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兄長,你的好來得有些遲了
第32章 兄長,你的好來得有些遲了
國子監氣氛僵持不下,寒風霜雪裏都摻雜着血腥氣,謝府的馬車裏卻是輕聲細語,暖意融融。
“臉怎麽這樣涼?”謝淩雲撥弄幾下碳爐,“還有沒有別的地方冷?腳冷不冷?”
謝枕雲垂眸道:“還好。”
謝淩雲無奈一笑,俯身替他脫了靴。
“冷為何不說?”
謝枕雲雙手緊緊捧着湯婆子,似乎還未從方才的血腥場面裏緩過神來,“說了,就可以不冷嗎?”
他喃喃自語:“可是以前我說冷,還是要住在柴房裏,還是會被打會被罵,沒用的……”
“大哥,我不想爹娘和你覺得我太嬌氣,不想你們像在秣陵的家人一樣讨厭我。”
“我做錯了嗎?”
“秣陵從來不是你的家。”謝淩雲将他褪下的足衣放在碳爐上熥着。
沒了足衣遮擋,少年線條流暢的小腿從褲腿裏露出來一截,白玉似的,稍稍用力一捏就會碎,可憐兮兮的。
謝淩雲眸光頓了頓,又再次塞了一個湯婆子到他腳邊。
“枕雲,上雲京才是你的家。”謝淩雲眼神和嗓音一樣溫柔,“以前是大哥不好,沒有盡到兄長的責任,但今後,只要大哥還活着,就不會放任你不管。”
“所以不論你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是冷還是熱,都可以說出來。”
“可是大哥,爹娘并非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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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管他們。”謝淩雲提及爹娘,神色總是很冷漠,眉宇間僅存的溫情也只有此刻在少年面前才會流露出來,“爹娘已經老了,謝府的天不是他們,是我。”
“枕雲即便一輩子不娶妻不入仕,大哥也會養你一輩子。”
“所以枕雲不必為了讨爹娘喜歡,刻意讨好他。”
他是誰?未曾指名道姓,卻又二人都心知肚明。
謝枕雲默默聽着,腳心與手心都貼在湯婆子上感受暖意。
若無诏獄那一次,或許他也會高興自己終于有了一個愛自己的兄長。
可他心眼不大,天生記仇,有些事發生了便無法忘懷。
此刻他雖高興,但比起哥哥,他還是更想要權勢地位。
因為體會過無助的滋味,才知道血脈親情有多靠不住。
所以,對不住了,兄長。
你的好,來得有些遲。
“在上雲京,也只有大哥真的對我好。”謝枕雲放下手裏的湯婆子,“我能依靠的,也只有大哥。”
少年身上總帶着清淡的海棠香氣。
謝淩雲嘆了口氣,将熥好的足衣替他穿上。
暖意逼人,謝枕雲忍不住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好暖和。”
“邊境嚴寒,行軍時無法将湯婆子帶上身上,所以冬日出兵前都會事先熥好衣裳,以抵禦嚴寒。”謝淩雲含笑解釋,“日後枕雲的足衣,都由兄長來熥。”
謝枕雲搖頭:“不行,大哥職務在身,怎麽能陪我在府中消磨光陰?”
交談間,馬車停了。
謝淩雲替他穿好緞靴,率先下了馬車,然後在馬車下接住跳下來的人。
白翅本欲上前,可就連手裏的傘都被奪走,只能失落地站在一旁。
謝枕雲落了地,扭頭瞧見早早在府門前等候的謝青雲。
“外面下着雪呢,你怎麽在這裏等?”
他站在謝淩雲身側,謝淩雲替他撐傘,兄友弟恭,親昵得好似無人能插進去。
分明只一日不見,謝青雲卻敏銳察覺到,他們之間發生了變化。
謝枕雲什麽都沒說,他卻覺得,他已不是謝枕雲心中待他最好的人。
謝青雲暗自攥緊身側的手,走上前,目光落在少年眉眼。
雪天蒼白,遮不住謝枕雲眸底清透動人的水光,總讓人挪不開視線。
“天寒地凍,放心不下你。”
“二弟大可放心。”謝淩雲微笑道,“有我在,自不會讓他出事。”
三人跨過府門,還未走幾步,迎面碰上謝将軍與夫人。
“今日考試如何?”
謝枕雲沒說話,謝淩雲已然擰眉,“三弟身子不好,爹娘關心的便只有考試如何麽?”
“雪天風大,人心卻比風雪還要凍人。”
謝将軍被他刺到,面露怒色,又被身側的夫人拽住。
“你爹也只是關心則亂。”将軍夫人含笑望向被兩個兄長護在中間的少年,“天冷,快些回屋取暖吧,我已命人送了新的紅羅炭在你屋子裏。”
謝枕雲點頭:“多謝母親。”
……
縱使他如今病已好,身子仍舊不好,日日都要服用溫補的藥。
明日便要騎射考試,更是容不得一點馬虎。
好在次日醒來時,他并未發熱。
不像以前在秣陵,在冬日來臨的第一日,身子适應不過來,總會大病一場。
考完騎射,過兩日才會公布名次。只是等兩天後揭曉名次時,謝枕雲難得心虛地摸了摸鼻尖。
騎射皆是倒數第一。
名次是白翅守在國子監門口特意去瞧的,回來時謝青雲與謝淩雲都在。
謝淩雲無奈笑道:“枕雲,有時候倒數第一并非真的墊底,而是以退為進。”
“否則你便不會故意射歪,大哥說得可對?”
謝枕雲沒說話,屋外又傳來腳步聲。
是聞訊趕來的謝将軍與将軍夫人。
待得知名次,他們眼中失望難以掩藏。
一個在鄉野長大的孩子,果然比不得他們灌注精力培養出來的孩子。
謝枕雲咬着唇瓣,無助地望向謝淩雲。
“這麽短的時間內,三弟便能學會騎射,并且寫出一篇完整的文章,已強過國子監許多學生。”謝淩雲道。
謝青雲亦看向他,無聲安撫。
“可是總共也只有三位殿下需選擇伴讀,那陛下與皇後自然只會選前三甲。”謝将軍不悅道,“不能做到最好,不如不做。”
謝枕雲并不慌亂,也未反駁。
不錯,要做就要做到極致,達到目的才罷休。
所以他從不做無用功。
蕭風望早已暗示過他,考試不過是個幌子,謝家已經有一個手握三十萬兵權的将軍,若他太過出挑,只會被忌憚。
只是他的父親遠離朝政太久,只記得自己往日顯赫,早已忘了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