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祁燃難得有求于他,江寒之自然不會拒絕。
反正他在家裏也待不了多久了,對祁燃好點也無妨。
次日一早,他便帶着祁燃去了書肆,打算先給對方買些書本。
祁燃此番來京城路途遙遠,并未帶太多行李,書本之類的更是一本都沒帶。依着祁父的意思,京城随處都沒買到更好的,到了京城再買新的便是。
兩人去了書肆,祁燃看得眼花缭亂,什麽都想翻開瞅瞅。
江寒之目光在他手裏的話本子上一瞥,趕忙阻止道:“這個放下,你還小,不能看這種話本,等你長大了再說。”
“這是什麽?”祁燃問。
“少問。”江寒之将他手裏的話本子拿走,換了一本《論語》給他。
祁燃卻盯着他看了半晌,說:“你比我年紀還小呢,你看過?”
“怎麽可能?我……我沒看過。”江寒之總不好說自己是上輩子看過,只能含糊其辭。
一旁的小安聞言好奇道:“什麽書?”
“沒什麽書,不要問了。”江寒之怕小安回家朝父親亂說,急忙打發他道:“小安,你去冰水鋪子裏買三杯紅豆冰,咱們一人一份,用我的零花錢買。”
小安一聽這話高興不已,小跑着便去了。
冰在夏天極難保存,鋪子裏一次只取一塊來用,若是做不完放着就化了。因此買冰品都要排隊,或者提前付了銀子約定好時辰來取,小安被這麽支走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江寒之幫祁燃挑了一摞書,又偷偷選了幾冊話本,預備自己拿回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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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在營中,他們平日沒什麽消遣,閑來無事便會買一些話本回去傳着看。其實也沒什麽新鮮的,無外乎是狐貍精愛上了書生,或者是貴公子和嬌小姐的故事,看着也就是打發時間罷了。
“這些幫我包好,一會兒等我的小厮回來付銀子。”江寒之又看了一眼祁燃,朝夥計說:“你再幫他挑一套文房四寶吧,別挑太差的,筆選稍微硬一點的。”
“好嘞。”夥計連連點頭。
江寒之讓祁燃在書肆候着,自己則去巷子裏找了間茅房,方便了一下。
他出來以後正要回去,忽然聽到拐角處傳來了一聲貓叫。
江寒之從小就喜歡貓,只是他和貓接觸久了會打噴嚏,所以家裏沒有養貓。他這會兒一聽到動靜,便忍不住循聲朝裏走去,拐過彎才意識到那貓叫是人發出的,并非真的貓。
就見巷子的拐角處,立着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一人手裏拿着麻繩,另一人手裏拿着個麻袋。他迅速轉身想跑,發覺背後又有兩個少年堵住了他的去路。
江寒之:……
人販子?不會吧?
這可是京城,大白天竟然會有人造次?
江寒之倒沒太害怕,只快速思忖着眼前這四人的來歷。
“你們找錯人了吧?”他問。
“咱們得的吩咐就是教訓你。”
教訓他?
也就是說他們不是人販子。
也對,看他們的年紀不過十六七歲,應該是哪個府裏買的家奴,只不知是得了誰的吩咐來教訓自己。
是還魂前被他教訓過的那個姓王的小子?
江寒之一時也想不起來自己還得罪過什麽人。
他覺得八成就是姓王的,年紀再稍微大點的孩子,亦或稍微再聰明點的,也不會幹出這種指使家奴出來綁架他的馊主意。
這可是京城,他爹還是京西大營的統領。兩個小孩子打架不管打成什麽樣子另當別論,若是指使家奴出手傷人,這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對付一個孩子,你們來這麽多人,是要弄死我不成?”江寒之問。
“那不至于,只是我們家小公子說了,你會點武藝……”
“咳!”旁邊的另一人瞪了那說話的人一眼,那意思讓他少說話,繼而道:“動手吧,別與他廢話了。”
“救命!”江寒之佯裝出害怕的模樣,半捂着腦袋眼看就要蹲下了。幾人見他如此,都不由放松了警惕,心道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就算習過武能有多大能耐?
幾個少年下意識齊齊俯身去捉江寒之,卻沒想到他方只是虛晃了一下,待四人動勢已成剎不住腳時,他卻驟然轉了方向,仗着自己個頭小身體靈活,對着一人腿間猛地踢了一腳
“嗷嗷嗷!!!”那人蜷着身體登時痛得嗷嗷叫。
江寒之則趁機跳過那人,朝着來時的巷子裏撒腿狂奔。他這會兒到底年紀小,又摸不準來人的路數,不想冒險,索性走為上策。
誰知他忘了這會兒身量尚未長開,腿比人家短了一截,頃刻間便被追上了。
四人此時已經知道眼前這少年不好對付,不敢再大意,掄氣手中的木棍便朝着江寒之砸去。江寒之閃身避過一擊,朝着其中一人膝蓋踢了一腳,反手拿住了另一人。
可他再怎麽習過武,如今也只有十三歲,若是只有兩人他勉強還能應付,四個人身形粗壯的家仆,實在是有點為難他了。
江寒之眼看便落了下風,一人手裏的木棍即将砸中他的腦袋,他避無可避,只能側過頭想卸去對方一些力道。然而預想中的疼痛并未襲來,相反,那持棍之人卻發出一聲痛呼,捂住了自己的腦門。
江寒之擡眼一掃,對上了一道自巷口探出來的目光,正是祁燃。
祁燃就像個蟄伏在暗處的獵手,出手時又快又準又狠,頃刻間再次出手,打中了另一人的腦袋。
“哎呀!”
那人一個不妨,摔了個趔趄,還把同伴絆倒了。
“走。”祁燃快步上前,拉着江寒之的手腕,想帶他走。
江寒之卻反握住他的手,笑道:“來都來了,陪我打一架吧。”
說罷,江寒之劈手奪走了一人手裏的木棍,祁燃無奈,只能跟着他加入了戰團。
“小心!”
眼看其中一人反應過來,掄着木棍朝江寒之砸過來。祁燃扯着少年的手往身側一拽,另一手使出擒拿,捉住對方手腕把人擰了個翻身。
江寒之原本也能躲過那一下,但被祁燃護在身後時還是忍不住有些愣怔。他自幼打架都是自己一個人上,兄長又不會跟他這麽大的孩子湊熱鬧,至于其他關系稍好的少年,只有被他保護的份兒,哪有能來保護他的?
“愣着幹什麽呢?不打就先跑。”祁燃道。
江寒之回過神來,兩手抱住祁燃借力,繼而一個飛踹,将另外兩人踹翻在地。
“小心後邊。”祁燃擡棍替他擋住一擊。江寒之則矮身避過另一擊,兩人錯身之際,同時出手,将另外兩人揍翻在地。
江寒之一個人打不了四個,加上個祁燃便綽綽有餘了。兩個少年一陣亂打,将四個家仆揍得連滾帶爬,縮在地上連連讨饒。
他打過了人不算,還帶着祁燃把人都扭送到了巡防營衙門。
不多時,巡防營便替他們問完了話。
“事情都弄清楚了,他們都是王家的家奴,受家中小公子王泉的唆使,要教訓你一頓。此事可大可小,依我看還是先找家裏大人來商量一下如何處置吧?”負責審訊的那個小隊長朝江寒之道。
他們這些常年在京城當差的人,各個都是人精。此事牽扯到的雙方,一方是惠妃娘娘的外甥,另一方則是京西大營統領的兒子,兩邊都不好得罪。
所以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家裏主事的人出面解決,免得小孩子不懂事鬧大了不好收場。
“我爹忙,此事就不煩他了。”江寒之一笑,那模樣看着十分乖順,“您看這樣行不行,今日的案子,您給我一份案底文書,但我不告了,免得令惠妃娘娘為難。”
“自然可以。”那小隊長巴不得小事化了,當即讓人弄了一份文書給他。
這文書上蓋了巡防營的印,也寫明了事情的緣由,江寒之這就等于是拿住了那王小公子的把柄。
“多謝。”江寒之小拳頭一抱,朝那小隊長道了謝,這才帶着祁燃離開巡防營。
“就這麽算了?”祁燃問。
“咱們又沒吃虧,人也打了,氣也出了,吃虧的是他們。”
江寒之将那文書仔仔細細收好,臉上那小表情很是得意。
“王泉那小子沒什麽本事,一點腦子都沒有。我和他也沒什麽大仇,真鬧大了,我又沒缺胳膊斷腿的,也不能把他怎麽着,頂多讓他爹登門道個歉,到時候傳到陛下耳朵裏,說不定還覺得咱們睚眦必報。”
“倒不如拿着這個小把柄,找機會再去收拾他。”江寒之拉着祁燃在衙門外等了一會兒,不多時就見那四個家仆被放了出來。
“本公子今日差點被你們綁架,此事若是讓我爹知道,定要鬧到陛下面前。惠妃娘娘再得寵,也不能颠倒黑白,所以陛下必須給我們家一個交待。屆時你們家王小公子多半就是受點責罵,或者挨一頓打,至于你們四個,肯定是亂棍打死,好朝陛下和我爹交代。”
那四個少年方才已經被巡防營的人吓唬過了一番,這會兒聽了江寒之的話俱是面色慘白。他們自幼在王家當差,知道一個家奴的命連主人家養的狗都不如,犯了錯打死不是大事。
“但我今日也沒受傷,心情還不錯,所以不想鬧大了。”
“當真?”幾人聽了這話大喜,差點給江寒之跪下,“多謝小公子!”
“你們回去便告訴他,就說你們把我教訓了一頓,旁的不用多說。”
“這……”
他們正愁回去沒法朝王泉交代,卻沒想到江寒之會這麽說。
“今日且先放你們回去,走吧。”江寒之一擺手,示意幾人可以走了。
那幾個家仆如蒙大赦,朝着江寒之一揖,這才匆忙離開。
江寒之收回目光,這才發覺祁燃一直盯着自己看。
“你盯着我做什麽?”江寒之擰眉。
“洄兒弟弟,你真聰明。”祁燃說。
遇事不慌不亂,知道抓住重點,不過分責難無關緊要的人,還知道保留文書留個把柄在手裏……祁燃以前見過的最聰明的人,就是父親身邊的軍師,如今覺得他的洄兒弟弟将來只會更聰明。
“我第一次見你時,就覺得你與旁人不一樣。”祁燃說。
“你不是一直在北境嗎?何時見過我?”
祁燃目光一黯,“我爹回京述職帶着我一起,咱們見過面,你不記得了?”
彼時,一幫武人的孩子們聚在一處,各個都跟皮猴子似的,只有江寒之不一樣。他白淨,漂亮,靈動……而且勇敢果決,甚至當場教訓了一個試圖捉弄他的小皮猴。
“當時人太多,我記性差。”江寒之說。
“我只記住了你一個,因為你和他們都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他們混在一起像汪汪亂叫的小狗崽子,怪煩人的。而你……”
“我像什麽?小老虎嗎?”江寒之好奇心忽起。
祁燃笑了笑,“像小雪貂,白白的,很漂亮。”
江寒之:……
就不該多問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