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蘑菇

第26章 蘑菇

随着打鳴聲響徹林間，那幾只探出大半截身體的百足蟲瞬間僵直了。

初九心中一喜，手上撥弄弓弦的速度更快了些。

“喔喔喔！”

聲音更加洪亮，兩只百足蟲繼續僵直，另兩只則開始簌簌發抖。

更多的百足蟲從半腐爛的枯葉下方鑽出來，倉皇不安地晃動觸角，像是在确認“是不是有打鳴聲！”“是不是有危險的捕獵者！”

最終，在接連不斷的打鳴聲裏，百足蟲一只接一只爬到地面上，争先恐後地逃離了這個區域。

大約過了一刻鐘，原本藏在暗處的百足蟲已經一只不剩地全溜走了，泥土都被翻了起來，地面上殘留着幾副【百足蟲的硬質外殼】。

初九呼出一口氣，收起竹弓，順便将地上的硬質外殼丢進背包，同時對小罐頭一五一十解釋起來：

這套弓箭做出來之後，他偷偷練習了好幾天。然而，不知道是姿勢不對還是手臂力度不夠，他從來沒有一次射中過靶心。

雖然一次都沒有打中過，但那幾天頻繁開弓時，他意外聽到弓弦發出了短促的一聲鳴叫。

好好一張弓突然一聲雞鳴，初九吓得手都抖了一下，随後才明白過來：不知道哪個動作觸發了弓弦的固有屬性，讓它開始雞叫。

叫聲如此嘹亮，不就相當于把位置都透露給魔物了？這樣達不到遠程偷襲的效果啊。

初九原本都想換個遠距離武器了。

但他想起了風息果，想起了藏在風息果之樹周圍的百足蟲。

對于那種直接攻擊會導致毒液四濺的百足蟲，初九記得，圖鑒裏有一段描述是這樣的：

初九張望一番，找到一顆高度合适的大樹，從背包裏摸出用百足蟲的颚足和繩索制成的“飛虎爪”，準備将爪鈎扔到樹杈上，再順着繩索将自己拽過去。

慢慢悠悠地向上飄了快半小時，終于能望見第二層臺地的草原和樹木了。

初九一面稱贊着小倉鼠真是靠譜，找到了這麽适合過夜的地方，一面迅速用石塊壘出一個簡易竈臺，開始生火做飯。

從無虛發的小罐頭，理所當然地射中了目标。

*

至于這種氣體到底是氫氣還是氦氣還是氮氣還是另外某種藍星不存在的氣體，圖鑒卡上沒有說，初九也不打算用“這個氣體能不能被點燃”這種方式去檢測。

小罐頭像是看穿了初九的擔心，眯着眼道：“放心，可以的。”

這風息果大概有西瓜那麽大，輕飄飄的沒有一點重量。

不過，見手青之所以出名，不是因為它會變色，而是因為它自帶毒素。一旦烹饪不當，吃完它就有概率見到飛舞的小人兒。

唔，雖然沒有魚肉那麽細嫩，但味道确實還不錯，還有股特別的香氣。

竹花雞個頭不大，肉也很嫩，沒一會兒功夫就炖得近乎軟爛。初九伸出筷子，撈了只雞腿起來。

如此往複，到了傍晚時分，初九已經到了第五層。

小罐頭探着個腦袋，眼睛瞪得溜圓，像是在問：這是怎麽了？

沒一會兒，原本涼飕飕的洞穴裏便多了幾分帶着竹子清香的熱氣。

或許……這是因為菌子既不是植物也不是動物吧？初九如此猜測着。

西瓜大小的的風息果漂浮在半空中，以驚人的速度膨脹起，由小西瓜迅速變成了大冬瓜。

按照“尋寶者的目标”給出的圖标，棉花就在第十層——也就是頂層。

冒着雨飛了大半天的初九，此時已有些困頓。他不打算在夜裏急行軍，便用技能再次喚出小倉鼠，前往今天的露營地。

于是小罐頭又張開嘴，“嗷嗚”一口。

初九找出一個路上撿到的【幹巴菌】，洗幹淨切成了絲。

不愧是雨水充沛的臺地，漫山遍野都是菌子，無毒的和劇毒的都随處可見。

說罷，小家夥爪子一松——

初九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爪鈎帶着繩索，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穩穩卡進了樹杈。。

初九撥開擋在洞口的藤蔓，鑽進了洞裏。

初九忙道：“你站穩啊別摔下去！——是，是要扔過去。”

“如果持續不斷地将空氣灌進去，它就會成為一只‘熱氣球’。”

此時的小罐頭的臉色已重新平靜下來，只“喵嗚”一聲，表示“我知道。”

初九一邊說，一邊遞給小罐頭一支箭。

箭的前端沒有什麽特別的，但後端系着細細長長一根繩子，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麽的。

初九正打算再給小倉鼠做一頂小鬥笠呢，這邊小罐頭已經縱身一躍，沿着樹幹樹枝飛快地跳到小倉鼠旁邊，将初九給自己的鬥笠扣在了小倉鼠腦袋上。

要不是初九一直抓着繩子不放，估計這風息果就直接飛到天上去了。

地上雖然沒了青苔，但一樣濕滑泥濘，初九走不了太快。

初九笑了一下，輕聲稱贊了句“真乖”。

“我知道它是什麽。”

小罐頭一臉端莊地坐在初九肩頭，目不斜視地望着前方，自以為完全沒有流露出“被誇獎之後的高興”。

只要一切順利，再過兩天就能找到棉花了。

初九夾了一筷子菜，只覺滿口都是鮮嫩醇厚的滋味，不自覺地閉着眼、仰起臉，在這美妙味道裏沉浸了半分鐘。

初九架起火堆，開始準備今天的晚飯。

小罐頭“喵嗚”起來：“那不是普通栗子！你還記得你給我念的故事嗎？這分明就是那種會紮人的‘栗子精’。”

他一邊走，一邊時不時彎下腰撿起來個什麽。

五分種後，“幹巴菌肉絲炒蛋”出鍋。

它似乎沒想到這裏在下雨，雨點打到身上之後，它圓滾滾的身體明顯地顫了一下，小翅膀也撲扇得更快了。

他解釋道：“這個風息果的‘果肉’是種很特別的粉末，能把空氣變成……變成一種更輕的氣體。”

就連向來不吃其他肉食的小罐頭，也吃了兩口菌子肉絲炒蛋，吃得眼睛彎成了縫，差點兒就沒忍住發出“喵喵”聲。

“不過這次不能用普通竹箭，要用這個。”

初九心說果然系統召喚而來的小罐頭不是這個異世界土生土長的，否則不可能知道這個概念。

随着體積不斷膨大，風息果越飄越高，帶着初九離地面也越來越遠。

“嗖！”

好在初九原本就沒打算登山。

待走到邊緣，初九再次系上安全背帶、給風息果打氣，晃晃悠悠升到第三層。

想到這裏，初九決定換一個方式來利用這把弓。

幾分鐘後，繩子拽着竹箭、帶着被竹箭射中果柄的風息果慢慢悠悠落到初九手裏。

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小倉鼠都沒反應過怎麽回事呢，腦袋頂上便已多了頂遮雨的鬥笠。

次日。

這次不知道是鬥笠讓小倉鼠放松了警惕，還是因為下雨飛不了太快，小倉鼠沒有再遠遠避開小罐頭。

即使如此，每年也有人前仆後繼地搶着吃它，就為了那種難以形容的美味。

初九“咦”了一聲，迅速收回手，淋着雨甩了甩手背。

加入用食茱萸自制的辣醬汁一陣翻炒，香氣愈發濃郁，勾得初九不停咽唾沫。

他揣好小罐頭，綁好安全背帶，用繩子将風息果固定在背帶上，砍掉半截果柄，将吹氣口和剩下的半截果柄用【史萊姆黏黏膠】黏在一起，往果實內部慢慢打氣。

滑到地面後，初九收起變回西瓜大小的風息果，繼續往二、三層臺地的交界處走去。

雖然下午沒摘着見手青，但其他的牛肝菌羊肝菌也摘了不少。洗幹淨菌子，拆一只竹花雞，今晚的主菜就是雜菌炖雞湯了。

小罐頭猶豫幾下，小鼻子再次抽了抽，擡眼對上初九亮晶晶的眼睛愣了幾秒，随後低下頭，對着雞腿“嗷嗚”一口咬了下去。

初九瞥見小罐頭的圓眼睛，笑了一下，夾起另一個雞腿放到小罐頭嘴邊：

之前，為了不被小罐頭薅下來當做玩具玩兒，金色小倉鼠都飛得很高，特意離小罐頭遠一點。

這處山洞裏面還挺寬敞，地面也足夠幹燥，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塊。

“我們不摘那朵蘑菇就行了，不用和它打架。”

初九抿着唇，用半分鐘做出一頂小鬥笠，重新戴在了小罐頭腦袋頂上。

小罐頭不聲不響地将拉開竹弓，将飛虎爪當做竹箭搭在弓上。

和它手上的竹弓相比，飛虎爪實在是太過巨大，初九都有些懷疑這把弓根本不足以将爪鈎射丨出。

鐵鍋擱到竈上，魚塊刷點醬汁用竹簽串好架在火上，竹筒裏裝着大米、腌肉丁和水丢進火裏，

結果小罐頭一下跳到初九手背上：“要扔這個過去？”

初九輕聲說了句“正好嘗嘗到底有多好吃”，便蹲下丨身，探手想去摘這束蘑菇。

真的太好吃了！

初九一把扯過繩子，一點點往手裏收。

聽到初九的話，小罐頭氣呼呼地收起爪子，不吭聲了。

話音剛落，那只帶翅膀的金色小倉鼠，便伴着一道閃光出現在了前方。

同昨天一樣，初九時不時彎腰撿起個蘑菇。

走了大概一個小時，一人一貓被小倉鼠帶到一處隐蔽的洞口。

畢竟在這個異世界，沒有橡膠制品也沒有人工制造的氦氣，哪裏會有“受熱後往上飛”的氣球呢。

這天晚上，初九就着這盤菌子，将一竹筒米飯吃得幹幹淨淨。

“要不要試試？”

見手青其實是牛肝菌的一種。這種蘑菇如果被壓傷了或者被手碰傷了，就會變成靛藍色，所以才叫這麽個名字。

小罐頭看着這顆奇怪的果子，歪了歪腦袋盯着初九：這個能吃？怎麽吃？

【這種蟲大概就是放大了的蜈蚣吧。它保留了蜈蚣的各種習性，也繼承了蜈蚣對公雞的天然恐懼。

“天色更暗了，我們今天先露營吧。”

站在他肩頭的小罐頭，兩眼倏然瞪大，嗖一下跳到地上，對着那枚“栗子”露出了尖爪。

初九贊嘆一聲，迅速将三根空心麥稈插進風息果的“充氣口”給它緩慢放氣，同時就着繩索手上發力，一點一點把自己拽到了大樹上。

說到這裏，初九頓了頓：“小罐頭，你知道什麽是‘熱氣球’麽？”

管它到底是什麽氣體，能帶着人飛上天就是有用的好氣。

“好了，我沒有流血也沒有受傷，就是被刺得有點癢。”初九依然按着小罐頭的背部，柔聲說着。

很快，他們到達了另一處隐蔽的山洞。

小罐頭沒想到自己吃口雞腿居然還能被誇獎，正在發愣呢，初九又遞了一個雞翅過來：“還吃嗎？”

初九先用藤蔓、繩子做了一個“安全背帶”，又用竹筒、木頭、布條以及蛇皮，做了一個簡易“打氣筒”。

小罐頭也沒有探出爪子試圖去撓小倉鼠，就那麽端莊地坐着，一雙冰藍色的美麗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小倉鼠。

“按照書裏寫的，大概那朵‘見手青’是它的寶貝吧。”

《精怪》裏寫着，如果人類膽敢觊觎栗子精的寶藏，就會被它們一頓亂紮。

一直到那盤菌子連一根菌絲都不剩，那小小影子才悄無聲息地滾走了。

吃掉一個雞腿一個雞翅，喝下大半碗湯，初九頭上沁出一層薄汗，臉頰也轉為酡紅。因為陰雨連綿而帶來的濕冷之氣，被一碗熱湯盡數驅逐。

湯足肉飽，初九索性捧着小罐頭，找了塊幹燥的石頭斜斜靠着，一邊半躺着消食一邊聽着外面的細細雨聲。

初九則是看着前方的一片泥濘，微笑道：“還好，效果不錯！”

他用竹子做了撥片，又獨自練習許久，終于摸出規律，能夠操縱這把弓發出連續的尖銳爆鳴了。

他用手心托住小罐頭，放低了聲音道：

“這個果子不能吃。”

黑色的幹巴菌絲裹着金黃的炒蛋與醬色的肉絲，木盤子底部還汪着一小灘油。

聽完初九的解釋，小罐頭歪着腦袋看着他，不知道毛乎乎的小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麽。

“小罐頭，現在需要你射箭啦。”

初九放緩了手上的動作，風息果上升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雨下得不大，但連綿不斷。

說來也怪，這個區域裏的其他植物動物都比藍星的膨大了數倍，這些菌子倒是和藍星的差不多大小。

小罐頭并未多問，不聲不響地拉開了弓箭。

“放了各種蘑菇，很香的哦。”

走着走着，他看見前方的落葉堆裏冒着一束在華夏西南地區大名鼎鼎的“見手青”。

用雞鳴……驅趕毒蟲？

同往常一樣，小倉鼠飛在前面，給一人一貓指路。

備好菌絲，初九将【巨型蔥蘭的花蕊柱頭】切開，倒出裏面淺黃色的“蛋液”，用筷子攪好，和菌絲肉絲一起倒進油鍋。

嚼嚼嚼……

初九“咦”了一聲，對小罐頭道：“不錯呀，真有風度。”

小罐頭原本在旁邊捧着竹簽子啃烤魚幹，看着初九吃得這麽投入，不禁小鼻子動了動，似乎是對這罐湯發生了興趣。

不光初九不想動彈，就連向來機警的小罐頭，也半眯着眼睛攤開肚皮趴在了初九身上。

除了這個幹巴菌，初九還順手撿了雞枞菌、羊肝菌、白參菌……

風息果最後脹到了差不多有南瓜馬車上的南瓜那麽大小，遠遠望去像是一只快要氣炸了的巨型河豚。

這個菌子長得像朵灰撲撲的珊瑚，又有點像落在地上的松果，要不是有圖鑒卡，初九還真不敢把它撿回來。

初九将風息果收進背包，使用了一次【露營者的直覺】：

反倒是那根細細長長的繩子，在風裏搖來晃去，像是風筝線一樣被帶着往上飄。

走到風息果之樹下方，初九指着近乎高不見頂的樹冠道：

難怪那麽多人冒着看小人兒的風險也要吃菌子呢！

從這個角度望過去，前方的山崖猶如一堵牆，一堵厚重的、覆蓋着青苔的牆。

初九的身體晃動一下，腳已然離開了地面。

“那個方向，樹梢分叉處往上，能看見一點灰色的地方——那個灰色的東西就是我們要找的風息果。”

什麽膽大妄為的栗子精，居然想刺傷這個人類？！

沉醉于美味的一人一貓，誰都沒有注意到，有一顆毛乎乎的“小栗子”黏在了洞口的藤蔓上。

就這樣，一人一貓分完了一整只雞，一大罐湯，以及各種蘑菇。

然而，沒過幾分鐘，小罐頭突然一個翻身，對着前方兇兇地“嗷嗚”起來。

“滋啦”一聲，油鍋即刻爆出誘人香味。

做好了今天需要的裝備，他頂着雨，朝着第一層臺地的深處一直走，直到第二層臺地的底部山崖立在眼前、觸手可及。

“不錯嘛！能吃雞肉了！”初九眉眼彎彎地誇獎着。

然而，并沒有什麽果實應聲而落。

冷不丁的，一顆硬邦邦的栗子滾過來，尖刺正好碰到了他的手背。

雞肉不幹不柴不油不膩，吸足了野菌的香氣，又帶着雞肉天生的肥美，現在煮得熱乎乎的略有些燙口。初九早已餓了，現在顧不得慢慢吹，将這熱騰騰帶着湯汁的雞腿和着蘑菇放進嘴裏一頓大嚼，只覺得滿足感加倍。

聽說在有的地方，用雞鳴就能驅趕蜈蚣這種毒蟲？】

初九伸手摸了一下“牆面”，果然和預料的一樣又濕又滑，憑人力難以攀登。

初九一把按住它：“不過是顆長了刺的栗子，不用管它了。”

于是大冬瓜變成了巨型南瓜。

正在快樂撸貓的初九吓了一跳，撐起身體向前看去——

要不是初九确認剛才的菌子都煮熟了，他真會懷疑是自己中毒看到小人兒了。

只見許多只毛乎乎的“栗子”，伸着火柴棍一般的胳膊小腿兒，頂着簡筆畫一般的小圓臉，齊刷刷地站在地上。

初九不禁揉了揉眼睛。

為首的一只“栗子”，跟小麻雀一樣往前跳了幾步，仰臉望着初九嚎啕大哭：“救命呀！我媽媽吃完蘑菇變得好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