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江寒之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怎麽可以答應祁燃這麽奇怪的要求?但他很快就沒有餘暇去思考瘋不瘋的問題了……

直到次日清晨從祁燃懷裏醒過來,江寒之的理智才漸漸回籠。他看着眼前的祁燃,滿腦子都是昨晚發生的一切, 對方的溫柔與惡劣, 對方胸膛的溫度,指腹上的薄繭,在他耳邊說過的喃喃低語,一切都那麽突兀,卻又那麽真實。

他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一切,索性悄悄從祁燃懷裏出來,抱着自己的衣服跑了。

出了門他才想起來這是在自己家裏。

他不敢回去面對祁燃, 于是找了個借口說營中有事,匆匆便離開了江府。

營中并無事, 江寒之也沒有急着回營。他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 碰巧遇到了巡防的成圓。成圓身上穿着巡防營的制服,看上去有模有樣的, 見了江寒之便快步過來打了個招呼。

“我就記着你今天休息, 還想說等下了職去找你呢。”成圓搭着江寒之的肩膀,态度一如從前親昵,“怎麽一個人在街上溜達?祁燃呢?”

聽到祁燃的名字,江寒之耳尖不由一紅,心虛道:“沒見着他。”

“不應該啊, 他不是快去北境了嗎?你難得休沐,他竟然不陪你?”

陪?

怎麽陪?

江寒之想到昨晚那一幕,面上紅意漸漸擴散, 連帶着脖子都紅成了一片。

“看你曬的,臉都紅了。”成圓拉着他走到陰涼處。

江寒之深吸了口氣, 努力恢複平靜,問:“你不用巡街了嗎?”

“巡過一遍了,這次結束就回去換值了,不耽誤事。”

Advertisement

“那就好。”江寒之勉強一笑。

成圓嫌外頭熱,拉着江寒之找了個館子,要了兩碗綠豆湯和兩盤點心。

“咱們營中原來有個叫劉達的,你還記得嗎?”成圓問他。

江寒之撚起一塊綠豆糕咬了一口,點了點頭,問:“他怎麽了?分到巡防營了?”

“不是,他沒分到巡防營,但是那天……咳。”成圓四處瞥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他和我們營中的一個弟兄,那天讓我撞到了。”

“撞到了?撞傷了?”江寒之問。

“什麽呀,不是撞到了,是……”成圓湊到他耳邊道:“他倆相好,讓我撞上了。”

江寒之一愣,心髒猛地跳了一下,手裏的綠豆糕都捏碎了。

“看給你吓得。”成圓忙幫他撫了撫身上落的點心渣。

“怎麽……”江寒之佯裝鎮靜,問道:“他們怎麽相好的?”

“我路過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倆拉着手在後巷,那個了。”

“哪個?”江寒之問。

成圓兩只手怼到一起,嘴上又做了個“嘬嘬”的動作。

江寒之聽到這話,不由松了口氣,還好他和祁燃沒有親過嘴。他們只是閑着無聊,祁燃幫他解決了一下……這應該說明不了什麽吧?

江寒之不住安慰自己,試圖合理化昨晚的事情。

“你們營中有嗎?”成圓忽然問。

“有什麽?”江寒之忙回過神來。

“搞龍陽之好的呀。”

“這……我哪兒知道啊。”

江寒之很心虛,又怕貿然轉移話題讓成圓覺得不對勁,只能敷衍着陪聊。沒想到成圓對這個話題十分熱衷,絲毫沒有換話題的打算。

“這個很容易看出來的,若是看到兩個男的愛拉拉扯扯,眉來眼去,那多半就是不對勁了。”

“羽林衛忙得很,我可沒工夫管這些。”江寒之說。

“你還不如來巡防營呢,我們清閑多了,咱倆還能在一塊兒。”

“嗯。”江寒之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回憶,自己和祁燃在人前是不是也經常拉拉扯扯?這麽一想,他不禁又有些心虛,祁燃從前就很愛拉他的手,那可不是一回兩回了。

好在成圓似乎并未懷疑什麽,壓根沒往他倆身上想。

“對了,祁燃……”

“祁燃怎麽了?”江寒之一臉緊張。

“我是說祁燃今天知道你休沐嗎?”

“不知道吧……別說他了。”

江寒之這會兒就如驚弓之鳥,聽到祁燃的名字就渾身緊繃。

“你倆不會又吵架了吧?怎麽一提祁燃,你就這副表情?”

“我怎麽了?我不是一直這樣嗎?”

“不對勁,你倆肯定有事兒。”

“我倆什麽事兒都沒有,你別瞎說。”

成圓盯着江寒之看了一會兒,看得江寒之坐立難安。

“是不是上回吵架,還沒和好啊?”

“呃……”江寒之順坡下驢:“是。”

“你這氣性太大了,都過去多久了,怎麽還鬧別扭呢?上回一起吃飯,我還以為你們已經和好了呢。”成圓就勢勸了他幾句。

江寒之也不敢多說什麽,好不容易挨到成圓的綠豆湯喝完,推說自己要回家,兩人這才分開。

和成圓告別後,他并未回江府,因為不知道祁燃走了沒有。這會兒若是見了對方,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怕場面會尴尬。

後來,江寒之索性找了間書肆,看了會兒話本。

書肆的夥計見他一直不走,只當他是想買什麽不好意思,便主動推銷起了畫冊。

江寒之待了許久,不好推辭,順手買下了夥計遞來的畫冊。拿到手裏他才認出來,這畫冊他和祁燃先前買過,而且買了兩冊不同的內容。

“夥計,還有別的嗎?”江寒之問。

“公子說的可是龍陽畫冊?”

“嗯。”江寒之悶聲道。

“有。”夥計又拿了另一本畫冊給他。

江寒之付了銀子,拿着畫冊出了書肆,最後找了個無人的巷子,翻開了那本龍陽畫冊。在克服了最初的羞.恥.感之後,他總算強忍着将那本畫冊翻完了。

結果還算不錯……

畫冊裏大部分的事情,他和祁燃都沒做過。

換句話說,只有昨晚那點小插曲,并不能證明什麽……他和祁燃這樣,應該算不上是搞龍陽之好。得出這個結論後,江寒之驀地松了口氣,心裏那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他就說嘛,他們怎麽可能是那個?

估計是因為兩人要分開了,祁燃舍不得他,所以才會那樣。

人在難過的時候,總是會幹一些奇怪的事,一定是這樣的。

江寒之在外頭待了半日,直到午飯時才回府。

他原想了一套見到祁燃後的說辭,回去才得知祁燃一早醒來就走了。

江寒之用過午飯後回房看了看,并未發覺異樣。房間已經被小安收拾過了,連祁燃穿過的寝衣都被拿去洗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昨晚的一切,仿佛都在無形中被沖淡了。

次日,江寒之便回了羽林衛。

他沒再去找祁燃,想着兩人或許都需要冷靜一下。

可他沒想到,對方出發去北境的日子,竟然提前了。

得知消息的那天,江寒之還在羽林衛當值,三皇子過來朝他告別,他才知道衆人次日就要離京了。那天晚上他本想找人換值去見見祁燃,奈何宮門已經下了鑰。

他在角門處與當值的人說了半晌,對方十分謹慎,始終不願放他出去。

江寒之立在角門旁,看着朱紅的宮牆,忽然有些想哭。他責怪自己,那日不該逃避,至少應該和祁燃說說話的。

可他怎麽能想到,衆人去北境的日子竟提前了那麽久?

最後,他只能去找了一趟江溯。

這是他入營後,第一次以弟弟的身份去找兄長。

“我還以為你在宮裏要裝作一直不認識我呢。”江溯失笑。

“哥,我聽三殿下說,他們明日一早就要出發去北境了,是不是真的?”

“祁燃沒告訴你嗎?”江溯問。

“他沒說……此事早就定了嗎?”

“也不算早,但你上次休沐的時候,肯定是定了的。”

“他沒跟我說,我不知道。”

江寒之懷疑,這些日子營中估計也有人提過,但他近來一直心不在焉的,旁人說了什麽話他總是不往心裏去。若非三皇子來找他告別,他只怕還稀裏糊塗的。

“沒跟祁燃告別?”江溯問。

“嗯。”江寒之看下兄長,“哥,你跟他們說說,放我出去吧。”

“他們明日開拔,今夜整個京城都宵禁了,你現在出宮也沒用。明日你早些過來找我,我帶你去見他。”江溯說。

江寒之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

次日,天尚未大亮,江寒之便去找了一趟江溯。江溯倒也把弟弟的事情放在心上,已洗漱完畢候着江寒之了。

兄弟倆一道穿過角門,到了宮門外的廣場,那裏早已聚集了不少人。今日,皇帝會帶着滿朝文武親自為去北境的将士們壯行。

看到分列兩側的羽林衛,江寒之才想起來,前幾日分配任務時同僚便朝他提過今日之事。但他那日心煩意亂,壓根沒聽進去,還把今日送行的機會讓給了旁人。

江溯朝一名羽林衛說了句什麽,對方小跑着離開,不多時便帶了個人過來,正是祁燃。祁燃今日換上了鎮北軍黑紅相間的武服,看着英武俊朗。

“洄兒?”祁燃有些意外。

江寒之迎上他的目光,只一個對視,眼圈便紅了。

再見面時,兩人之間沒有想象中的尴尬和別扭,只有揮之不去的離愁別緒。江寒之一直都知道自己舍不得祁燃,但以往任何時候的不舍,都不及這一刻來得猛烈。

他很想抱抱祁燃,想拉着對方不讓人走,想像從前那樣毫無顧忌地與對方親昵。可他什麽都不能做,不然他們倆将會成為宮門口的焦點。

“陛下還有半盞茶的功夫過來,有話趕緊說。”江溯催促道。

祁燃朝江溯一颔首,拉着江寒之走到了距離衆人幾步之外的地方。

“你怎麽沒有告訴我?”江寒之哽咽道。

“本來想着那日跟你說的,但是早晨起來沒見到你。”

“都怪我。”

“不要自責。”祁燃道:“是我不好,那晚吓着你了。我原本沒想那樣,但是我……”

“你到了北境一定要當心,不要逞英雄。這次你是跟着三殿下去的,凡事以他為重,保護好他便是你的職責。”江寒之知道,以三皇子的身份定然不會上陣殺敵,祁燃跟着對方至少不會有危險。

“放心吧。”

“北境冬天很冷,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受傷,也不要生病……萬一生病了不要靠着軍醫,他們看病不太行,要去城中的醫館看大夫。”

“嗯。”祁燃點頭。

“不要想着立功,不要出風頭,若是打了勝仗,記住窮寇莫追……”

不管江寒之說什麽,祁燃都會認真點頭,仿佛只要他答應了,對方便能放心。

“我要走了,洄兒。”祁燃擡手拭去江寒之臉頰上的淚,眼底的情緒幾經翻湧,好不容易才收斂住。

江寒之強忍着難過點了點頭,在祁燃手上匆匆握了一下。

祁燃抓住那個機會勾住了他的小指,但也僅僅是一觸即分,不敢太逾矩。

随即,江溯便走了過來,示意兩人時候差不多了。

宮門口傳來通報聲,這意味着皇帝已經來了。江寒之又看了祁燃一眼,兩人四目相對繼而分開,朝着不同的方向大步離開。

那日送走了祁燃之後,江寒之失魂落魄了數日,直到再次休沐時,面色還不大好。

“舍不得?”

兄弟倆一起回府的路上,江溯朝弟弟問道。

“我太任性了,不該同他置氣,不然前些日子還能多團聚一二。”

“傻不傻?你若是舍不得他,就算日日與他在一處,照樣舍不得啊。”

江寒之一怔,竟然無法反駁。

這幾日他一直懊惱沒能和祁燃多相處,可這會兒一想,哪怕他們從未鬧別扭,日日像從前那般親近,此時他的不舍也不會減輕毫分。

“洄兒,你如今也大了,有些事情若是找不到人傾訴,我這個當兄長的還是可以替你分擔一二的。”

“兄長這話……是何意?”江寒之問他。

“沒什麽特別的意思,就是跟你談談心。你今年也十六了,在我朝有些男子十六都當爹了,你若是有什麽心思,也不必覺得難為情。”

“我沒有。”江寒之否認道。

“嗯,若是有了也不要憋在心裏,免得一念之差走錯了路。”

江寒之擰了擰眉,聽出了自家兄長這是話裏有話。

但他并未追問,而是選擇了裝傻,全當什麽也沒聽出來。

他還能怎麽解釋呢?

本來就沒有的事情,越解釋越糊塗。

江寒之堅信着自己此前的結論,他和祁燃确實什麽都沒有,他們只是感情比較好的兄弟。別的不說,成圓號稱一眼就能認出來誰是斷袖,他們認識這麽多年,成圓不也什麽都沒看出來嗎?

這有什麽好懷疑的?

江寒之反複這麽安慰自己。

直到一個月後,他收到了祁燃寄來的信。

祁燃那封信寫了足足一沓紙,摸着十分厚實。

江寒之在營中拿到信後沒舍得看,一直揣在懷裏,打算等回府以後再仔細看。

他回府後,一進門就在院中撞上了杜姑娘。

“嫂嫂。”江寒之忙打招呼。

“回來了?”杜姑娘目光在他身上一掃,笑問:“這麽高興,遇着什麽好事兒了?”

“沒有。”江寒之忙道。

“你這表情一看就不對勁兒。”杜姑娘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恍然道:“有心上人了吧?”

江寒之吓了一跳,問道:“嫂嫂怎麽會這麽問?”

“看你的表情猜到的啊,你哥第一次收到我送的荷包時,就是這副表情,一模一樣。”雖然那荷包不是杜姑娘自己繡的,但江溯還是寶貝得不行。

江寒之尴尬一笑,下意識伸手摸了摸懷裏揣着的信:“真不是。”

“還不承認?你們兄弟倆連動作都一樣,你哥那會兒沒事兒就愛摸摸腰間的荷包,一天摸八百回。我沒猜錯的話,你這懷裏揣着的東西,就是那個姑娘送的吧?”

江寒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