的途中,遇到了大雪封路。

司機根本開不過去,只能一個勁兒地朝他道歉。

靳修臣看着堆到半人高的雪,看了會兒後,他一句話也沒有,直接下了車,拖着斷腿打算自己走上山。

司機跟在他身後:“你這樣不行的,要不算了吧,非得現在上山嗎。”

最後那句話,靳修臣聽懂了,他平靜又堅定道:“嗯。非得今天,不是今天不行。”

只有這一天,對他跟周煜林來說,是意義非凡的,是特殊的,是他唯一可能的機會。

司機咬咬牙:“我陪你。”

就當他倒黴吧,怎麽偏偏車子就撞到人了,還是撞到這樣一個不知死活的人。

出于人道主義,他沒辦法在這樣大雪的夜晚,把一個受傷的人,扔在半山腰。

靳修臣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時不時拿出手機看一眼時間。

雪又大了,寒風呼嘯着,卷起細密的雪打在人臉上。

雪又小了,風來了又去,天光似乎明了一點。

經過一夜,司機感覺自己的臉都被凍麻了,還好他習慣在兜裏揣一沓暖寶寶貼。

要不是靠着他這幾個暖寶,昨晚他們倆可能就凍死在了半山上。

等天完全亮起時,靳修臣終于徒步走回了酒店,他看着酒店大廳牆上挂着的大鐘,已經指向了清晨六點半。

那張被凍得青紫的臉上,流露出一瞬痛苦。

晚了。

完了。

他失去了唯一可能的機會。

他還會有下次機會嗎。

靳修臣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靈魂,那樣絕望靠在了牆邊,低着頭揉了一把自己的臉。

司機看他這樣,就知道大概是回來晚了,他伸手拍拍男人無力的肩膀:

“振作!你努力了一晚,就算來不及了,也要再勇敢一次,不能放棄!”

靳修臣看向他。

司機把他放在地上袋子拎起來,塞進他手裏:“去吧!勇敢!”

靳修臣眸光閃動,張了張嘴,喉嚨艱澀地吐出一個字:“好……”

對,就這麽一點困難而已。

不過就是時間晚了而已。

當初周煜林在原地等他,肯定經歷過無數次這樣挫敗,又難過的瞬間。

靳修臣正要走,司機想起什麽,拉住他,兩人互留了電話號碼。

司機同他說:“等醫院的檢查結果出來,我讓醫生直接通知你。”

靳修臣點點頭,轉身朝着周煜林的房間去了。

他那條粉碎性骨折的左腿,在醫院的時候,簡單被打了夾板,石膏都沒來得及弄。

如今在外面被凍了一晚上,已經痛感都喪失了。

走路時,那條腿像一截沒有安裝和諧的假肢,基本是被拖身體着走的。

這段路并不長,但靳修臣卻費力地走了很久。

他想,沒關系的,錯過結婚紀念日,也沒關系的。

以後多的是日子,他願意全都浪費在林林身上。

此刻,靳修臣的心裏,只有即将要見到周煜林的歡喜。

林林說放下了,那今天能在他臉上看到笑容嗎?

靳修臣不自覺眉眼變得溫柔。

他在周煜林的房門口停住,局促地掐了掐自己手指,這才擡手準備敲門。

但在手落下的前一秒,他又頓住了。

林林會不會還是不願意見到他?

要是林林看到他,不開心怎麽辦?

他不想那樣。

靳修臣垂下眼,有些受傷地看着手裏的蛋糕。

最終他決定,把戒指和青絲手繩,都裝進蛋糕的袋子裏,一齊放在周煜林的房門口。

他有自信,周煜林看到這些,就會知道是他送的。

把東西放下後,靳修臣正要離開,門卻嘎吱一聲開了。

靳修臣渾身一僵,匆忙又慌亂地閃躲到一旁。

但出來的人并不是周煜林,而是靳修竹。

此刻靳修竹正打着哈欠,一只手拎起剛才靳修臣放在地上的蛋糕袋子,好奇地打量着。

靳修臣的火氣蹭地就上來了,幾乎是跌跌撞撞地過去,一把将蛋糕袋子搶了過來,滿臉戾氣地怒視着靳修竹。

靳修竹剛睡醒,整個人懶洋洋的:“你送的?那還是拿走吧,晦氣。”

靳修臣:“又不是給你的。”

靳修竹嘲諷一笑:“給林林的?你覺得他稀罕你這破玩意兒?怕是看着就糟心吧,你真沒有自知之明。”

靳修臣不理會他,只是很寶貝地把蛋糕袋子理好,又伸着腦袋越過靳修竹,往屋裏去望。

靳修竹挑眉:“別看了,林林不在。”

他突然有幾分惡劣:“林林昨晚一直沒回來呢,他好像是去了明黎的房間,然後在明黎那裏,待了一整晚……”

靳修竹故意咬字暧昧,臉上一抹玩兒味的表情:“應該度過了很美好的一夜吧。”

一瞬間,靳修臣的臉色唰地慘白。

【作者有話說】

二合一大長章QVQ

臣子,這才是個開始,振作點,不然後面你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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