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江寒之聽了這話很是心虛, 趕忙收回了手,卻不小心帶出了懷裏的信。信落在地上,杜姑娘目光在上頭一掃, 尚未來得及看清上頭的字, 信便被江寒之撿了起來。
“這麽寶貝?”杜姑娘一挑眉,眼底滿是揶揄。
“就是一封信……嫂嫂,我先回去了。”
江寒之不敢繼續和杜姑娘掰扯,生怕掰扯出什麽不該有的結論,揣着信匆匆回了自己的住處。
杜姑娘留了心,當日見到江溯後便随口問了一句。
“信?祁燃寄的吧,北境的信寄到宮裏可以少走一道流程, 能快一兩日。”江溯道。
“哦。”杜姑娘點了點頭。
“怎麽了?”江溯問她。
“沒什麽,随便問問。”
杜姑娘神色複雜, 卻未朝江溯多說什麽。
另一邊, 江寒之揣着信回了屋,又打發了小安說不必伺候, 這才打開那封信。
他開始看信時, 心跳得極快,以為祁燃會在信裏跟他說什麽不尋常的話。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封信寫得極其平常,說的全是些瑣碎之事,厚厚一沓信紙上, 沒有半個逾矩的字。
沒有提到那晚的事情,沒有對分別的不舍,更沒有對他的思念。
祁燃甚至沒有說想他。
江寒之有點失望, 把信放到抽屜裏,呆坐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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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後, 他還一直沒有給祁燃寫過信。先前對方在路上,他怕信寄丢了,便想着等祁燃安頓好了再寫,一來二去就拖到了現在。
江寒之起身磨了墨,打算給祁燃回信。
可他提筆許久,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說自己想念祁燃嗎?
這也太肉麻了,他說不出口。
思忖半晌,他朝祁燃說起了京城的天氣。如今尚未入秋,京城原本該是炎熱無比,但最近下了好大一場雨,導致京城都涼爽了不少。那場雨下了足足一夜,把羽林衛一間年久失修的營房都淋得漏了雨。後來有弟兄自告奮勇要去補屋頂,結果屋頂沒補好,反倒踩壞了好些瓦片。
江寒之從那場大雨,寫到營房碎了的瓦片;從彙鮮樓新出的招牌菜,寫到幾日前成圓吃壞了肚子;又從自己那日被蚊子盯了個大包,寫到他新換的蚊帳……
不知不覺間,信紙已鋪滿了桌面。
直到小安敲門喊他吃飯,他才堪堪收了筆。
望着書案上一頁又一頁的瑣碎日常,江寒之忽然明白了什麽。他重新取出祁燃的信看了一遍,總算從字裏行間看出了那種叫思念的東西。
那個能無話不說的人在遠方,所以他只能把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一點點記錄下來,就好像兩人從未分開過似的。
祁燃的信裏一句想念的話都沒說,但字字句句都在說想他。
“公子?”小安又在門外催了一遍。
江寒之把信仔仔細細收好,這才起身去了飯廳。
飯桌上,一家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氣氛溫馨融洽。江寒之卻總提不起興致來,飯也沒吃多少便擱下了筷子。
“江洄。”飯後,杜姑娘叫住了江寒之。
“嫂嫂,有什麽事情嗎?”因着白天的事情,江寒之還有些心虛。
“沒事,你整日不回家,難得見到你,想找你說說話。”杜姑娘道。
“嗯。”江寒之随着她走到了院中的石桌前坐下。
江溯想過來湊熱鬧,被杜姑娘擺了擺手打發走了。
“說起來,我與你兄長能成婚,還有多謝你幫忙呢。”
“嫂嫂客氣了……我也沒做什麽,還是我哥他心裏有你。”
“人活一世,許多事情都是頭一遭,不是誰都能輕易得償所願的。我後來還想過,若是沒有你幫忙,我定然不會知道你兄長自幼就喜歡讀書人。倘若他在不了解我的時候就錯過了我,我們倆應該很難走到一起。”
江寒之想起上一世的事情,輕輕嘆了口氣。
“這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兄長,就算是咱們倆之間的小秘密吧?”
“好,都依着嫂嫂便是。”
“你已經知道我的秘密了,那作為禮尚往來,你是不是也該告訴我一件你的小秘密?”
“我沒什麽秘密。”江寒之說。
“扯謊。”杜姑娘挑眉一笑:“你那位心上人還不算嗎?”
“不是心上人,嫂嫂休要取笑我了。”
“要不這樣,你不告訴我對方是誰,只跟我說說你們之間的事情。”
“我……”江寒之本想拒絕,轉念一想卻猶豫了。
這段時間以來,他心裏憋了太多情緒,一直想找個人傾訴。可他不知道該朝誰說,父母肯定是不合适的,況且經歷過那晚的事情以後,他一直心虛,自然不可能朝父母提及。
兄長也不行,他怕對方猜出了。
小安、成圓……似乎都不合适。
反倒是杜姑娘,因為兩人之間先前的那點秘密,讓他們的關系有點與衆不同。而且他這個嫂嫂一直特立獨行,又給人一種很值得信賴的感覺,江寒之覺得或許真可以朝對方傾訴一下。
“我看你今日回來的時候挺高興的,怎麽吃飯的時候又滿腹心事的樣子?”杜姑娘問。
“也沒什麽……他給我寫了封信。”江寒之道:“不是什麽心上人,就是一個朋友。”
“哦,那信裏說了讓你不高興的話?”
“也沒有……就是看了信以後,更想他了。”
“那你給他回信了嗎?”
“回了,可回了信也還是見不到人。”
杜姑娘聞言淡淡一笑:“世上之事就是這樣的,總是不能十全十美。不過兩個人若是彼此惦念,暫時分別也算不上什麽。倒是你,與其一直這麽患得患失,倒不如收拾好心情,把你該做的事情做好,這樣等你們團聚之時,你才能以最好的面目示人。若你整日茶飯不思,變得頹廢又狼狽,那你那位朋友見了,豈不是要擔心?”
江寒之一怔,大概沒想到杜姑娘會朝他說這些。
“我明白了嫂嫂。”
“我再教你一招,若你實在想他,可以尋個他送你的信物随身帶着,這樣心裏就不會那麽空落落的了。”
信物?
祁燃送過他的信物可太多了。
這晚回房後,江寒之便在箱子裏翻騰了半晌,最後在一堆物件裏,選中了祁燃送他的那條狐毛圍脖。那是他們這一世見面後,祁燃送他的第一件禮物。
嚴格來說,也是上一世的第一件禮物。
只是狐毛圍脖随身帶着不方便,江寒之便在圍脖的邊緣剪了一小撮狐毛,放到了自己随身帶着的荷包裏。
不知是不是被杜姑娘的話影響了,那日之後江寒之覺得心裏确實不那麽難受了。每當他想念祁燃時,便會摸一摸腰間的荷包,好像那是一種莫名的安慰。
直到某次和江溯在一處時,江寒之冷不丁看到對方摸荷包的動作。他茫然了一下,驟然想起杜姑娘說過,兄長的荷包是她送的定情信物,所以江溯總是随身帶着,時不時便會摸一下。
江寒之停在荷包上的手頓時僵住,一時之間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
那天晚上,江寒之失眠了。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那日揣着信回府時,杜姑娘說過的話。
那日,嫂嫂問他:
“有心上人了吧?”
嫂嫂那日教他把信物放在荷包裏,也是将祁燃當成了他的心上人。畢竟,誰家好兄弟會幹這樣的事情啊?他可從來沒想過要把成圓或者三皇子的信物随身帶着。
心上人……
江寒之琢磨着這幾個字,恍然間明白了什麽。
那個他一直否認的念頭,此刻終于有了答案:
原來他真是斷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