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第 29 章

霍明欽跟我坐在院子裏, 跟我淡聲道:“我過幾天就回國了,回國後我會跟家裏人交代清楚的,你不用擔心, 就跟五月在法國安穩生活, 我不會讓他們再來打擾你們倆。”

他說到這裏時, 微微停頓了才道:

“我以後來看五月會跟你提前打招呼,五月你也不用擔心她難過, 這些年我經常回國, 也都跟她說是拯救世界, 她的接受度良好,我會把時間一點點兒往後推移, 慢慢讓她接受, 一定不讓她哭, 不讓她太想念我,她是一個很豁達的小朋友,你別擔心。保重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他說的語重心長,其中叮囑殷殷切切,眼裏難舍掩蓋不住,我知道他難舍五月,但我真的不能給他了,我脫口說:“……你以後會有別的孩子的,也許還會有個女兒的。”

我說完後覺得自己很不應該這麽說, 像是在別人傷口上撒鹽。

所以當霍明欽說‘我不會再有孩子了’的時候我沒有往其他方面想,我覺得自己不該跟他提女兒的話題。

好在霍明欽說完那句話後并沒有做任何的解釋, 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把桌上的文件推向我。

“這個公司是霍氏集團旗下的, 是我這些年經營的,我持股68%,這些股份已全部給五月,在她成年之前由你代持,放心,公司還是由我來管理。”

我不能要。

霍氏集團我已經占股10%了,就跟霍明欽持股秦氏集團10%一樣,這些股份我要,因為這是兩家合作的證明。

霍明欽只笑着看我:“這個公司獨立于霍氏集團外,致力于嬰幼兒産業,而這些我就是為五月成立的,這是我給我的女兒的。”

最後一句讓我沒法說話。我不能再說五月是我的跟他沒有關系,那不近人情。

我跟他說:“你可以給五月,五月成年之後她自己決定要不要,但代持人是你就好。”

我這些年雖然也經商,但專業領域在畫界,我不能拿這樣一個已經很好的品牌做實驗。

霍明欽如果要管理好這個公司,就該持有股份。這是基本常識。

霍明欽看了我一會兒,沒說好。

他又把他手底下壓着的另一份文件緩緩推給我。

AIELE?

艾伊生物科技?

霍明欽并沒有跟我對視,只淡笑着道:“這個公司是給你的。”

我看着公司的名字驚訝,我不是不知道這個公司。

上半年這個公司成名過,因為研發出了一種新的麻醉藥物,适用于對止疼、麻醉藥物不敏感的人群,包含了婦女嬰兒兒童,因為這一投資巨大的藥劑将副作用降到了最低,因此引起了醫學界巨大的轟動。

我平時對這個不是很關注,但那時也看了一眼,因為我是這種體質。

生二胎的時候,醫生跟我說我是對部分麻醉藥劑不感冒的特殊人群。

我看着霍明欽,我就是不知道這個公司竟然是他的,或者是我的。

也許是因為這個名字,它不在霍氏集團裏,霍氏集團以往沒有插手過醫藥領域。

霍明欽也從來沒有在日常中說個這個公司,嬰幼兒産業他還會跟我說,說帶着五月去公司體驗。

但這個醫藥生物科技他從未提過。

霍明欽看着我笑,聲音卻低沉沙啞:“我是一個很不合格的丈夫,如果不是上次你生五月的時候,醫生說你對無痛針麻醉劑不敏感,我都……不知道。”

他喉嚨滾動,停頓了一下,把情緒壓回去後,聲音又重新沉穩平緩:“這些年我回避這個話題,甚至不願去回想,我斥巨資去研發這種藥物,直到研發出來的時候,我想着可以重新跟你提複婚的事了。”

他牽了下嘴角:“但那天提到孩子我還是說不下去,因為不論是不是研發出來了,你的苦都已經受過了。秦伊,那些年我做你老公不合格,我跟你道歉,對不起。”

原來那天說不下去是因為這個。

原來他不是那麽冷血的人。

我看着他深谙的眼神,跟他輕聲道:“都過去了,我也是那次才知道的。”

第一胎的時候無痛針不成熟,我便沒有打過。

第二胎的時候技術成熟了,醫生才敢給我用的,然後這種麻醉劑卻偏偏對我沒有用。

我這種情況醫生也說很多人都有的,個人體質不同,對麻醉劑的敏感度不一樣,無痛針麻醉劑還偏偏特殊,不能全麻,因為是順産,生是必須要自己生的,跟刨腹産不一樣,所以也沒有辦法。

他不用怪自己。

我真不知道他去研究這個了,我自己都沒有放在心上的。

看着五月一點點長大,我都快忘了當時的疼了,好了傷疤忘了疼。這是一個母親的悲哀。

我那時不想生孩子不是厭惡孩子,而是知道成為了一個母親,所有的心神都會在孩子身上。

那時我正沉浸在離開小瑾的痛苦中,不想要再開啓一段有孩子的人生。

我那時怪他的點在于他瞞着我給我換了藥。在我不想生孩子的時候讓我懷上。

現在想着很遙遠,都過去了。

我無聲的笑了下,不去提那些事了。

我把文件推向霍明欽,這個公司還是不能要。

我不想耗費他那麽多的精力,耗費那麽多的資金。

我想跟霍明欽說不需要的,想說我的生活沒有什麽危險,我一直生活在溫室裏,從小到大都很少生病,長大了更不會了。

我的工作生活都很平常,不會跟從事高危人群的人一樣會有生命危險,我這個性格也比較喜靜,對一切危險的活動也從不參與。

哪怕是騎馬身邊都有教練随身跟随,出行有司機保姆照看。

我看着霍明欽的染着沉黯的眼神,這些都沒有說出來,藥物已經耗費巨資研發出來了。

我不能說不需要的話,哪怕我不想再跟霍明欽有過多的牽扯,也必須承認這是一項巨大的醫學創新,對我,對跟我一樣的特殊人群有着巨大的貢獻。

對正常人群是沒有後遺症,安全無害的、最好的藥劑。

繼續研發下去,也許某一天會實現真正的無痛生子,連最後生都不痛的那種,為後世人類造福。

我輕聲跟他道謝。

我說我接受你的好意,如果我以後有問題就用,只是我對科技從無了解過,我就要使用權,管理權、股份持有我都不要。

無論霍明欽創立的目的如何,這都是他付出心血打造的,我不能要。

就跟我不能要那個嬰幼兒産品的公司一樣。

我不做一個貪得無厭的人,這個集團應該在更有管理能力的人手上,讓它發揚光大,繼續造福人類,讓更多的人予以挽救。

醫學永遠是人類最大的福祉,比任何商業都要重要。

我就一個人,生活簡單一點足以了。

生如芥子,藏有須彌。

雖然我也很希望如霍明欽這樣的人,做對世界有意義的事,如若能是天上的月亮,便照耀黑夜。

但我知我自己的能力,只是螢火蟲一只,便只照亮我眼前的路。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生活,不必另他人擔憂。

我也這麽跟霍明欽說了,霍明欽就看着我,目光裏的黯色漸漸轉變了,變成了往日的深沉:“拿着,要不我沒法走。”

他大約是意識到自己說的話過于強硬了,頓了片刻,聲音轉成溫和:“你放心,這個公司會持續研發下去,你持有正好可以看着這個公司強大,這樣我以後不在你身邊,我也能放心。”

他想了一下又道:“我也囑咐了他們,讓他們好好照顧你,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磕着碰着,你……”

我看着他,他不會是想反悔吧?

霍明欽在我的眼神裏終于停下了。

有一會兒才輕聲跟我說:“秦伊你別怕我,我不會再來逼迫你了。”

我看着他笑了,我不怕他了,如果以真正的愛和真正的尊重為底,又怎麽會懼怕。

我跟他說:“你保重身體,好好照顧自己。”

我也會照顧好五月,不用擔心。

我跟他保證。

他笑了下:“我知道。”

霍明欽走了,我看着他的飛機飛上天空。

一起終于都結束了。

心裏某個地方終于放松下來。

我要的不是愛情,我要的是心安。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想要心平氣和、沒有那麽多重任在身、自由自在、安安穩穩的生活。

願歲月靜好,願所有人平平安安,包括我。

我看着天上雪白如棉花的雲層緩緩的笑了。

那一年我離婚飛往國外,看着雲卷雲舒無限羨慕,從今以後我也是其中一片了。

不用羨慕,我就是一片雲朵了。我想要什麽時候讓陽光燦爛,我就飄移開,讓它照耀大地;我想什麽時候哭,就下一場雨,讓萬物感受我的心情,我不用顧忌別人的心情;

從今以後我是雲朵下奔馳的馬兒,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以天為蓋,以地為席,無需要人趕我回欄;

從今以後,我是從山澗流下的溪水,不需要在規整的河道裏流淌,我願意在在廣闊的田野裏流淌,去澆灌一下東頭的苜蓿草,去問候下南面的鳶尾花;

從今以後,我是繁星畫廊最厲害的畫商,選我最喜歡的畫,捧我欣賞的畫家,成就我最想要的事業,不用擔心被人催着回家相夫教子。

從今以後,我不是霍太太,不是秦家的女兒,我是秦伊了。

秦伊,三十一年,你終于可以做你自己了。

不懼從前,不畏未來。

在地上做一只螢火蟲,在天上做一顆星,

簡簡單單的照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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