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第十九章
◎“閉眼。”◎
死一般的寂靜後, 教室裏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大家不要亂動,我去找老師!”
直面這種恐怖片一樣的血腥場景,有些膽子小的同學直接被吓得癱軟在地, 而有些同學還稍微能保持些許理智,嘗試報警或者出門找老師求助。
可是, 他們很快就發現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電話打不出去!我手機沒信號!”
“我手機也沒信號!”
“我也是, 我所有APP首頁都加載不出來!”
“門怎麽打不開……這也沒上鎖啊!”
“你用點力啊!”
“不行, 這門真的打不開,不信你來試試!”
經過嘗試後,同學們很快就發現, 不止是手機沒有信號打不了電話, 就連教室裏的門窗,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封死了,撞門或者砸窗都沒用,人根本無法從教室裏出去。
他們也試過大喊大叫,想引起外面人或者隔壁班的注意,但也就是在這時他們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 整座校園突然變得很安靜, 隔壁班也再沒有傳來唱歌或看電影的嬉鬧聲,安靜得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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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血腥味,恐懼的氛圍在一點一滴地蔓延, 望着躺在空地上的蘇繼青,有人低聲說:“蘇繼青……為什麽要突然自殺?前一秒不是還好好的嗎?”
“……真的是自殺嗎?”也有人喃喃道,“誰自殺能把自己的手直接插進胸口, 再把心挖出來?”
“可是、可是大家剛才都親眼看到了啊, 沒人對他做什麽……是他自己……”
說話的同學聲音越來越小, 漸漸說不下去了。
而直面了現場的韓秋心似乎已經被吓傻了,她身上、臉上被濺滿了血,她卻連擦拭都忘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倒在地上的蘇繼青。
離她最近的孟琪,也是和她關系最好的朋友,見她這樣,孟琪忍着害怕,輕輕把她拉了過來,擔憂道:“秋心……你沒事吧?你別難過,誰也沒想到會突然發生這種事,如果害怕就哭出來吧,大家都在這裏……”
可韓秋心并沒有回答孟琪的安慰,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她,突然擡起手指向她的胸口:“琪琪,你這裏……是什麽東西?”
孟琪疑惑地低下頭,看見自己胸口的瞬間,頓時怔住了。
她的左胸口,心髒的位置,有一顆正在跳動的“心”。
和真實的人類心髒不同,這是一顆“愛心”。
就像戀愛信紙上的那顆愛心一樣,深紅色的,仿佛被浸滿了鮮血,“愛心”的中間,是正在減少的數字,似乎是什麽倒計時。
“這、這是什麽?”
孟琪慌亂地站了起來,神色倉皇,她試圖脫掉外套來擺脫這顆“心”,可是根本沒用,這顆“心”就像投射在她身上的虛影,無法通過脫掉什麽來讓它消失。
于此同時,男生那邊也傳來了驚恐的叫聲:“這什麽鬼東西?!”
發出聲音的人是李竟思,他胸口此刻也有一顆和孟琪一模一樣的“愛心”。
為什麽他們胸口都會有這個東西?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孟琪憤怒道:“李竟思你神經病啊!你是不是在信紙上寫我的名字了?”
李竟思有一瞬間的心虛,随即也大聲說:“反正也是湊數,我懶得花時間多想,寫的時候你恰好在我旁邊,不寫你寫誰?”
“你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嗎你就往上面寫我的名字!你是不是想報複我上次把牛奶倒你球鞋裏?你也不想想自己多久沒洗你那破鞋了,我坐你前面都快被你熏吐了!”
“就是為了報複你怎麽着?有本事你現在來打我啊!”
“夠了!”有同學看不下去了,“這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都少吵兩句,想想怎麽把這個東西弄掉吧!”
雖然吐槽對方吐槽得很來勁,但是這些無法掩飾兩人心中的恐慌。
這個“心”到底是什麽?
是因為在戀愛信紙上寫了名字,所以他們身上才會出現這個東西嗎?
蘇繼青離奇自殺和它有關系嗎?
如果上面的倒計時歸零,會發生什麽?
“要不先把信紙全部撕碎吧?這個東西好像有點詭異。”
有同學提議。
說辦就辦,大家把木箱裏的信紙全部倒了出來,剛好有同學帶了打火機,幹脆直接把信紙全部燒掉。
可是燒掉之後,兩人身上的愛心仍舊沒有消失。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漸漸地也沒人說話了,所有同學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愛心”中間一點點變小的數字。
28……25……22……16……13……10、9、8、7、6……
5.
4.
3.
2.
1.
0.
數字歸零。
什麽都沒發生。
同學們都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臉色發白的李竟思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為了緩解緊張幹笑了兩聲:“哈哈,看把大家吓得,我就說什麽都不會發生吧,大概是什麽惡作劇……”
話音未落,變故徒生——
兩人胸前的“愛心”突然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來!
李竟思臉上的幹笑變成了驚恐,就像被什麽東西控制住了一樣,聲音是他的,語氣卻仿佛不是他自己,他開始無法控制地走向孟琪,對她問出了那三個問題——
“孟琪同學,你可以和我牽手嗎?”
孟琪不知道他是怎麽了,但胸前狂跳的心似乎預示着某種不詳的征兆,她突然想起,蘇繼青就是答應了這三個問題,給出了肯定的答複,所以才——
想到這裏,她臉色慘白,一邊慌張地後退,一邊連連搖頭:“不、不行!”
李竟思面色驚懼,他一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一手捂住自己的嘴,想阻止自己說出那些話,可是他的嘴還是在繼續。
“那你可以和我接吻嗎?”
“不可以!”
“那可以把你的心交給我嗎?”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孟琪捂住耳朵連連搖頭,哭喊道,“不要再問了!不要再問我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什麽都不可以!”
伴随着她崩潰的哭喊聲,李竟思胸前瘋狂跳動的“愛心”突然停了下來,他臉上驚恐的表情也僵在了這一刻。
“砰”——
他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團血霧煙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同學們撕心裂肺地尖叫了起來,僥幸心理徹底消失,有人癱軟在地痛哭不已,也有人連滾帶爬地想要奔向教室外,卻被堅固而緊閉的門窗攔住,無處可逃。
可就連崩潰的時間都沒有留給他們,不過片刻,又有同樣的“愛心”重新出現在了兩位同學身上。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流程,同樣的對話。
幾輪游戲過後,他們終于隐隐明白了這場血腥告白游戲的規則。
凡是姓名被寫在同一張信紙的兩個人,身上會随機出現“愛心”,姓名寫在正面的人要向姓名寫在背面的人“告白”——也就是問出那三個問題(可以牽手嗎?可以接吻嗎?可以把你的心交給我嗎?)。
就算告白者自己不願意說,倒計時結束後,還是會被迫向對方提問。
如果告白對象答應了告白的人,就會真的把自己的心掏出來交給對方;如果告白對象拒絕了告白者,那麽告白者自身就會化作一團血霧。
這是二者中必然會有一人死亡的告白游戲。
要麽自己死,要麽對方死。
生死的威脅下,癫狂的氣息逐漸在密閉的空間裏蔓延。
……
“葉晴、不,小晴,我、我是真心喜歡你的!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被你的笑容迷住了,大家都說班長是學校裏最漂亮的女生,但在我心裏你才是最美的女孩。我一直都想和你告白,但是一直都沒找到機會……”男生望着葉晴,臉色蒼白,他面色扭曲地想擠出一個笑容,卻笑得比哭還難看,“所以、所以我提問的時候,你可不可以不要拒絕我?”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愛心中間的數字也在不停跳躍,仿佛生命的倒計時。
男生是這一輪游戲的告白者。
他語氣卑微中充滿着乞求,似乎是真心在乞求少女的垂憐。
但葉晴并沒有被迷惑,她只是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喃喃道:“可是如果不拒絕你,我就要死……對不起,我不能……我做不到……”
“我都這樣求你了,你還不願意幫我!難道你要眼睜睜看着我死嗎?!”
男生絕望地崩潰大喊,眼裏突然發出刻骨的恨意,他突然沖過來直接把葉晴按到了桌子上,用力掐住她的脖子,一邊魔怔了一般自語道:“沒事的,沒關系!你不願意把你的心給我也無所謂,只要把你的心掏出來就好了!只要把你的心掏出來,我就不會死……”
葉晴一邊掙紮着想要扯開他的手,一邊咳嗽:“放、放手……”
“吳梁你這是做什麽?你是要殺了葉晴嗎?”
旁邊有同學驚呼了起來,試圖去拉開吳梁,卻被直接推開,撞到了牆上。
吳梁面露兇色:“是我想這麽做的嗎?!是她!是她逼我的!都是因為她不肯幫我!”
說着說着就加重了下手的力道,葉晴被他掐得臉色發紅,似乎就快呼吸不上來了。
栀栀看了看周圍,直接拿過一把椅子,用力舉起,“哐當”一聲砸在了吳梁頭上,見他還是死死掐着葉晴脖子,就像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于是她拿起椅子砸了第二下、第三下……吳梁終于松開了葉晴,筆直地向後栽了下去。
栀栀臉上沒什麽表情,面色卻有些發白,她放下沾血的椅子,用還在微微發抖的手把葉晴扶了起來。
葉晴剛剛死裏逃生,還沒緩過來,抱着她哭得昏天黑地。
旁邊有同學終于受不了了,痛哭了起來:“為什麽!大家明明都是同學!為什麽要這樣做!”
栀栀也是驚魂未定,明明自己也很想哭,但還是強忍着眼淚,抱着葉晴輕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可是,世上有些事,就是這麽充滿了戲劇性。
吳梁死了,葉晴自然不需要再回答問題。
但熟悉的“愛心”,再一次出現了。
感受到胸口傳來的奇怪的跳動,原本抱在一起哭泣的兩個女孩突然愣住了。
她們擡起頭,怔怔地望向對方,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自己慘白如紙的倒影。
還有對方胸口那個跳動的“心”。
怎麽會這樣?
為什麽會這樣?
需要問問題的是葉晴。
需要回答問題的是栀栀。
可是誰都沒有開口。
事到如今,該問些什麽,又該回答些什麽呢?
時鐘滴滴答答地走着,沉默幾乎要把人逼瘋。
只是又有多少時間,還能留給沉默呢?
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她擡眼看她。
“你問我問題吧。”
栀栀說。
“不。”
葉晴說。
“你問我吧。”
栀栀固執地重複了一遍。
“我不。”
葉晴也固執地拒絕了一遍。
她的聲音裏帶了哭腔:“我都說了讓你問啊!”
葉晴也哭了:“我不問!”
栀栀試圖去拉她的手,卻被葉晴甩開,她望着她搖了搖頭,僵着身體慢慢退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葉晴深呼吸了幾口氣,顫抖着手,拿起了桌子上原本用來削水果的小刀。
她知道的……她想……栀栀這麽好的女孩子……她那麽溫柔、那麽善良,不惜犧牲自己也想救她……如果她問出了那三個問題,她一定、一定會給出肯定的答複……
甚至就連拖延時間都是沒用的,只要倒計時歸零,她就會不受控制地問出那三個問題……到時候一定會害死栀栀,一定會害死她……所以、所以,為了避免這個結果,她只能、只能在時間歸零前……先了結自己……
名字本來就是她寫上去的,由她來承擔後果也是合理的,對、這是合理的,這就是最合理的辦法……只有這樣、只有這樣,她才不會傷害到栀栀,她才不會傷害到她最好的朋友……
過往時光一幕幕從腦海中劃過。
【“你昨天的物理試卷寫了嗎?栀栀,最好的栀栀,借我抄抄嘛。”】
【“才不借你,你上次直接把我名字抄上去了!”】
【“唔,這家的章魚小丸子好好吃!”】
【“讓我嘗嘗讓我嘗嘗!”】
【“明天去逛街嗎?我知道金沙天地附近新開了一家甜品店哦。”】
【“走走走!”】
【“就算畢業了也要當一輩子好朋友!”】
【“當然啦,等你老了我還要賣保健品給你呢!”】
……
「本來想和你當一輩子好朋友的。」
她想。
似乎察覺到了她想做什麽,栀栀面色蒼白地向前走了幾步,試圖阻止她:“你想做什麽?為什麽要拿刀?”
可是好像晚了,好像太晚了。
葉晴握住了刀,刀鋒已經接觸到了脖頸的皮膚,她咬了咬牙,閉上眼,用力向下一壓——
鮮血四濺的場景。
并沒有出現。
栀栀怔住了。
“哐當”一聲,只來得及劃破一點小傷口的小刀,就這樣直直墜地。
“我是想死的……我是真的想為了朋友去死的……”葉晴頹然地跪坐在地,失魂落魄地捂住臉痛哭了起來,“可是我太害怕了,我太害怕了!我以為我有這個勇氣……可是我做不到啊!我真的做不到!!我不敢…我太懦弱了…我根本沒有親手用刀劃開自己皮膚的勇氣……我不想死,我也不想栀栀死,可是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
就在她痛哭的時候,倒計時已然歸零。
胸前的心狂跳了起來,就像即将爆炸的定時炸彈。
葉晴臉上的表情重新變得恐懼了起來,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步步向白栀靠近,滿臉淚水:“我不想死……栀栀……你救救我好不好?你救救我好不好?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或許都是這樣的吧,不真正到最後的生死關頭,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人,原本勇敢的人也許會變得怯懦,原本怯懦的人也許會變得瘋狂,原本瘋狂的人也許會變得願意犧牲,原本願意犧牲的人也許會不顧一切地想要活下去……
可是,難道這樣,就能借此譴責那些在生死關頭不夠勇敢的人了嗎?
或者說,又有多少人,能在生死關頭勇敢起來呢?
如果和你朝夕相處的朋友,你最好的朋友,在死神面前,這樣恐懼地、期待地、殷切地求你救救她,又有多少人能忍心,堅定地說出拒絕的答案?
明明前幾天,你們還在談論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後的自己會變成什麽樣的大人。
如果她真的是栀栀,大概真的會願意犧牲性命救葉晴吧。
白栀想。
但是很可惜,她不是栀栀。
她從來都不是栀栀。
白栀對這個世界始終有種抽離感,她很清楚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哪怕她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十幾年,她也從沒有把自己當作這個世界的一員,所以她從不和任何人交心。
所以她不在乎任何人,不在乎重男輕女的父母,不在乎熊孩子一樣的弟弟,不在乎老師同學閨蜜,不在乎這個世界到底存在什麽樣的異常——甚至不在乎兩位奇葩又離譜的攻略對象。
她真正在乎的只有任務。
因為那是她通向自由的唯一道路。
為了這個道路,她可以放棄一切,犧牲一切。
當初淩漾死了,她心裏照樣沒什麽波瀾。
何況是葉晴呢?
何況是同學呢?
所以她才能在明知有異常的情況下還不去阻止。
因為和任務無關的一切,都是額外工作。
栀栀已經哭到崩潰。
而白栀還能冷靜地在心裏思考今晚發生的一切。
不做人設外不該做的事,在保證核心利益的情況下把角色扮演到底。
「對不起,葉晴。」
「對栀栀而言,你一定是她一輩子的好朋友。」
「但是很遺憾,對我來說,你真的沒那麽重要。」
……
“……可以把你的心交給我嗎?”
葉晴一步步向她走近。
她已經問完了最後一個問題,望向栀栀的眼裏充滿了恐懼、哀求、期待……以及對生的渴望。
“我……”
栀栀怔怔地望着她,眼眶慢慢紅了起來,她下意識張了張嘴,向葉晴的方向走了幾步,肯定的答案似乎就要脫口而出。
可是下一秒,無數的“黑線”和“白線”突然出現,她的嘴被“白線”瞬間圍住合攏,根本發不出一點聲音,腰也被“白線”纏住,她像只小貓似的輕松地被往後提了一大段距離,直直地撞進了來人的懷裏。
“閉眼。”
那人說。
可是,還是太慢了。
或者說,是“黑線”太快了。
在她閉上眼的前一刻,她就已經徹底聽不到葉晴的聲音了。
【作者有話說】
葉晴是随手寫的名字,因為覺得大家都是充數的,她對栀栀沒有哪方面的意思,本文無百合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