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他的晨晨,活着
第五十九章他的晨晨,活着
葉銘晨醒來是在一輛車上,後腦傳來的刺痛讓他忍不住“嘶”了一聲。
剛才他出門找單紀哲,去敲門卻沒有人應。
他不想錯過這次見到單紀哲的機會,又敲了好一會,都沒有人應,就坐電梯下了樓,可在小區找了一圈沒看到人。
直到發現樓下的便衣警察都撤走了,才意識到可能是邵龍那邊有了新的進展。想着不如就在必經的小道上等單紀哲回來,可剛走進那條寂靜的銀杏樹小道,後腦勺突然傳來一陣刺痛,暈了過來。
葉銘晨摸了下自己的後腦勺,手上染上了血跡,很顯然帶走他的人下了死手。他緊皺着眉頭,坐起了身,正好對上副駕駛上一個男人的視線。
“喲,醒啦?”
男人手裏拿着沾了血的鋼管,露出一口發黃的牙,“那就再給一棒好了。”
開車的男人盯着後視鏡看了葉銘晨一眼,“別給打死了,大老板要活的。”
葉銘晨聞言,立刻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你們……你們是誰?”
他長了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拿鋼管的男人“啧”了一聲,“也是,看着确實不太禁打。”
他揮了揮手裏的鋼管,威脅道:“小子,你可老實點,要是敢亂動,小心我手裏的鋼管沒長眼。”
“是……叔叔我聽話,不要打我。”葉銘晨說完還配合着抖了一下,男人嗤笑一聲,“小白臉就是弱不禁風的,喂,小朋友,聽說你喜歡男人?”
葉銘晨神色一僵,男人了然的挑了下眉,混濁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像是某些爬行動物的眼神,粘膩,惡心,像打量盤中物一樣上下掃視着他,“瞧着是娘們兮兮的……”
他看向開車的男人,笑得暧昧又惡心,“老子還沒嘗過男人什麽滋味呢,要不等會我們倆試試?反正大老板只說要活的,留他一命就行了。”
葉銘晨趁機看向外邊,車已經到了五通橋這邊,離他們小區還不遠,他佯裝換姿勢将背抵在車門上,擡手去按門把手,沒想到他們沒鎖車門。
Advertisement
可能是他外表太有欺騙性,兩個男人連這點防備都沒有,心中不由冷笑,杏眼濃墨沉黑,暈染上一片冷意。
他看了眼前邊的橋兩側,當即就下了決定。
趁兩人說着污言穢語沒注意到他的動靜,直接打開了車門,又突地轉頭撲上去一把奪過了男人的鋼管,毫不猶豫的一管子朝他後腦勺招呼。
男人痛得直叫喚,卻又挨了一棍,幾乎半暈,癱在了車門上靠着。
葉銘晨毫不拖泥帶水,趁開車的男人驚慌轉頭,一棍揮他眼睛上。
鋼管幾乎染滿了血跡,他嫌棄的随手扔到後邊座位。轉頭看男人滿臉鮮血,捂着眼睛痛得直吼吼,面色沉靜,撲上去猛得轉動方向盤往橋一側的欄杆開,他趁機從車門跳了下去。
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直到撞到對面路邊的欄杆上,葉銘晨才被攔住,躺在了路邊。他忍着渾身的刺痛和頭暈,望向另一側的欄杆,發現車竟然沖破了橋的圍欄,掉了下去,只留下了一道破損的大窟窿。
心中一怔,他環顧四周,卻是連一輛車都沒有。
葉銘晨抿住唇,踉跄的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小區走,剛進小區大門,就撞見了滿臉慌張的宋雨柔。
往前走的腳步一頓,他剛想轉身,宋雨柔已經看了過來。看到他渾身的血跡,差點吓死,着急忙慌的跑過來,“這是怎麽回事?你不是去找小哲了嗎?怎麽突然變成這樣?發生什麽事了!”
“沒……”
葉銘晨嘴唇翕動,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目光落在地面上,倏地一震。
剛才情況緊急,他來不及多想,現在緩過勁來,才突然意識到單紀哲那邊可能出事了。
想到這,也顧不得宋雨柔臉上的擔憂,忙說:“媽媽,手機給我。”
“現在都什麽時候了,還提什麽手機!走,回家給你包紮傷口。”
“手機給我!阿哲有危險!”葉銘晨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宋雨柔被吼得一怔,趕緊掏出了手機,撥給單紀哲。
電話響了很久,直到機械的忙音響起,自動挂斷了電話,也沒人接。
“到底怎麽回事?”
宋雨柔盯着手機界面,怔愣的看向臉上還帶着血跡,一臉呆滞的葉銘晨。
“再打。”
說完葉銘晨幹脆奪過了手機,又撥了過去,依舊無人接聽。
他死死攥住手機,眼裏彌漫起紅血絲,不死心的又撥了過去。
連撥了十幾通,一直沒有人接。
“晨晨……”宋雨柔見狀,輕拍了一下葉銘晨。
“阿哲……阿哲……對了!找警察,警察肯定知道!”
葉銘晨目光呆滞,像是沒聽到宋雨柔喊他,自我安慰似的喃喃自語,滿是血跡的手顫顫巍巍的撥通了“110”。
宋雨柔被他這副模樣吓住了,急得紅了眼眶,目光緊盯着他渾身的血跡,心被緊緊揪住。
想拉葉銘晨回家處理傷口,卻被他此時幾乎魔怔的狀态震住,不敢輕舉妄動。但又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能站原地幹着急。
撥通了警局電話,了解完情況,那邊很快就聯系到了單紀哲這邊。
赫傑接過電話,看向幾乎失了魂坐在長椅上的單紀哲,忙說:“你們來五通橋前面的公園,他在這裏。不過他現在精神狀态不太好,我們喊了醫生過來,但看起來他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說完他頓了一下,“也許你們過來他會好點。”
挂了電話後,郝傑走向了單紀哲,對方的眼神幾近無機質,簡直像是只剩了副軀殼。
他盡量放緩聲音,“小哲,小晨沒死,他還活着,剛才我跟他通過電話了,他們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
可單紀哲仿佛聽不到他的聲音,眼睛穿過郝傑的肩頭直直望着不遠處被撞破的那截圍欄。
赫傑見狀,深深嘆了一口氣,只有等葉銘晨他們來了再說。
*
十分鐘前,警車根據監控查到帶走葉銘晨的那輛車,一路追蹤找到了五通橋,卻只看到被撞破的欄杆,衆人都是一驚,下車沖到欄杆邊上才看到車摔下了橋,掉進了河裏。這河不算淺,橋的高度也讓人看得心驚肉跳。
單紀哲當即就要上前,卻被攔住了,他剛掙開兩個警察,卻聽到了橋下的一陣巨響——車爆炸了,河水染紅了一大片,在場所有人都怔住了。
這一刻單紀哲什麽也聽不到,猛地一頭紮進了河裏。
車被炸得零碎,單紀哲潛入河裏找不到丁點完整的部位。八月份,天氣已經開始轉冷,河水刺骨,紮在了他的每一寸皮膚上。
河裏只有散落的肢體部位和車的零件。
單紀哲難以置信的潛進深處找,幾乎忘了呼吸,冰冷的河水嗆進了肺裏,他也随着沉了下去。
葉銘晨死了。
因為他死的。
他才十七歲。
單紀哲閉上眼睛,意識開始變得模糊,渾身洩了氣一樣無力,被冰冷的河水裹住下沉,呼吸被緊密的剝奪,冰冷的窒息感彌漫了全身。
還剩最後一點意識時,他想,如果這一次重生只是他死前的一場夢就好了。
直到臉被人拍了拍他才睜開眼,是警察及時把他救了上來。
他現在渾身濕透了,臉上還淌着水,也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河水,混着臉上傷口的血一直從臉頰淌下,一滴一滴的從眼角滑落。
耳邊是嘈雜的人聲和耳鳴聲,他都聽不太清,直愣愣的從綠化帶的長椅上坐起。
他感受不到這個世界的存在,好像自己的意識在跟自己這具身體割裂開,也在有意的剝離這個世界。
單紀哲望着那截破損的欄杆,壓根聽不到郝傑過來對他說了什麽。
現在這一切不是他死前的一場夢,而是現實。
他真的重生了。
葉銘晨也是真的死了。
那他重生的意義是什麽?
他的信仰死了,他該怎麽繼續活下去?
他不該重生,他害死了葉銘晨。
單紀哲目光渙散,淚水順着臉頰混着血和河水淌在臉上,高懸在天空的太陽透過頭頂的樹葉照在他身上,映襯着他臉上的血痕,像尊淌進泥水的泥菩薩,自身難保。
葉銘晨和宋雨柔慌亂的跑過來時,遠遠就看見了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宋雨柔驚愕的怔在了原地,眼看着葉銘晨一瘸一拐的跑向單紀哲,眼眶的淚花再挂不住掉了下去。
這一個兩個,到底是在幹什麽!
“阿哲。”
葉銘晨上前喊了他一聲,熟悉的聲音讓單紀哲恍惚,轉眼看到葉銘晨時,他呆住了。
渙散的目光緩緩凝滞在了葉銘晨的臉上,從他臉上的傷到身上還沒來得及換,已經破了口子染了血的褲子。他不敢移開半點視線,也不敢眨眼,生怕一個不留神眼前的葉銘晨就消失了,泛紅的眼眶此時更是充血到讓人驚怖。
葉銘晨忍住自己心頭的酸脹,又喊了他一聲,“阿哲,我們回家。”
單紀哲張了張嘴,卻半晌沒發出聲音,只擡頭定定的望着葉銘晨。
他此時面色慘白,臉上挂了彩,現在還在淌血,嘴唇發白,身上的外套有些破洞,都還滴着水。
葉銘晨朝他伸出手,他看了一眼,伸出還冷得麻木的手,緊緊抓住了面前這只手,是熱的。
人死了,手為什麽會是熱的?
單紀哲遲鈍的想着,有些疑惑,嘴裏卻發不出半個音節,任由葉銘晨牽着他。
他注意到葉銘晨腿一瘸一拐的,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抓住,死命擠壓一樣酸痛窒息,有點喘不過氣。
單紀哲木讷的被葉銘晨帶上了車,任由葉銘晨給他脫衣服。身上只剩下薄薄的一件襯衣時,葉銘晨才發現他身上起碼有十幾處擦傷,有的血已經被水洗盡,翻出的皮肉泛着白。
驚心動魄的是後背上有了一道長而深的刮痕,還在滲血,摻進身上的河水一起滴落在了皮質的坐墊上。
葉銘晨把單紀哲的襯衣脫下,把自己破了口子的外套脫下來裹在他身上,鼻頭酸脹,差點忍不住哭出來。這期間單紀哲沒有說話,視線一直落在葉銘晨臉上,看他快哭了,才有反應,輕輕擦拭葉銘晨潤濕的眼尾。
宋雨柔跟郝傑了解完了來龍去脈,跟他道完謝就朝車邊走,剛好看到了這一幕。眼眶的淚水無聲的滑落,她擦去淚水,拉開車門坐在駕駛座上,捏着方向盤的手卻在抖。
一路上她都沒有說話,安靜的開着車。
車裏很安靜,沉默只能聽到車窗外的聲音。
往來車輛的鳴笛聲,街邊人群的交談聲,化妝品店的廣告聲,奶茶店外放的歌聲……
身處地獄的刺骨冷寒被裹着的外套驅散,體溫漸漸回暖,失而複得的心情讓單紀哲緩緩回過神了。
他目光釘在葉銘晨身上,看着他緊咬住下唇,憋着眼眶的淚花,用紙小心翼翼的擦他臉上的淚水和血跡,可稍一眨眼,一顆淚水還是冷不丁的從他眼尾滑落。單紀哲才終于說出了這一路上的第一句話,帶着生澀的語調:“別哭。”
聽到單紀哲的聲音,葉銘晨再控制不住,哭出了聲。撲上去緊緊抱住他,埋進他懷裏大哭起來。
懷裏的身體哭到發抖,止不住的哽咽一點一點的融化着單紀哲剛才被冰冷河水凍住的心髒。
他的晨晨,活着。
鮮活的,正在他懷裏。
單紀哲擡起還有些麻木發涼的手,輕撫葉銘晨的後腦勺,微微傾身,臉貼在他蓬松的頭發上,貪婪的嗅着他的氣息。
橘子味的洗發液,牛奶味的沐浴露。
他又回到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