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第二十八章

◎“畢竟喜歡這種東西,總是要排在很多東西之後的。”◎

白栀讓異化社的成員留下來處理遺體, 自己則去找方社長彙報好消息。

再一次在異化社見到方清慕,白栀又有了和第一次見面截然不同的感受。

這種感覺很微妙, 就像重新認識了這人一樣。

但方清慕顯然沒有她那麽多愁善感,一見到她,就激動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們贏了是嗎?我聽說了!栀栀你們做得太好了!祂的心髒呢?你帶來了吧?”

“……方社長?”

栀栀疑惑地望着她。

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有點太急切了,方清慕略有些尴尬,轉而溫和道:“祂的心髒蘊含着很恐怖的力量,不是一般人能接觸的,必須要交由異化社保管,進行特殊處理……所以你把祂的心髒帶來了嗎?”

“啊?”栀栀一臉忐忑,“居然還要進行特殊處理嗎?可是來的路上,我覺得拿着一顆心髒實在太血腥了, 就把它燒掉了。”

“什麽?!你把心髒燒掉了?!”方清慕的表情瞬間變得極其猙獰,看見栀栀害怕的神情,她又極力調整了一下表情,強笑道, “……栀栀, 別開這種玩笑了, 我先前不是已經和你說過心髒很重要要妥善處理了嗎?你這麽聽話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就把它燒掉?這一定是玩笑話對不對?現在時間緊急, 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好嗎?告訴我,祂的心髒到底在那裏?”

她緊緊握住白栀的手,用力到仿佛指甲都要深陷進去。

栀栀眨着眼,天真爛漫地沖她微笑了一下:“方社長, 就算我差點壞了你的大計,你也不用這麽氣急敗壞吧?一場戲離結束還有幾分鐘, 就迫不及待想脫掉戲服, 你這演員做得實在太不敬業了。”

“噢, 不對。”白栀糾正了自己的說法,“我不該叫你方社長,我應該叫你葉社長。”

“對吧?葉尋真社長。”

方清慕的表情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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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上的迫切、焦急、貪婪……一一散去,就像第一次認識白栀一樣,她仔細看了她一會兒,臉上又挂上了那種溫柔的、可親的笑容,似乎還有些許困惑:“白小姐,我聽不太懂你在說什麽。”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白栀被逗笑了,“雖然我很讨厭這個流程,但好像還是不得不走一下……好吧,讓我想想從哪裏開說起呢?”

“要不就從淩漾那場葬禮開始吧。”

“接到淩漾車禍去世的消息的時候,我就隐隐有些懷疑,這場車禍來得實在太巧了,巧到不像是意外,反而更像是人為。”

“雖然淩漾從未說過,但我并非全無察覺,我早就覺得淩漾父母的死或許和趙紹晖脫不了幹系,他背地裏似乎也一直在調查這件事。再加上他提前立好了遺囑,我幾乎百分百肯定,淩漾的死一定和趙紹晖有關系,就算不提父母,僅從利益的角度上來分析,趙紹晖也是收益最大的那個人,畢竟淩漾一死,淩氏集團不就完全被掌控在他手下了麽?”

“以上的推論并不存在邏輯上的問題,但是很快,我就發現了一個矛盾點。”

“淩漾留給我的遺囑,存在一個我想不通的地方。”

“我現在還記得遺囑是怎麽寫的——‘一旦他發生意外,他死後名下的所有資産和淩氏集團的股權,将全部由我繼承’。”

“乍一看好像沒問題,但關鍵就出在‘淩氏集團的股權’上。”

“趙紹晖想殺淩漾,一方面是因為要掩蓋他父母的死,另一方面是想奪取淩氏集團,其中股權的劃分就關系到這一點。淩漾明明對此心知肚明,為什麽還會把他名下的股權留給我?難道他就不怕趙紹晖在他死後,會出于利益關系對我下殺手嗎?畢竟這種事他幹過也不是一兩次了。”

“如果我是淩漾,我心知肚明有個人對淩氏集團的股權觊觎已久,甚至會不惜為此痛下殺手,那我又怎麽可能在分配遺産的時候,把這種催命符一樣的股權留給白栀?這不是想害死她嗎?”

“所以,在拿到遺囑的時候,我一度懷疑這份遺囑被人篡改過。”

“最有嫌疑的人應該就是趙紹晖了,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如果趙紹晖有這個篡改遺囑的本事,那他幹脆直接把股權寫成留給他自己好了,幹嘛還要先給我再策劃殺掉我轉回股權?這不是多此一舉嗎?所以這份遺囑不可能是趙紹晖篡改的。”

“我又想了想,遺囑經過公證,從它誕生到被送到我手上,只經過了秦叔一個人。而秦叔又是淩家的舊臣,對淩漾父母忠心耿耿,在淩父淩母死後這份忠心又被延續到了淩漾身上,怎麽想,他都不可能背叛淩漾。”

“問題說到這裏,好像進入了死胡同,但那天見到你,聽你說起淩家的事的時候,我突然靈光一閃,我想的确,秦叔不可能會背叛淩漾,因為淩漾是淩父淩母的孩子,他對淩父淩母忠心耿耿,自然不可能背叛他們的孩子。但假如——假如淩父淩母當初沒有死呢?”

“如果淩父淩母沒有死,那麽秦叔優先聽從的當然應該是淩父淩母的命令,而不會是淩漾的命令。從這個角度上分析,之前的矛盾點瞬間就解釋得通了。”

“我先前就覺得奇怪,雖然我從未見過淩漾父母,但就從我所知道的信息來看,淩漾的父親和母親都是極其有手段有城府的聰明人。”

“淩漾的父親,是從淩家這個豪門中厮殺而出得到家主之位的聰明人。淩漾的母親,是出身清貧,但卻能憑借自身聰明才智在學術領域頗有建樹,甚至嫁進豪門的聰明人。”

“這兩人怎麽看也不像是蠢人,怎麽就好像看不穿身邊那些壞人的真面目呢?如果說看不穿趙紹晖的真面目,看不穿背叛他們的淩氏高層的真面目還能勉強說得過去,但是連一個扭曲善妒、又不太會僞裝情緒的保姆都看不穿,未免也有點太侮辱智商了吧?”

“除非,不是他們看不穿這些人的真面目,而是這些自以為聰明的蠢人,早就成了這兩位聰明人手下的棋子。他們所走的每一步,看似是遵從自己心意而行,實則全都是被有意促成的,其中并無多少自由意志可言。”

“在知道異化社的存在的時候,我就隐隐覺得有種即視感。異化社誕生的時間很長,最早可以追溯到古代;異化社勢力分布很廣,全世界都有分屬機構;異化社資金鏈龐大,能供養起這麽多的異化者——誕生時間長、勢力分布廣、資金鏈龐大,怎麽感覺符合這三個條件的,還有一個龐然大物呢?”

“淩家,不就是完美符合這三個條件的龐然大物嗎?仔細想想,幾乎是從淩家先祖發家的時候,異化社也就開始存在了,異化社簡直就像是淩家的影子一樣。”

“所以我又誕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傳聞中淩家人總是難以善終,年紀輕輕就會以各種方式枉死。我想其中應該的确有夭折的存在,但會不會更多的淩家人,只是由明面轉為地下,通過假死洗掉自己淩家人的身份,轉而掌握異化社呢?”

“外人看來毫無瓜葛的兩個龐然大物,它們的高層可能自始至終都沒變過,異化社的掌權人,自始至終都是淩家人。你們通過掌控異化社和其中成員的力量,來達到排除異己讓淩家越發輝煌的目的;反過來又通過淩家給異化社輸送資金和資源,讓異化社成為裏世界說一不二的存在。如此一來,二者同時壯大,無論是明面上還是暗地裏,你們這個家族的人,都逐漸掌控了整個世界,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主宰。”

“啊,當然,你們到底不是真正的主宰。因為你們很清楚,這個世界真正的主宰是淩家先祖當初帶回來的那個‘規則’。我猜你們可能是想讓祂成為淩家的後人,通過‘血緣’的方式借此奪取祂的力量。”

“具體怎麽做的我不太清楚,但結果很可能是失敗了,因為很顯然,你和你丈夫并沒有得到足以掌控世界的偉力,反而被逼得不得不提前假死,隐于暗處,躲過‘規則’的追查,再伺機想辦法。”

“這些年,你們應該一直在暗中監視淩漾吧?因為我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一件事,在淩漾出車禍去世前,很長一段時間,我老覺得有人在監視我。我一度以為監視我的人是淩漾——他這個變态行為我早就知道了,因此沒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我親眼見到一個偷拍男在我面前自殺。”

“我當時就覺得很奇怪,淩漾變态是變态了點,但心理也算不上扭曲啊,不至于說派來監視我的人被發現了,就要自殺謝罪吧?與其說是自殺,倒不如說更像是被滅口了。”

“那個男人偷拍的照片裏,雖然大部分出鏡的只有我,但是仍然有一小部分把淩漾也拍進去了,甚至仔細想想,那些照片好像都是我和淩漾在一起的時候被偷拍的。”

“到了這個時候我才恍然大悟,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個男人是你們的手下,他真正想監視的人其實是淩漾,而不是我,只是因為我和淩漾總是形影不離,又為了掩人耳目,所以幹脆拍我,這樣一來就算被發現了,別人也只會以為他是變态,而不會往其他方面想。”

“江何的死也是同理,此前我問過江禮,他說他哥哥覺得我身上有件事很奇怪,所以在暗中調查我。江何是異化社的人,想調查什麽東西也會更容易,一旦他發現了那個偷拍男自殺的案子,順着這個方向往下察,以他的身份很可能會調查到淩家——甚至調查到你們身上。”

“而江何又是個剛正不阿的人,一旦發現了真相,威逼利誘對他來說都沒用,他很可能把這件事公之于衆,到那個時候淩漾也就知道了,你們的死期可能也就真的來了,所以為了杜絕被發現的風險,你們幹脆直接殺人滅口。”

“現場留下的能量波動,和趙紹晖被害現場留下的能量波動相似也很好理解了。趙紹晖的确是淩漾殺的,但江何是你殺的。江禮算是淩漾生物學上的克隆體,因此被影響擁有和淩漾相似的能力,而你作為淩漾生物學上的‘母親’,我猜想在懷着淩漾的時候,你很可能受他影響,也擁有了那種能力。所以不止是淩漾和江禮的異化屬性相似度高達99%,如果真的測試,你們三個人的異化屬性相似度應該都高達99%。”

“殺死江何對你來說是一箭三雕的計劃,第一,你阻止了他對真相的調查;第二,你通過殺人手法把嫌疑引到了淩漾身上,而以他的性格一向不屑為此争辯;第三,江禮是江何的弟弟,他會為哥哥報仇,那麽很有可能和淩漾對上。如果他們最終兩敗俱傷,對你來說自然再好不過,如果不能,就算只是制造點麻煩也是不錯的。”

“但你沒想到的是,江禮并沒有完全按你的劇本走,雖然他也懷疑過淩漾,但他大約潛意識裏覺得有哪裏不對,所以并沒有貿然與淩漾為敵。”

“這條計劃眼看就要走不通了,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于是你又啓動了自己準備已久的第二個計劃——‘林雨薇事件’和‘血腥告白事件’。”

“我想,如果不出意外,你的計劃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你了解林雨薇的心性,知道她對現在的生活有諸多不滿,于是你僞裝成好心人,資助她将她轉到景明來,通過落差和對比進一步強化她對現在的不甘,引誘她産生想要替代我的想法,随即再引誘她異化。”

“如果你的計劃成功了,林雨薇真的替代了我,在血腥告白這件事上,她就極有可能把淩漾的名字寫上去,屆時擁有着我的面容的林雨薇再去向淩漾‘告白’,就很有可能得到他的心。當然你并不确定林雨薇能成功,不過失敗了也無所謂,大不了就是損失一個林雨薇而已,對你來說棋子多的是,根本不需要珍惜。”

“那場血腥告白事件發生之後,我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這場‘異化事件’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單純為了折磨有情人?就愛看小情侶裏活一個死一個?感覺好像都不太對。後來我才想明白,死不死人不是這場異化游戲的重點,得到‘心’,才是這場游戲的重點。而又是誰最想得到誰的‘心’呢?上次見面,你已經親口把答案告訴我了,所以我才能把這一切串聯起來。”

“老實說,葉社長,你和你丈夫真是我見過的最符合‘資本家’這個定義的存在了。為了得到你們想要的利益,你們利用了能利用的一切——親人、朋友、愛人、下屬、人類、異種、陌生人、異化者、甚至自己的身體乃至整個世界——都被你們利用得徹徹底底,其中不乏趙紹晖這種被賣了還一心一意替你們數錢的,你們差一點就成功了——但到底還是差了一點。”

方清慕——不,應該說是葉尋真,葉尋真含笑望着她,面容上竟然露出了少許驚訝之色:“不錯,看來你沒有我想象的那麽蠢。不,應該說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多了。”

“不過有一件事你說的不對,我和我丈夫并非合作關系——或者說,不完全是合作關系。”

“淩家一開始的确是把我當作實驗的‘母體’,我對此心知肚明,但還是義無反顧地嫁進了淩家,因為我覺得這沒什麽不好的,機遇往往伴随着風險,有幾個人能有真正掌控整個世界的機會?既然機遇擺在面前,為什麽不去試一試呢?”

“所以很快,我就挑明了一切,和我丈夫達成了合作關系,我們約定好事成之後共享權力——真可笑,真正有野心的人,誰願意把至高無上的權力和對方分享呢?”

“所以有一點你說錯了,趙紹晖制造的那場車禍裏,假死的只有我一個,至于我的丈夫,對我來說他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唯一的價值是給我們的‘假死’增加可信度,所以我将計就計,讓他真的死在了這場車禍裏。他死後倒是沒說什麽,想來應該也沒什麽意見吧。”

“那淩漾呢?”白栀靜靜地望着她,“在淩漾以人類的身份活着的那段時間,他是真的把你們當父母看待的,就連最後會死,也是因為一直在追查你們死亡的真相。”

“是這樣嗎?”葉尋真似乎有點驚訝,她搖了搖頭,“那個孩子……不,是‘規則’。你知道嗎?‘規則’其實很愚蠢,甚至有的時候,我覺得祂天真得像個小孩子,分辨不了人心的好壞。最初我只是佯裝成一副溫柔慈愛的模樣,問祂願不願意當我的孩子,祂竟然就這樣懵懵懂懂地同意了。”

“所以,你是以什麽立場來詢問我的呢?”葉尋真饒有興趣地說,“你似乎是很喜歡他,但最後還不是說背叛就背叛了?”

“是啊……”白栀輕聲說,“畢竟喜歡這種東西,總是要排在很多東西之後的。”

“白小姐,不得不說,你讓我挺驚訝的,你幾乎猜對了我的所有計劃,如果時間再提前一點,哪怕就是昨天,你說出的這些話都會直接宣判我的失敗。”葉尋真遺憾地說,“但是很可惜,現在時機不太對,太晚了,你說的這些猜測已經找不到确切證據了,就算你把一切公之于衆,也已經來不及了。”

“是的。”白栀點頭認同,“我上面說的這些猜測就只是猜測,現在已經來不及找确切證據了,要認同還是要否定,對你來說也就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我都無所謂。”

“因為我不是來給你定罪的。”她微笑起來,“我是來殺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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