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就算不為了那些解藥,也得為口腹之欲着想,高素之鐵了心要去當“近水樓臺”。整個齊王府中她最大,一句話吩咐下去呢,下人們立馬開始照辦,熱火朝天地前往王府東苑去。
王府占地廣大,作為內眷活動的東苑呢,也有許多有名、無名的院子。高素之的後院沒什麽人,那些院子有人照看着,可精心程度就比不上高素之在的正院了,非得收拾一番,讓院子裏沒一根雜草、桌上沒有半點塵埃,才能請人過去。
高素之的一句話頂多讓下人忙些,但對東苑蒹葭園裏的王妃王映霜來說,可就是一個巨大的沖擊了。京中關乎高素之的流言頗多,其中一條就是“不近女色”。
在潔身自好這點上,高素之跟諸王有着很明顯的不同。一開始聽到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嗤之以鼻,其中包括王映霜,誰知道後院中真實情況如何啊?等嫁入齊王府中,她才驟然發覺,還真是如此。
其實也不算是恐懼女人,她那是恐“人”,除了幾個打小跟着她的老人,她幾乎不讓旁人近身,甚至作出新婚夜冷落妻子的事兒來。
當然,這些對王映霜來說是好的,一道賜婚聖旨打破她對未來的企盼,她無法從牢籠中掙脫,卻也沒有做好接受一切的準備。她跟高素之保持着一種互不幹擾的默契一個月,可現在要被打破了。原本的東西相隔,很快就變成毗鄰。
“娘子,怎麽辦?”蒹葭園中奴婢也是慌成一團,以往齊王不會往這邊來,她們就沒有機會見到齊王的兇惡,不用擔心自己的性命,可現在那尊煞神她要來了!她會不會無緣無故發瘋?她會不會杖責奴婢,就算打死了也只用草席一卷扔出?
“慌什麽!”年級頗大的張嬷嬷斥責一聲,她跟蒹葭園中的大多奴婢一樣,是王家的家生子,跟着王映霜陪嫁來的。她的職責是引領王映霜踏上一條閨秀們要走的路,可面對着齊王這樣的主,她連“開枝散葉”四個字都懶得說了。朝着王映霜一躬身,她溫聲細語道,“我去吩咐她們少走動。”
王映霜心不在焉嗯了一聲,按理說高素之在這邊選院子,怎麽都得知會她這個女主人一聲的,可高素之身邊的人似乎沒這樣想,只顧着自己裏裏外外地奔忙。王映霜也無意替自己攬事,問也沒問。她管不着高素之,只苦中作樂似的想着,至少沒來自己的蒹葭園裏。可能高素之也有難言之隐?念頭從王映霜腦海中一閃而過,她沒再繼續深思。
高素之沒想那麽多,在陌生的世界裏,過完第一個夜。要說難捱也未必,一些時代的局限性不用提了,至少空間環境上比她在現代社會要好,她當初一個人被已經離異的家長當成皮球踢來踢去,住得最舒服的也只是大學寝室,說起來還不如王府裏的一個狗窩。
雖然這身份是個炮灰吧,但皇室子弟,有十足的“驕奢淫逸”的條件,再者她有病這幾個字深深地烙刻在群臣的心間,他們放棄了規勸她,至少耳根子能得到清靜。
但高素之的“清淨”在第二天就沒了。
府上的奴婢們不敢勸高素之,可有一人敢,她便是燕國夫人楊菩。這楊菩是皇後的親信,以乳養皇長子之功勞得封國夫人。
本朝沿襲前代舊制,按理說太子乳母都只可封郡夫人,可實際上,皇後、太子諸王、諸公主的保母都會得到郡夫人甚至是國夫人的封號。高素之因為瘋症見棄,不過待遇沒跟着削減,皇後對她特為照顧,泰始帝那邊呢,偶爾也會關心幾句“長子”,在物質上補償她。
總之燕國夫人楊菩是個與高素之有着千絲萬縷關系的重要角色,她也不用擔心自己被暴虐的高素之打罵。她雖然自己有府邸,可大半時間是留在齊王府照顧高素之的,甚至掌握着王府的中饋——在王映霜嫁入王府後也不曾交出。乍一聽聞高素之要住到東苑去,她立馬來了,第一句就是:“大王萬萬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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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素之別的沒有,反骨一身,聽到“不可”兩個字呢,下意識要反着來,可理智讓她選擇懸崖勒馬,她回憶着書中原身會有的姿态,大馬金刀地坐着,沉着嗓音問:“有何不可呢?”
楊菩左右看了兩眼,一擡手将下人屏退了。她往前邁了一步,嘆息道:“您的身份與衆不同,得小心些。”
高素之一聽就知道她指得是自己的女兒身,至于要小心的人,非王映霜莫屬了。高素之很贊同楊菩的話,但王映霜是她不可能放開的“充電寶”啊,再說了,她又沒有跟王映霜住在一起。于是,她幽幽地注視着楊菩,微笑道:“西邊風水不好,夫人不用擔心,我沒有與王妃共處一室。”
她覺得那幫人呢,都很奇怪。在她娶妃的時候,很殷勤,将阻礙的聲音一一排除了,可等到婚禮成了後呢,卻不希望她跟王妃在一起。只将這門婚事當作一種形式,至于王映霜本人如何想,從不在她們考慮的範圍內。
“王妃畢竟是王氏女。”楊菩眉頭皺了皺,見高素之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耐着模樣解釋道,“右相家情況很是複雜,盤根錯節,讓王妃知道了,有可能會對大王不利。”
高素之知道楊菩指得是王家的婚姻關系,王、盧、鄭、崔是當今屈指可數的四姓,像他們這些自矜門望的大士族有着“內婚”的傳統。社會上既然以四姓為美,那皇室定然要橫插一腳了。
于是,要論起關系來,王映霜是她的王妃,而王映霜兄長王泓呢,在魏王府當錄事參軍,她的姐姐王清霜呢,則是嫁給魏王妃之兄也就是崔皇後兄子。至于王映霜的母親是盧家出身的,而盧家有位女兒是晉王妃。
楊菩想要防備的并非是高素之的同母弟魏王,而是元貴妃所出的晉王。但是在高素之看來呢,兩個都是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魏王高望之雖然是她同母胞弟,可他就是書中千方百計除掉她的可恨男主;至于晉王高慕之,就是比她小一天的,争奪“長子”之名失敗的。
朝堂上的立儲之争呢,就是圍繞着這兩人展開的。高望之雖然比高慕之小,得了嫡出這一名份,再加上皇後是四姓出身的高門貴女,士族們當然傾向他了。至于高慕之,她的母親元貴妃是前朝皇室出身,跟從前朝入本朝的勳貴們關系極為要好,得到勳貴的大力支持,這會兒泰始帝還沒要死的跡象,這倆就開始明争暗鬥了。
卷入書中漩渦裏,想要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當然,高素之也沒打算将她的心裏話跟楊菩托出。這楊菩效忠的是皇後,在她的眼中,她跟高望之姐弟之間是沒什麽矛盾的。有時候高望之那邊的人還會自楊菩這打探齊王府的消息,楊菩只當是弟弟的關心,一一交代了。她沒什麽壞心思,可帶來的後果很不妙。高素之不想針對楊菩,但王府中的事情,她還是少插手為好。
“夫人一心為我好,我也知道。”高素之對着楊菩很認真地點了點,可沒等楊菩露出喜色,她就将話題一拐,蕩到了王府的産業上,說,“我最近行事處處受掣肘,三餐也不合心意,王府中是沒錢了嗎?”
楊菩:“……”這話正常人說不出來,但要是高素之,那就合理。雖然高素之極少在她的跟前露出狂怒之色,但言談之間要以常人視之,也是不可能的。楊菩擡頭,她露出一抹和善慈愛的笑,問道,“不知大王要置辦什麽?”
高素之撫了撫額,眉頭緊鎖,展露出頭疼欲裂的模樣。等楊菩關懷的聲音傳來,她猛然間擡起頭,用一種強行壓制怒意的語氣,不悅道:“王府裏誰是主人?我要做什麽得處處問你們的嗎?!”
楊菩順着高素之的話說:“自然是大王的王府。”類似的話語她聽了不是一兩回了,能當耳旁風。
高素之又問:“那為什麽王府裏的賬我管不得?”
莫名其妙的發脾氣也是高素之的劣跡之一,原身的名聲足夠壞,高素之作起來也沒多大負擔。不過呢,維持那麽點人設,在楊菩這個保母跟前還是克制的。
楊菩心裏想的是高素之不懂,可面上呢,維持着好聲好氣,說:“能管,我這邊讓人将造冊以及庫房的鑰匙等送來。”王府不可能沒人掌家,反正沒兩天高素之就會将東西送回來。要是交到王映霜手中,她也不必擔心,掌事都是她培養的人。只要王映霜不替齊王府惹事,讓她掌着也無妨。
在讓高素之順氣後,楊菩又順勢問:“大王還要搬到東苑嗎?”
高素之說:“今日不搬。”以王府下人的工作效率,一天差不多能收拾出來了,但還得置辦些、更換些東西,搬移的事情不必着急。
楊菩聽了不搬兩個字,以為她放棄搬家的念頭了。畢竟在守住身份這事上,她有着絕對的警惕和理智。她松了一口氣,關切地跟高素之說幾句話,見高素之眉宇之間有不耐之色,便主動告退了。
她一走,高素之就霍然站起身,命人擡她去東苑。
新的一天,新的能量值,她離解藥又近了一步。
她怎麽可能不去找王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