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第七竅玲珑心
◇ 第30章 七竅玲珑心
“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
花園裏的長椅能坐下兩個人，但此時溫度低，段知淮不自覺地靠近沈敘的身體，一邊說着那天的情形，一邊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
“和我在學校裏聽到的版本差不太多。”沈敘說，“學校裏已經猜翻了天，你留在家裏也挺好的，你要是去學校了，肯定會有很多人來找你打聽的。”
“其實我們班的人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他之前讀初中的時候就有點激進，這次被家裏的事影響到，再加上自己心焦，一時間沒想得開。”
“那他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不太好。”腦海裏不受控制地閃過那天在樓上看到的情形，段知淮眉頭微蹙，露出不忍的神色來。
“你也別想太多了，這件事也不是你造成的。”
“但是如果我不多嘴說那句話……”段知淮喉間湧起一陣苦意，他輕蹙着眉，整個人在清亮的月光下透出一股悲傷和懊悔。
沈敘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安撫道：“你也說了，他情緒很差，已經到了臨界點，任何事都會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所以不能怪你。”
段知淮比誰都清楚，已經發生的事情，再怎麽懊惱也回不去那時那刻，他舒出一口氣，扭頭看向沈敘。
“謝謝你能來陪我。”他眼神柔軟。
要命的氛圍讓沈敘喉嚨微緊，他扣緊外套，光裸的下巴被立起來的領子已經卡住，他正要伸手抹平，誰知段知淮的動作比他更快。
蔥白的手指掠過沈敘的下颚，帶來冰涼的觸感。
沈敘微怔，下意識往一旁偏開了段知淮的動作。
“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回家了。”他起身道。
段知淮似是沒有看出他的逃避，又或許是今晚的沈敘已經比前幾天不近人情的姿态好太多，段知淮已經足夠滿足了。
他也跟着起身，視線追随着沈敘。
“好，到家了給我發個消息。”
沈敘手指微曲，垂着頭避開段知淮的視線。就像是前幾天的疏遠未曾發生過一樣，他只要稍加示好，段知淮便會一如既往地熱烈真誠。
他心裏暗暗惱火，為什麽偏偏段知淮不能像段晉澤一樣當個混蛋，這樣一切都輕松多了。
“你早點回去。”
忽然落到肩上的棉服讓沈敘恍然回神，他擡頭，瞥見段知淮只穿着單薄睡衣而緊繃的身體。
“明天學校見，如果我能去的話。”
“你——”
段知淮自顧自說完告別的話，便快速地跑進了暖和的屋子裏。
借着花園裏并不打眼的光線，沈敘看到他在門後朝自己揮了揮手道別。
段知淮第二天确實去上學了。
段晉澤忙着公事，段知淮在吳織耳邊吹了會耳旁風，吃過午飯後便被送到學校來了。
邊城比誰都跑得快，竄到教室，催促沈敘去樓上了解情況。
“了解什麽情況啊？能不能別再提這事了。”
“哦，忘了，你和段學神吵架了。”
沈敘皺眉：“沒跟他吵架，別胡說。”
“那你不搭理他。”邊城嘀咕道。
沈敘：“……”
“你和他吵架歸吵架，我還是可以繼續和他玩的吧？”邊城試探問道。
“那不随你。”
得了這話，邊城放心多了，正準備上樓去問八卦，下一秒又被沈敘喊住。
“這個你帶去給他。”
是一件疊的整整齊齊的棉服，擠在袋子裏，鼓鼓囊囊的。
邊城哦了一聲，沒多問。
送東西的任務完成了，但邊城并沒有如願以償地問到什麽內容，段知淮他們班班主任在講臺上穩穩坐陣，被盯了好一陣的他只能幹巴巴地擠出一句送東西，班主任才允許段知淮出來一會。
“什麽也沒問到，白跑一趟。”
沈敘視線落在卷子上，頭都沒擡。
“也沒白跑，不是幫我送了個東西嘛。”
“還有這個要給你呢。”邊城從書包裏掏出一個快遞盒，“手機寄到了。”
沈敘忙擡頭，接過盒子，動作利落地拆開。
“但是你得回家充電才能打開呀。”
“知道，這事真謝謝你了。”
“小事小事。”邊城笑着擺了擺手。
“這周末想吃什麽？我請客。”
“那我就不客氣了，吃火鍋吧，天冷得很。”
“好。”
修過的手機還被一個塑料袋封存起來，沈敘把手機放回快遞盒裏保存，小心翼翼地放進了包裏。
這一整天，沈敘的思緒都被即将打開的手機吊着，壓根沒什麽心思看書。熬到晚自習下課還是花了不少定力的，匆忙收拾好桌上的東西後，沈敘起身準備離開。
段知淮徑直走向沈敘，把拎在手裏的袋子放到他桌子上。
“晚上剩了一盒果切，阿姨還煮了梨湯，下下火。”
“你們班就放學了嗎？”沈敘狐疑問道。
“這幾天都是準時放學了。”
“這樣啊……”
“一起下樓嗎？”
那道亮晶晶的視線很難避開，沈敘和段知淮并肩下樓，一同被淹沒在下晚自習的人潮當中。
像是無數次一起放學的日子，這已經是段知淮這段時間以來最輕松的一天了。
他的視線緊跟着沈敘，那人有些失神，步子很緩，已經超過規定長度的黑發翹着邊，擠在衣領旁，随着沈敘走動的步伐一晃一晃的。
“沈敘。”段知淮忽然叫他。
沈敘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被叫住，他茫然回頭，黑漆漆的眸子看向段知淮。
“啊？”
段知淮笑着搖頭：“沒事。”
只是覺得叫你一聲心情會更好。
前來接段知淮回家的車照舊停在學校前的一條街開外，沈敘和他一同走到了車旁。
沈敘這一路都挺沉默的，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從後座下來的吳織面帶笑意，主動開口道：“小敘。”
“阿姨好。”沈敘露出笑，同她打招呼。
她的視線落到高了沈敘半個頭的段知淮身上，面上露出的笑容帶着幾分作為母親的溫柔和驕傲：“冷不冷啊？”
段知淮走向前，乖巧回答道：“還好。”
他已經竄得很高了，手臂被吳織圈住，同樣溫柔的視線再次落到沈敘身上。
“小敘，好久都沒見到你了，有空來家裏吃飯呀。”
沈敘擠出一個笑，翻湧在心間的複雜情緒讓他緊緊攥住了口袋裏的手。
拒絕了段知淮母子倆的上車邀請後，沈敘轉過身，恢複了面無表情的狀态。
他腳下步子逐漸匆忙起來，段知淮給他的那個沉甸甸的袋子此刻顯得有些礙事，他騰出一只手，在單肩包裏一陣翻找，直到握住那個冰涼的手機，才稍微地松了半口氣。
另外半口氣是在插好充電器，看到手機屏幕亮起開機的畫面時松的。
卡頓的手機亮起刺眼的光，鎖屏是一張他和徐芸在三年前拍的合照，有些模糊了，緊靠在一起的母子倆笑得很是燦爛。
不知怎麽的，沈敘忽然間就想到了今天的段知淮和吳織。
是同樣親昵随和的母子倆，只是他和媽媽很難回到照片裏那樣無憂無慮的時刻了。
密碼是沈敘的生日，這很容易解開。
沉重的壓力讓沈敘甩了甩僵硬的右手。
他深吸一口氣，點開微信。
轉了好半晌的微信終于有了反應，入目第一欄便是自己發給徐芸的消息，緊接着第二欄就是段晉澤。
沈敘霎時猶豫住了。
瘋狂在腦內交織的想法将他的理智分崩離析，但懷裏的破罐子本就已經狼狽不堪，總要有親手打碎的一天。
他點進去。
聊天記錄很長，很混亂，開始于一條視頻和威脅內容。
-如果你敢把今晚的事情說出去，我就把這個視頻公開，讓所有人都看看你下賤的樣子。
徐芸只能求饒。
-求你了，我不會報警的。
從這天開始，段晉澤對徐芸進行了長達近一年時間的侵犯和威脅，僅僅是聊天工具上的話都污穢不堪，沈敘不敢想，徐芸究竟在段晉澤那兒受到了多大的羞辱。
一個衣冠楚楚的官員，藏了顆狠毒的七竅玲珑心。
當徐芸第一次妥協，便是他徹底拿捏徐芸的開始。
到最後，他甚至已經把第一次的強/bao曲解成出軌，一邊将徐芸和小三劃上等號，一邊用各個角度的壓力逼迫她。
沈敘幾乎要窒息了。
他緊緊蜷縮着身體，盯住手機屏幕的視線時而模糊，時而清楚，抖個不停的手必須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穩住。
沈敘用力咬住下唇，逼迫自己忍下喉嚨裏翻湧的血意和怒氣的喟嘆。
下一秒，他疾步起身，跌跌撞撞地跑過去鎖上門。
也不知道是哪只腳率先被絆到，沈敘猛地跪倒在地，膝蓋撞擊地面，發出一聲悶哼。
渾身泛起的疼痛讓他無暇顧及膝蓋上的感覺。
直到他看到最新的幾條消息。
那是關于徐芸懷孕後打胎的事情。
段晉澤說，如果不想讓我把事情捅到你兒子面前，你最好是乖乖去把孩子打了，然後辭職滾蛋。
徐芸說，別告訴我兒子，我什麽都聽你的。
一個利落的耳光抽到臉上。
沈敘目光呆滞，滾燙的兩行淚順着臉頰滑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