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見
第3章 初見
很快便到了成親這天。
卯時,晨光微亮,岳茗便被他弟弟星哥兒喊醒了。
岳茗昨夜睡得晚,今日實在是困得厲害,這會兒賴在床上不肯起來,只覺得成親實在是麻煩。
又閉眼躺片刻,星哥兒實在是着急了,拉着他的胳膊想把他拉起來。
岳茗睜眼一看弟弟快急哭了,吓得他立刻就精神了。
“哥哥,一會兒迎親的人都要來了!“星哥兒眼睛都紅了,巴巴的望着他哥哥說道:“我給你煮了雞蛋,你再不吃都要涼了!”
岳茗趕緊翻身下床,快步走到了桌子前面,看到星哥兒給他煮的蛋,竟還是紅糖雞蛋,但只有一碗。
“你自己吃了嗎?”岳茗問道。
“我吃了粥,哥哥你別管我了,快吃吧。”
星哥兒說的粥其實是雜糧野菜粥,這年頭村裏人都窮,自己種了水稻也舍不得吃白米,要留着賣錢,他們平日裏早上便吃些豆子野菜粥之類的。
今天可能是因為他成親,星哥兒想讓他吃點好的,特意給他煮了紅糖雞蛋,雞蛋和紅糖都很精貴,他們一個月也吃不上幾回,這五個估計是他們家全部的雞蛋了。
岳茗怎麽舍得自己吃雞蛋,讓弟弟喝粥,便對星哥兒說道:“有五個呢,你過來吃兩個。”
星哥兒知道哥哥選擇給寧成風沖喜,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不過他勸不住他哥哥,這會兒有點傷感,便走過去伏在他哥哥後頭,抱着哥哥的腰撒嬌道:“哥哥,求求你吃了吧,這是我特意為你做的。”
岳茗一聽他聲音帶了哭意,便不敢再推辭,趕緊把那雞蛋吃了。
他用過了早飯,又被星哥兒拉過去換喜服,說是喜服,其實不過是一身紅色的衣服。村裏人成親,沒幾個買得起正式喜服的。
剛換好,田哥兒就帶着青竹阿叔過來了,田哥兒是岳茗的好友,也是隔壁獵戶寧大虎的夫郎,青竹阿叔是田哥兒的伯娘。岳茗和弟弟都不知道成親的規矩,他們是來幫忙的。
田哥兒和青竹阿叔又幫岳茗梳洗打扮了一番,迎親隊便來了。
寧乘風這會兒還在床上躺着,自然是沒法來迎親,他的兩位哥哥帶着人過來的。他家裏如今一貧如洗,這次迎親不僅沒有轎子馬匹,連驢車都沒有,敲鑼打鼓的還是請了,倒也算熱鬧。
一串流程下來已經到了下午,這便要出發了,哥兒成婚不需要蓋蓋頭,一行人又敲鑼打鼓的在村裏繞了兩圈便到了寧成風家裏。
到了吉時,桂花嬸子給岳茗抱來一只公雞,岳茗便抱着雞拜了堂。
拜完堂之後便可開席了,這朝代頗為開放,哥兒也可以出去給賓客敬酒,不過不能坐下吃飯,這也是早上他賴床,星哥兒急得要哭的原因—怕他哥哥來不及吃早飯下午會餓着。
——
院子裏擺了十來張桌子,親朋好友們都已經坐下了。
今日這宴席的氣氛也有些尴尬,這成親肯定是喜事,但這會兒寧成風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哥哥嫂子在酒席上也沒個笑臉。
村裏人很是唏噓,這劉桂花一家以前多麽風光啊,寧成風八歲便考了童生,當時誰不誇一句“神童”,村裏沒幾個能供得起娃上學的,劉桂花家愣是砸鍋賣鐵咬着牙供了,寧老漢當時逢人便說他兒子以後是要當官的。
劉桂花當年多麽爽朗伶俐的一個人,兒子病倒這幾個月,卻整個人都憔悴得不行了,老了好幾歲,才四十多歲的年紀,看着竟像是五十的人了。
劉桂花此時正在席間陪客吃飯,雖然心裏跟壓了個秤砣似的,她還是強顏歡笑,熱絡的招待客人,還沒放下筷子呢,便見她小兒子雲哥兒像一陣風般刮了過來。
“娘!三哥醒了!”
劉桂花先是愣愣地不敢相信,然後眼淚便唰的一下流了下來,她此刻什麽也顧不得了,站起來便往寧成風的房間沖。
雲哥兒嗓門挺大,席上的人都聽見了。
大家面面相觑,暗道:寧成風竟然真醒過來了,難不成這沖喜還真有用?這可是件稀罕事,好多人不由得跟在劉桂花一家人後面去了寧成風那邊。
寧成風的屋子是家裏最大最好的一間,在最東邊,平日裏很是僻靜,村裏人來他家都不太靠近,因為寧成風很有些讀書人的清高,不喜歡跟他們這些人打交道,偶爾路過見到都不打招呼的。
這會兒大家都堵在門口張望,就看到劉桂花一家正圍着寧成風的床,把他遮得嚴嚴實實的,岳茗和他弟弟站在後頭。
寧乘風這時正崩潰着,雲哥兒離開沒多久便烏拉拉帶了一群人過來,原身他娘跑在最前頭,到了便抱着他哭:“娘的成風啊,你可算是醒了,這些日子你可吓死娘了,嗚嗚嗚……” “娘這些日子都想跟着你去了,嗚……”
寧乘風聽到婦人沙啞的哭聲不由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他們可能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便不由感到一陣心酸愧疚,寧成風他娘也可憐,她兒子其實已經死了。
寧成風其他家人也都在床邊站着,大都紅着眼睛強忍着哭意看着他,看他們的神情能看出都是真心實意的關心原身的,只有二嫂神色有些複雜。
寧乘風原本還想着要不要離開這裏去找穿回去的辦法,但是現在看到原身的家人便想,要不就留在這裏吧,如果能穿回去很可能也是在這裏穿回去,如果不能便代替原身照顧他的家人吧,畢竟他占了人家的身體。
劉桂花哭了一會兒終于冷靜下來了,問道:“成風,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嗎?還有哪裏不舒服?”
寧乘風道:“娘,我沒事了。”心裏默道:叫別人的母親“娘”還是有些別扭。
劉桂花還是不放心,又對寧老漢道:“老頭子,你還是去喊郎中過來給成風看看。”
寧成風大哥道:“娘,我去吧!”說完便疾步走了。
劉桂花覺得自己忘了點什麽,看到大兒子走了角落裏露出紅色的衣角才想起來,她一巴掌拍在自己額頭上:“哎喲!你看看我這記性!”
“乘風,你弟弟跟你說了沒,娘給你找了個媳婦兒,你能醒來可多虧了他,今天是你們大喜的日子呢!”說完趕緊把岳茗拉到前面來了。
寧乘風猝不及防便看到了他“媳婦兒”。
那是個纖細的少年,眉眼十分精致,一張臉還沒他巴掌大,跟他想的“彪形大漢”完全不一樣,看起來完全不像是能拿刀砍人的。
寧乘風見識到了什麽叫“粗布麻衣難掩風華”,只覺得自己心跳得厲害,他看着那少年挪不開眼。
少年穿了一身不甚鮮豔的紅衣,那衣服料子很是粗糙,卻也更襯得他的臉精致白皙,一頭黑發用一根簡單的木簪子挽了起來,他見寧乘風看着他,便面無表情的看了回去。
寧乘風一時間竟不敢跟他對視,匆忙轉過頭,臉一下就紅了。他一時間竟有些自慚形穢,原身躺了這麽久,形象想必不好,這屋子裏也沒個鏡子,他都不知道自己長啥樣。
劉桂花看着兒子的神色頗為新奇,她們家乘風竟還害羞了!她有些高興,自己沒有好心辦壞事,但這兩人都不說話,她只好出來解圍,對着門口的人道:“你們看我,光顧着說話,竟把客人都丢在一邊了,實在是招待不周!”
衆人當然不會怪罪,跟她客氣道:“哪裏哪裏,成風醒了可是大事!” “是啊,成風醒了便好。”
劉桂花又說:“大家夥別站着了,咱們趕緊去吃飯吧!” “岳茗你留下來陪着成風吧,雲哥兒帶星哥兒去吃飯。”說完便帶着大家走了,她想讓兩人多相處相處,早點熟悉起來,都成親了還這麽害羞可怎麽行。
岳茗真沒想到寧成風能這麽快醒來,他之前覺得,如果寧成風婚後能好起來那是最好,就算寧成風不喜歡他,一個弱書生也奈何不了他。如果寧成風不幸去了,寧家容不下他和弟弟,他就直接回自己家裏住,反正成親了不用擔心被官配了。
他以前曾經見過寧乘風幾面,那時對他印象不好,覺得他眼高于頂,都不帶正眼看人的。今天一看,倒有些不一樣了,可能生過大病,心理有些改變?
兩人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
寧乘風這會兒也冷靜下來了,只覺得剛剛自己跟吃了迷魂藥似的,暗道:這岳茗是好看了一點,但我也不是那種只看臉的輕浮之人,沒有靈魂共鳴,皮囊生得再好也是打動不了我的,而且還不知道會不會再穿回去,想這麽多真是庸人自擾。
岳茗今天折騰了一整天,這會兒只覺得累,他自己找了個凳子坐下了。
寧乘風下午喝了粥,現在也有了點力氣,早晨那會兒可能是這具身體還沒緩過來,現在好多了,便忍不住坐了起來。
他看岳茗坐在書桌邊的凳子上,撐着額頭,很累的樣子,便道:“你累了嗎?要不你來床上躺會兒?”這屋子裏沒有別的可以睡的地方,也沒有多餘的被子,他兩今天肯定得睡一張床了。
岳茗還是那副懶洋洋,漫不經心的樣子,回道:“不用了,我坐這兒就行。”
寧乘風不知道說啥了,半天又憋出一句:“你吃了沒?”
岳茗瞥了他一眼,說道:“沒吃。”
他剛準備去給幾個關系稍好的鄰居敬幾杯酒意思一下,就聽到雲哥兒說他哥哥醒了,星哥兒趕緊拉着他跑了過來。
寧乘風看這會兒天色已晚,怕他餓了,便說:“那你先去吃點東西吧!”
岳茗以為他跟自己待着不自在,想支開自己,便從善如流地打算走。
剛走到門口便撞見劉桂花帶着雲哥兒星哥兒和村裏的老郎中過來了,兩個少年還一人端了一盤吃食。
劉桂花把那郎中帶到寧乘風床前,說道:“大夫,勞您給我兒子看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