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王映霜沒再跟高素之說話,而是根據記憶描摹黃龍寺的建築。

高素之唇角挂着讪讪的笑,可沒一會兒,心中的負擔就煙消雲散了。趁着王映霜專注繪圖的時候,她目不轉睛地打量王映霜白淨無暇的面頰。有時候還是不塗粉的好,天然去雕飾,有種清麗的美。

她胡思亂想着,冷不丁的,心間一緊。一擡頭正好跟王映霜那雙清透的眼眸對上,仿佛一切心思在對方的目光下無處遁形。高素之的喉嚨動了動,還沒說話,王映霜就将視線收回去了。

黃龍寺依山而建,殿宇錯落,要繪制完全景可不是輕松的事。高素之不是動筆的人,在她的設想中,唰唰幾筆就能宣告完成。可實際上哪能這麽快?其中的苦功夫,站在一邊乘涼的人哪能曉得。高素之在心中唉唉的嘆氣,除了系統003,她也不知道該去罵誰。

一直到黃昏,黃龍寺中送來的齋飯,王映霜才放下筆。高素之很殷勤地迎上前,想要替她揉一揉受累的手腕,但在王映霜含笑的視線下止步。她舉起手又放了下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都怪這身份,讓王映霜與她之間有種“男女之隔”,如果她是女兒身,王映霜哪會提防她!

暮色四合。

廊上、屋中的昏黃燈籠挂起,迷迷蒙蒙的光芒照向各方。

怕齋飯有問題,高素之也沒用,她一開始便讓親衛們帶上能食上幾日的糧食。親衛們倒是無所謂,寺廟裏的齋飯不沾葷腥,不見得比胡餅好吃。

一夜平安。

次日黃龍寺中的鐘聲早早地蕩開,善男信女們已經在寶殿中虔誠地念誦着經文。

王映霜既然答應高素之要替她繪制黃龍寺,便想着早些完成。在初日照高林的時候,陪着高素之在後山轉悠一圈,又回到屋中繼續提筆繪圖。

高素之的心關不住,可王映霜在忙碌,她總不好意思獨自在黃龍寺中轉悠。她跟親衛吩咐幾日,命令他們去勘察黃龍寺地形,試圖尋找一些不法之徒藏兵之所。劇情裏只是提了一筆,說慈明和尚靠着香火錢打造武器,卻沒說那些武備被他放在什麽地方。

到了晌午,被高素之派遣出去的親衛回來了,還帶來一個面色驚恐、眼神恍惚的女人。

高素之對她沒什麽印象,但王映霜在她過來時放下筆,端詳片刻,蹙眉道:“是舞陽公主的內侍。”在出閣前,京中貴人的宴會她也去過幾趟,故而認識幾位公主,以及她們身邊伺候的人。

舞陽?高素之眼皮子一跳,舞陽是晉王高慕之的同母妹,今年才十四歲,在劇情中是不願意被高慕之利用,極為剛烈地自盡而亡。她怎麽在黃龍寺裏?為何長安一點風聲都沒有?高素之的心一下子便緊了起來,她朝着惶恐失神、眼皮子腫脹的女人,厲聲道:“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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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內侍被高素之的親衛帶來時就害怕極了,聽了高素之一問,頓時膝蓋一軟,結結巴巴道:“公、公主在禪房。”

高素之不知道就算了,知道後哪能讓舞陽獨自留在僧房裏?問清楚舞陽的蹤跡後,即刻讓親衛去将舞陽帶回來,她繼續盤問這侍女驚慌失措的原因。

侍女聽了“齊王”的名號就很怕了,渾身顫抖如篩糠。看高素之臉色是風平浪靜,但流言過于深入人心,她怕齊王找個由頭将她砍了!她回答起話來颠三倒四的,高素之很勉強地聽着,直到聽見“山賊”兩個字。

高素之拔高聲音:“山賊?你見到山賊了?”

侍女心尖顫了顫,結結巴巴地回話。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山賊,只是那幾個人拿着刀劍、兇神惡煞的。她心裏很是恐慌,吓得面無人色。可還是強打着精神,追過去看。但不知為何,那幾個人奇跡般消失了。在她慌亂地回走時,就碰上齊王府的親衛。

高素之:“……”她觑着侍女,看年齡約莫十五的樣子。知道有可能是山賊,還追出去看,頭也太鐵了吧?就不怕被山賊發現嗎?她吐出一口濁氣,繼續問發現異處的地點。山賊跟慈明往來,一方面是黃龍寺在掩護,另一方面,恐是打了地道通往暗室。

正當高素之在詢問侍女時,舞陽公主被人帶過來了。她見到侍女,很詫異地喊了聲“宜都”,緊接着意識到高素之、王映霜在,忙不疊行了個家禮。

高素之擡眸看舞陽,見她沒有半點遭遇危險的模樣,才暗松一口氣。她問:“二娘,你怎麽在黃龍寺中?”看她身側也沒幾個伺候的人,不會是悄悄過來的吧?

果然,高素之聲音一落,舞陽公主便露出一副心虛至極的神色來,她的眼神躲閃着,不敢與高素之對視。她也怕齊王,但沒自己的婢女宜都那樣恐懼,她避着高素之的視線,小聲道:“我來替聖人祈福。”

高素之慢慢颔首,她哪能看不出舞陽在說謊?追究舞陽怎麽溜出來的沒什麽必要,她悠悠地說了句“留在我這兒”後,便吩咐親衛悄悄去調查山中的情況。

這到了黃龍寺的第二日,人來人往,表面上還是平靜的。但親衛帶回的消息可沒那麽妙了。黃龍寺中果然有暗室和通道,裏頭擺着百副嶄新的兵甲。高素之估計,如果慈明和尚要動手,會放在月黑風高的夜裏。在此之前呢,先下個毒,做起來便會省力很多。她同樣沒用寺中送來的齋飯。

至于舞陽主仆,也意識到事情不妙,一顆心沉甸甸的,也沒敢動面前的食物。

“別亂跑。”高素之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一下這個便宜妹妹。

舞陽點點頭,猶豫一會兒,才道:“大兄是奉命而來的嗎?”她悄悄地觀察了一陣,齊王府的親衛都像是有備而來,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她都沒聽晉王提過黃龍寺的異常,難道是聖人的密令?但要是密令,怎麽會降到風評不好的大兄身上?

“你以為呢?”高素之将問題抛了回去。

舞陽不太确定,她轉移視線,瞥着還有閑情逸致作畫的王映霜,又覺得不大像。想不明白,她索性不去想了,用手撐着下巴,耷拉着眼皮子昏昏欲睡。

高素之跟舞陽不大熟悉,劇情中的她對同母妹都十分惡劣,更別說是異母妹妹了。見舞陽還算聽話,她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挪到王映霜的身上。見王映霜揉捏着手腕,躊躇一會兒,湊上前道:“我來麽?”

王映霜:“……”舞陽還在坐着呢!

察覺到王映霜視線的舞陽,目光在她們兩個身上打轉,片刻後恍然大悟似的一點頭,帶上宜都施施然告辭。

高素之沒聽到王映霜的拒絕,便當她是同意了。她捉着王映霜的手腕,也沒心猿意馬,而是拿出真本事來,力度很是适中。

屋中安靜,窗外蛙聲、蟲聲此起彼伏。

高素之沒打算一直等着,現在有了甲胄做證據,慈明不動手,那便是她動手捉“大魚”的時候。到了子時,寺院中忽地亮起一團團火光,宛如幽幽的鬼火在飄動。喧鬧聲劃破沉寂的暗夜,洶洶而來。人影在火光下攢動,不消多時,後山有更大的動靜傳出。高素之在發覺暗室和甲胄後,便派遣一撥人在那邊守株待兔。他們身上攜帶着毒煙球,用來埋伏山賊正好。

“人來了。”高素之撇了撇嘴,沒有即将建功立業的高興,反倒有種苦惱。她實在是痛恨慈明這種沒事找事的人,這都改朝換代多少年了?他還是能翻譯佛經的出家人呢,還六根不淨,死了一定下地獄。

慈明和寺中一幹與他交好的武僧、扮作香客的賊人一道來了,但是看到齊王府的親衛精神昂揚,沒有半點中藥的模樣,他就知道自己的謀算落空了。他在舞陽公主來寺中的時候就知道了,今日聽說隐藏行跡的舞陽公主被齊王請去,心中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将此當成一個預兆,不願意再做等待。他原想着能除去舞陽公主和齊王,讓皇帝也嘗嘗失去親人的痛苦,誰能想到,齊王是有備而來的?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了。火光照着他蒼老的病容,他殘忍地開口,說:“殺!”

厮殺聲在黃龍寺回蕩,這座清靜的佛寺,立馬就變得鬧哄哄的。也并非所有和尚都是與慈明一夥的,奈何他們沒有防備,夥食中早已經被下了迷藥,此刻正昏迷不醒。

高素之和王映霜沒待在屋中,她周身簇擁着一群親衛。睨着前方的慈明和尚,高素之咧嘴一笑,專門紮人心窩:“就你這腦子,南朝末帝只恨沒将你一起吊死。讓你出逃難道指望着你複國嗎?不孝又不慧的蠢東西,寧靜的生活有什麽不好?”

慈明在得知齊王有備而來的時候,還能保持着鎮靜,但身份被高素之一語道破後,他神色倏然一凝,臉皮拉了下來,如枯樹的褶皺,陰森詭異。除了當初一起奔往的舊臣,很少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高素之又問:“你是在想我怎麽知道的嗎?”

別說是慈明,就連王映霜也想知道,她觑了高素之一眼。

高素之笑盈盈道:“當然是陳顯之告訴我的。”

話音才落下,慈明的視線便如鋒銳的刀,直接紮向身側的一個魁梧的武僧。陳顯之是慈明的臣子,也是南朝宗室,當初就是他帶着慈明死裏逃生。

高素之又說:“畢竟是南朝皇室後裔,當日死難者衆多,聖人甚感遺憾,惜南陳血脈無繼,南陳諸帝無人再奉血食。”

她沒有說得太明白,但有心人都能聽懂。不就是陳顯之想跟北朝元氏一樣,也能位列王公嗎?

高素之純粹在挑撥離間,可慈明卻信了。

如果沒有人通敵,朝廷怎麽知道他的身份?又怎麽會故意派遣一個名聲極壞的齊王,來降低他的警惕?

慈明的反應可謂是迅速,直接拔了戒刀,斬向叛徒陳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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