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章

51   第 51 章

◎願意放他走◎

靳修臣癱坐在那裏, 看着門被緩緩關上,心髒像是被撕碎了,腦子裏不斷回放着周煜林那一句‘再也不見’。

他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腦袋。

要追上去嗎

但是林林說不想再見他

但是不追上去, 他就永遠失去了

要追上去嗎

想追上去

但是林林說不想再見他

……

半晌後, 靳修臣抖着手掏出手機,指尖都是發顫的。

他撥通了淩數的電話, 第一句話就是:“林林說再也不想見我,我要追上去嗎……”

電話那頭是無聲的沉默。

靳修臣死咬着嘴唇,咬到出血:“求求你告訴我, 我要不要追, 求求你給我答案。”

他淚流滿面, 嗓音是痛苦的嘶啞:“我不知道、不知道要怎麽辦了……求求你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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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後,淩數才嘆了聲, 開口卻是一句無厘頭的:“對不起。”

靳修臣怔了下:“你什麽意思。”

心髒突然狂跳,仿若有預料般屏住了呼吸。

某個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

淩數:“是我告訴他日記本的事的。你怪我吧。我也想自私一回。”

只有讓靳修臣和周煜林徹底決裂, 靳修臣才不能再幫着周煜林,從他身邊把靳修竹搶走。

靳修臣愣愣地揉了把臉:“什麽意思?”

大腦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或者說,此刻他并不想去深入思考。

至少,淩數在某種程度上, 已經是他很信任的人了。

他不敢想, 自己會繼陸序之後,遭遇第二次背刺。

淩數:“……對不起。你要報複我,我都接受。”

靳修臣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 然後猛然爆發出一陣嘶吼:

“我他媽、我他媽那麽信任你!什麽都跟你說!”

淩數聲音小了些:“對不起。”

靳修臣一只手揪着自己的心髒, 一只手狠命地捶着地,一下又一下,厚重又用力,直到把手捶破皮,捶出血。

身體上的疼痛,終于緩解了一點心裏的疼痛。

靳修臣流着淚,又拿起手機,木然地對電話那頭說:“你、你去幫我跟林林解釋。你去……”

靳修臣哭得嗓音都是抽噎的,說了兩句後,因為痛苦,生理性地開始幹嘔。

彎下腰吐了一陣,卻什麽都沒吐出來。

“我求你去跟他解釋,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一定、一定要跟他解釋清楚。”

淩數:“就算我跟他解釋了,他也不會回頭。你應該看清這一點的。”

靳修臣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臂,臉部抽搐:“我不是要他回頭跟我和好!”

他眼淚又湧了出來,只能胡亂抹了把臉,顫抖到說話都斷斷續續:“他、他還那麽年輕,要是過去半輩子的幸福都是假的,這讓他要怎麽活啊……”

“背負着仇恨,他該怎麽活啊……他要怎麽釋懷……我求求你,你去跟他解釋……”

靳修臣痛苦都凝噎到了話裏:“你告訴他一切都是真的,他得到過幸福,他是我的寶貝,我願意拿命去對他好……這些都是真的……他不跟我好也沒關系,都沒關系,只要他以後過得好……”

淩數頓了頓,很久才說:“我會想辦法。”

電話挂斷前,淩數說了最後一句話:“你,終于出師了,你合格了。”

終于學會了站在對方的立場上,全心為對方考慮,再也不是曾經那個自私又惡劣的人。

但在他終于學會愛人時,卻永遠失去了愛人。

靳修臣脫力地倒在牆邊,不斷的用頭,一下一下撞着牆,撞到額頭出血。

這時手機突然又響了,迷迷糊糊中,他按了接通。

電話那頭的人,說着一口流利的英語:“先生,我們醫院的報告診斷應該是沒錯的,您确實是懷孕了,希望您有空再來一趟醫院,這是一個偉大的發現……”

靳修臣:“滾!都他媽滾!”

騙人也不找個合理的借口。

自從他回國後,每天都能接到這個騷擾電話,他拉黑了很多次,但對方不斷地換新號打過來,勸說他去醫院。

懷孕……怎麽可能。

他倒是希望自己能他媽懷,這樣說不定還能留住周煜林。

靳修臣索性把手機砸了。

結果因為用力過猛,再加上,他情緒起伏太過劇烈,一時竟承受不住地昏了過去。

等再睜開眼,靳修臣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他就那樣睜着眼睛,腦子反應了好一會兒。

等他回過神,想起之前跟周煜林的事兒後,再也不能淡定,掙紮着從床上下來。

這時剛從醫生那邊回來的刀疤臉,看到他這個樣子都驚了,忙小跑過去:“我的老天鵝,你現在可是……算了,趕緊躺着,好好躺着。”

靳修臣猛地推開他,一副魔怔的樣子:“我要找林林,要找林林……”

刀疤臉嗐了聲:“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他早就買好了機票,現在估計快上飛機了呢。”

靳修臣像是壞掉的機器,緩緩歪過頭來看他:“他,他要去哪兒?”

刀疤臉:“我帶着人查了,他大概是要去米國。”

靳修臣喃喃:“不可能。他去美國幹什麽,不可能的。”

又一把抓住刀疤臉的手臂:“去查,快讓人去查!”

刀疤臉就知道他會這樣,但一個合格的下屬,是能夠揣摩到上司的心思的,他早就讓黑高個去查了。

刀疤臉:“好像是去留學。”

靳修臣脫力地放下了手,往後退了兩步:“留學……留學,不,不能,不能讓他走!”

“他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一股驚恐感,重重墜落,像是要把他的心髒鑿穿。

靳修臣連鞋都顧不得穿,就那樣赤着腳,一瘸一拐地發着瘋地跑了出去。

刀疤男被他吓到了,呆了一瞬後,提着老板的鞋子在後面追:“你慢點跑,你懷孕……”

後面的話被他猛然咽了下去,還賊眉鼠眼地看了看周圍,見沒有人在聽,才松了口氣。

乖乖,要是被別人知道,男人能懷孕,他老板應該會被抓去做研究吧。

而且醫生說了,現在只是初步診斷,他們也不能太确定,具體的,還要做進一步的檢查。

畢竟男人懷孕這種事,史無前例,簡直可以用恐怖來形容。

他們也不敢妄下定論。

等上了車,靳修臣已經冷靜多了。

他頭腦清晰地指揮:“你去調人,讓他們直接去機場。”

刀疤男:“調多少啊老板,咱在錦城這邊,沒有根基,我去哪兒調人。”

靳修臣咬着自己的大拇指,他緩解焦慮時,就愛這樣做:“跟本地的地頭蛇借人,能借多少就借多少,我拿錢買,對方要多少錢都行。”

刀疤男唉了聲,忙拿出手機打電話。

片刻後

刀疤男:“妥了老板。”

靳修臣的神經剛要松下來,一掃到手機上的時間,又立刻繃緊了:“快點!再快點!”

他的腿都在抖,不住地抓着自己的頭發。

刀疤男幾次想提醒他,肚子裏揣着崽,太激動對崽不好,但想了想還是沒說。

怕到時候萬一是醫生誤診呢。

那不得讓老板白高興一場?到時候老板就要拿他算賬了。

機場

周煜林拖着行李箱,站在檢票口。

他面前是來送行的靳修竹和淩數。

靳修竹拉住他的手:“去了那邊,一個人好好的,多跟哥聯系,讓我知道你的近況,我才放心,照顧好自己。”

周煜林點頭:“我知道。你要是……”

他看了眼淩數:“你要是過得不好,跟我說,我想盡辦法也會回來帶你走。”

靳修竹只是朝他笑:“安心。好好做你的事業,我相信林林是最棒的。”

周煜林蹲下身,同輪椅上的靳修竹淺抱了一下,他嗓音沙啞:“我走了,哥。”

對這片土地,他有很多不舍,但他終究要學會,一個人去面對未來。

分開後,周煜林拖着箱子正要走,卻被淩數拉住了。

淩數:“方便給我幾分鐘嗎,有點事要跟你說。”

周煜林回頭看靳修竹。

靳修竹朝他一揚下巴:“去吧。”

兩人人走到一旁。

淩數:“你跟他的事兒,我都知道了。”

周煜林微低着頭,沒說話。

淩數:“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周煜林看了眼表,還有十幾分鐘,來得及:“你得快點了。”

淩數緩緩開口:“從前有個書生,有天他外出,路過一個景色很美的桃花林。桃花林裏,有一座豪宅,裏面吃穿一應俱全,還有個貌美的小娘子。”

“小娘子對他說,你住下來吧,反正你在哪兒都是看書,這裏也不耽誤你,什麽都有,還有傭人伺候,不用你自己勞作,你在這兒可以度過一段很幸福的人生。”

“于是書生住了下來,這一住,就是十年。這十年裏,跟小娘子相伴,他過得很好,很幸福。”

話到這裏,周煜林就差不多猜到他想表達什麽了。

但他沒打斷,而是繼續安靜地聽着。

淩數:“但十年後的某一天,他突然發現,哪兒有什麽桃花林,這不過是一個妖怪的魔窟。妖怪把他騙進來,讓他在桃花林裏做了個人生圓滿的美夢。”

淩數不動聲色地看向周煜林:“你覺得這個書生,這十年虧嗎?”

周煜林睫毛微顫:“不虧。”

淩數點頭:“嗯,我也覺得不虧。雖然妖怪的本意是騙人,但桃花林是真的,書生衣食無憂是真的,小娘子紅袖添香是真的,書生的所有幸福,都是真的。”

“他就算是不進入桃花林,憑他自己在外生存,他家徒四壁,親人死絕,窮困潦倒,他也并不會過得很好,他甚至這輩子都不會再知道,幸福是什麽感覺。”

周煜林垂着眼,輕吸了口氣:“我知道,我懂。”

如果過去十年,靳修臣沒出現在他的人生裏,他只會過得更慘。

那時他父母慘死,親緣孤寡,一大堆債務,他自己還沒成年……

這些,想想都讓人喘不過來氣。

如果沒有靳修臣,他可能找個樓當時就跳了。

父母去世的那段時間,他扛不住重壓和難過,會跳樓。

債務纏身,那些催債的人,一遍遍騷擾他,他每晚都焦慮到睡不着,甚至有了中度抑郁的傾向,他遲早也會跳樓。

如果沒有靳修臣……他早就爛在泥潭裏了,活不到如今。

後來那十年,如夢一般美好,是他的救贖。

他知道,如果不論感情,他其實算起來是賺的……

周煜林咬着牙:“我理智上很清楚。但我感情上接受不了。”

“我沒辦法原諒那個人。”

淩數沉默片刻:“那就不原諒。只是,不要因為恨他,就去否定他帶給你的幸福。那些東西,是你該得的。”

周煜林握着行李箱的手,微微發緊:“你是來幫他當說客的嗎。”

淩數很輕地嘆了聲:“不。我是想告訴你,人生就是一場體驗,如果你覺得你曾經幸福過,就承認那些幸福,哪怕它們是建立在欺騙上的。”

“以前那些瞬間,不管它們是如何發生的,如果它們讓你感知到過幸福,那它們就是真切地存在過的。不要因為任何原因去否定它們。”

周煜林心裏好像亮堂了一點,他輕聲:“好。”

是啊,真真假假,其實沒那麽重要。

事實也沒那麽重要。

重要的是,他曾經真切地感受過幸福,享受過那樣的快樂。

他何必因為一個爛人,抹殺自己感受到的幸福,去摧毀自己人生的根基。

機場裏的電子音在提示登機時間了。

淩數看了眼靳修竹:“我會照顧好他的。你放心。”

他最終還是沒有幫靳修臣解釋。

因為他怕這兩人轉頭和好,然後又聯合起來,從他手裏搶走靳修竹。

他真的怕。

他絕不能失去靳修竹,所以甘願做一個卑劣無恥的小人。

淩數多年引以為傲的道德和自尊,終于還是在面對靳修竹時破裂了。

淩數:“伴伴呢,你要是出國沒地方安置它,就交給我吧,修竹很喜歡它。”

周煜林斂眸:“去世了。”

淩數微訝:“什麽時候,我上次去還看見它好好的。”

周煜林嗓音沙啞疲憊:“昨天走的。”

就在他跟靳修臣決裂的那天。

他一回到家,看到的就是伴伴的屍體。

這條小生命,來的時候,拉開了他跟靳修臣的開始。

走的時候,他跟靳修臣也正好結束……

一切都好像冥冥中有所注定。

淩數張了張嘴,最後什麽也沒說,只是擡手拍拍他的肩。

周煜林拖着箱子,朝靳修竹告了別,随後一步步走向了檢票口。

靳修臣趕到時,周煜林剛跟淩數談完話,正擠在檢票口處排着隊。

看着人群中的愛人,靳修臣一顆心劇痛。

他有預感,這一別,哪怕再見,周煜林也不會再是,那個曾經愛過他的周煜林。

那種恐慌,好像是站在懸崖邊上,一陣風來都能讓他萬劫不複。

靳修臣抖着手:“攔住他……我不要他走……一定要攔住他!”

下屬聽了命令,立刻行動起來。

機場內隐秘的角落裏,突然鑽出一些高大的男人,他們悄無聲息地朝周煜林靠近着。

靳修臣只怔怔地看着那個身影,他一瘸一拐地,那樣迷戀地朝着周煜林過去。

五十米

二十米

十米……

眼看就要近了,周煜林卻突然回頭,朝着某個地方,很淺淡地笑了下,最後揮揮手。

那一瞬,看着周煜林那個笑,靳修臣突然就愣住了。

猝不及防地,一簇晶瑩剔透的眼淚無聲滑落。

“老板,咱們的人準備好了。”

卻看見靳修臣淚流滿臉。

下屬猶豫着:“還攔人嗎?”

靳修臣就那樣流着淚,望着周煜林逐漸遠去的背影,靜默地立在原地。

“老板?他要進去了,再不攔就沒機會了。”

靳修臣嘴唇顫抖着,喉嚨像是破了的風箱,極度痛苦地哽咽出幾個字:“……不要攔……放他走……”

“真的?您确定?”

靳修臣抹去眼角的淚,卻很快又有新的眼淚滴落,他捂着痛到窒息的心口:“放他走,放他走……”

如果周煜林離開他,眼裏能再有那樣略帶期待的光芒,那樣雖然勉強,但仍然溫柔的笑……

那他,尊重他的選擇,願意放他走。

【作者有話說】

來啦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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