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第二十七章

◎哪怕這個期望，是有毒的。◎

這把三棱刺, 淩漾很熟悉。

這是他曾經送給她的禮物，如果他不在她身邊, 他也希望她可以用它保護好自己。

而現在，它卻成為了洞穿他胸口的利器。

他不可置信，疑心這是否是一場幻境，但現在在他面前的又分明就是她本人。

如果是平時，哪怕全世界的異化者加起來，也絕不可能傷到他一根頭發。

但此時的他，剛剛強行修正了整個世界的命運，史無前例地虛弱。

無數異化武器瞄準了目标，密集的子彈仿佛瀑布一樣傾瀉而下，對準的卻不是淩漾, 而是白栀。

如果對準淩漾，他一定有辦法避開，但如果對準白栀，他一定會替她擋下這次致命的攻擊, 以至無暇顧及自身。

他們賭對了。

無數“黑線”和“白線”仿佛形成了一個堅不可摧的繭, 将他懷裏的少女緊緊包裹在了其中, 與此同時, 火星四濺，數以萬計的異化子彈穿透了他并未設防的血肉之軀，血花一朵朵綻開，他身上幾乎再沒有一個完好的地方。

原來一切都是陷阱, 從他踏進門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為他布下了天羅地網。

似乎是确信他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 火力覆蓋停了下來, 被他牢牢護在懷裏的女孩連忙推開了他, 就像沾到了什麽髒東西似的，急急往後退了好幾步。

淩漾被她推得趔趄了一下，但他還是望着她，死死地望着她，那雙布滿血絲的眼裏好像還帶有一絲微渺的期望，不肯相信她竟然會背叛自己。

果然，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白栀突然又折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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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把最重要的忘了。”

她自言自語道，伸手握住插進他胸前的三棱刺，用力一攪——

劇痛襲來，他痛得眼前發黑，幾乎快要站不住。

“怎麽取不出來啊……難道是沒有獲得規則許可的緣故嗎？”她苦惱地撓了撓頭，短暫思考了一下，睜着大眼睛望着他，仿佛在索要糖果般甜甜地微笑起來，雙手合十道，“淩漾，可以把你的心交給我嗎？拜托你啦！我真的很需要！”

即使雙手沾滿了他的血，她笑起來的樣子還是這麽天真可愛，足夠讓他忽略胸口傳來的痛楚。

他怔怔地望着她，有些恍惚地笑了一下：“……好啊。”

或許是剛才感受到的痛過于超标，所以哪怕心髒被活生生挖了出來，他竟然也只是覺得還好。

終于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女孩捧着他的心歡呼雀躍了起來，開心地伸手抱了抱他：“謝謝你！我就知道你什麽都會答應我的！你對我最好啦！”

他很疼，全身都很疼，但因為她笑了，所以他也下意識地笑了。

可就連扯一扯嘴角心髒都被拉扯得痛，他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麽，胸膛裏空蕩蕩的，他的心明明已經被她拿走了。

“……為什麽？”

他望着她，輕聲問，輕得仿佛一個随時可能破碎的夢。

“……诶？”女孩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麽，無辜又為難地眨了眨眼，“……‘為什麽’？什麽‘為什麽’？除掉怪物，維護世界和平，這不是每個人類都會做的嗎？哪有什麽‘為什麽’啊？”

不止是疼痛所致還是什麽原因，他垂下的睫毛很重地顫了顫：“‘怪物’？”

“對啊。”女孩認同地點了點頭，“能死而複生，還擁有這麽多奇特的能力，不是怪物是什麽？老實說啊，在你身邊的這些天，我真是覺得害怕又惡心，一直都在忍辱負重呢……”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怎麽？幹嘛這幅表情？難道你以為我留在你身邊，是因為真的喜歡你嗎？”

淩漾許久都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啞着聲音說：“……那你為什麽不離開？為什麽離開了又要再回來？”

“不這樣做，怎麽讓你相信我，怎麽讓你徹底放松警惕啊？”

“可是你說……”他扯了扯嘴角，到底笑不出來，“你說你想永遠和我在一起，你說以後的生日都不會讓我一個人……”

她歪了歪頭，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話：“我随口說說的嘛，你怎麽當真啊？”

“你說謊，我不信這是你的真心話。”他低聲說，擡頭看着她，眼裏竟然有了幾分懇求，“是我……是我哪裏做錯了嗎？你是因為心情不好才會這樣對不對？對不起，我知道你最近不太開心，我想讓你開心一點，所以我——”

他擡起沾滿血的手，似乎是想再摸摸她的臉。

卻被白栀反手拍開，她應激似的往後退了一大步：“別碰我！你身上全是血！惡不惡心啊！”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厭惡的眼神，仿佛要将他千刀萬剮。

就連呼吸都是刺痛的。

“……真是夠了。”白栀撇過頭，厭煩地嘆了口氣，“只是殺個怪物而已，明明做的是好事，你這種反應，怎麽反而搞得好像我是壞人一樣？”

她不想再廢話了，拿過一把異化手槍，熟練地裝好子彈、上膛、擡手。

槍口直直地對準了他的眉心。

這麽近的距離，其實只要他想，不管是阻止她還是殺了她，都是很容易做到的事。

但是，他什麽都沒做。

他什麽都沒做，只是面色慘白、一動不動地望着她。

血色的眼眸中似乎帶了幾縷至死方休的偏執。

已經到了這一刻，他都還是不肯相信她會真的背叛他，他都還是對她抱着一絲虛無缥缈的期望。

哪怕這個期望，是有毒的。

人總是這樣，不撞南牆不回頭。

她是這樣，他也是這樣。

“死人，就應該好好地呆在地獄裏。明明已經死了，還要複活，還要出現在別人面前，這讓活着的人多為難啊……你說是不是？”

白栀嘆了口氣。

她沒有一絲猶豫，對準目标，指節發力，幹脆利落地扣下了板機。

“砰——！”

槍響了。

他沒有防禦，也沒有避讓，像被抽幹了生氣的破爛玩偶一樣倒了下去，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慢慢黯淡了下去，直到最後一絲光也徹底消失。

“太好了！我們成功了！”

現場響起了一片歡呼聲，來參加這次行動前，所有人都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大家都崩着一根筋，生怕一個不慎就會全軍覆沒。

但沒想到實際戰鬥起來竟然這麽簡單，傳說中恐怖強大到能操控整個世界命運的怪物原來也不過如此，他們甚至還沒動用備用方案，就這樣輕輕松松殺死了他。

這好像是個王道少年漫結局，由江禮帶領的主角團終于殺死了邪惡的反派boss，最終happy ending。

就像是完成了一件長久以來的心願，所以可以暫且放松一下，但白栀并沒覺得輕松，她只是望着那個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最後的眼神還回蕩在她腦海裏。

痛苦、受傷、執拗、無望……

她又想起了初次見面，那個面無表情高高在上，精致空洞得仿佛沒有靈魂的男孩。

那個時候，她會想到有朝一日，她能在他眼裏看到這麽多情緒嗎？

不知道。

她也不覺得這很重要了。

反正他已經死了。

他已經死了。

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她離離開這個世界，又更近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