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雲卷雲舒

正文 雲卷雲舒

24 雲卷雲舒

許汀舟默然地伫立着, 沒有回應她的告白。

他的左手停在她小小的手背上,手指微微蜷握着, 一動不動。

半晌, 林棉主動放開了他的右臂殘端,他才順勢移開了他的左手。@無限好文,盡在傑米噠小說網

“它已經不存在很久了。”許汀舟啞着聲說。

林棉知道他指的是他的右臂。“我摸到肩膀那裏還有一點骨頭,它還會動。”她盡量平淡地道, “你想過裝假肢嗎?我以前好像在哪兒看到過介紹, 有那種仿生手臂。”

“殘肢太短了,我試圖裝過, 并不好用。”他苦笑道,“我連美容手都很少戴,因為并沒有實際的意義,殘廢就是殘廢……”

“那也沒關系的。”林棉道。

“什麽沒關系?”

她擡起眸子盯着他:“我還是喜歡你。”

許汀舟凝視她的臉龐, 緩慢而鄭重地說道:“林棉, 我可以當做今天什麽也沒聽見。我們可以……”

“我不可以。”林棉斬釘截鐵地搖頭道,“你可以拒絕我,但我會記得我今天的決心。也許在你眼裏我今天的告白很幼稚、很可笑,甚至不自量力,但我已經這麽做了,而且, 不打算收回。”

他的眼睛從她的臉龐移開,朝着遠空虛無地望着, 眼中充滿迷惑之色。

“你會因此讨厭我嗎?”林棉顫聲問。

他迅速垂下眼,搖頭看向她:“當然不。”

“會選擇盡量避開我吧?”

“這……我不知道。”

“其實, 實習期快結束了,我也可以換一份工作。”

“不要把工作和感情這兩件事混為一談。”

“可是如果能留下來,我大概……會忍不住追求你。”林棉紅着臉,卻無比認真地說道。“就算是上班時間,也可能克制不住感情。我是一個自控力很差的人。”

他居然笑了一下:“林棉,你在耍小孩子脾氣。我不過是你圖一時新鮮很想要的玩具罷了。”

“玩具?玩具可不會拒絕我。”她說,“你那麽有思想、有品位,要得到你的心太難了。我一點信心都沒有。”

“那你還……”

“因為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呀。”她笑了一下,臉上有那種發自內心的甜蜜光彩,“你又不一定要回應的咯。”

許汀舟動了動嘴唇,終究沒說話。

倒是林棉說:“我先回去工作了。”

許汀舟沒有随她坐電梯下樓,而是一個人留在天臺上發呆。

風将他的衣袖拂得老高,有時向後、有時向前。他側臉看了一會兒,心中的苦澀難以名狀。

除了重要場合,他很少戴裝飾性的假肢。除了因為戴着不舒服之外,更大的程度上,那是一種下意識近乎自虐的提醒。

他讓自己接受這殘酷的事實:那場雷雨之後,他再也不是天之驕子,而是一個殘廢。

他學習一只手生活、學習一條腿行走。他的走姿醜陋滑稽,曾經無數次地被人側目而視、指指點點。傷殘之後,他并不避諱出席在媒體面前、必要的應酬也從不推脫,他勉強着自己出現在公衆視線,那何嘗不是另一種“淩遲”!

那是一種古怪而微妙的心态,在這樣的心态驅使下,對于很多不了解他的人來說,他反而成了一個自尊自強的符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痛感中掙紮求生。如果沒有對自己的那股狠勁,也許他的意志力早就垮塌了。

他的膝蓋在微顫,提醒着他已經站立得太久。他挪走到牆邊,左手抵住牆,背貼緊牆壁、小心翼翼地屈腿下蹲。他的動作已經很緩慢,卻仍然在蹲到一半的時候,打了個趔趄,險些栽倒。

左手撐了水泥地一把,他的身子歪向了左邊,他扶了扶腿,調整了一下才坐正。

——那個青澀的小女孩,溫柔地撫摸着他的截肢處,對他說她喜歡他。@無限好文,盡在傑米噠小說網

他并不懷疑她說話時的真心,只是她還沒有看到他這個人更多不堪的面貌。

終生殘廢,意味着他要帶着這副軀殼直到死。林棉無法想得很透徹,她不像蘇心蘊,有着深切的體會。那種痛是會蔓延到整個家庭的。林棉還是個大孩子,她還沒有理解這種痛入骨髓的不幸有多麽可怕——他也不希望她懂。

林棉回到辦公室,卻無法假裝若無其事地平靜開展工作。

她知道自己很不專業。但當她看到蘇心蘊頭也不擡地專注在電腦屏幕上,她竟然忍不住生氣。

忍了又忍,終于爆發。

她走到蘇心蘊的辦公桌旁,道:“能不能談一下?”

她擡頭看她,語氣淡淡地:“談什麽?”

林棉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如何組織,只憋出一句:“許汀舟還在天臺上。”

“所以呢?”

“你不擔心他嗎?”

“你要我擔心什麽?他在天臺上又怎樣?他又不會跳樓。”@無限好文,盡在傑米噠小說網

話是沒錯,但是……但是太冷酷了吧。林棉的底氣明顯不足,可仍然咬着牙道:“他那麽喜歡你……”

“可他要娶的人是你。”蘇心蘊回道,“而且重點是,我現在更想履行我的工作職責,而不是管其他的。”

“他說過要娶我嗎?”林棉的心跳得很快。

蘇心蘊愣了愣:“他并沒有否認傳言。”

林棉有些失落,但也沒有持續多久,冷靜了幾秒道:“如果許汀舟沒有要和我在一起,你會和他在一起嗎?”

“不會。”蘇心蘊眼也不眨地說。

這個答案并沒有使林棉感到快樂,她只是很心疼那個男人。

“我知道了。”她轉身離開。

一刻鐘後,林棉再次出現在天臺。

她把一杯熱熱的咖啡遞到許汀舟的手中。

“你喜歡的這家店真的很奇怪,這年頭居然還有不能送外賣的。”林棉笑嘻嘻地說,“我特地跑出去買的。”

他擡起頭,愣愣地望着她。

“老板,你這是要帶頭摸魚嗎?”她在他對面盤腿坐下。“那我也趁機休息一下好了。不過,等你喝完這杯咖啡,和我一起下樓工作吧。身為老板也要注意影響嘛!”

“你不來一杯嗎?”許汀舟問。

“不要,那家店的咖啡那麽貴,我還是待會兒去公司茶水間喝免費的咖啡吧。”

“吝啬鬼!”

她擺手抗議:“不是‘吝啬’,是‘窮’這兩者可是有本質區別的。”

他呷了一口咖啡:“等你轉正後給你多加點工資。”

“好诶!”林棉聽得出他話裏的意思,笑得合不攏嘴,“那今天咖啡就我請吧。”

“什麽?難道我不說這句你還準備問我要咖啡錢?”許汀舟先是繃着臉,唇角漸漸有了難以掩飾的弧度。

“有問題嗎?”

“毫無問題。”他望着遠處建築物上空流動的白雲,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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