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03章 第 3 章
坐到司禮監掌印的位置,徐纾言已經不用日日呆在皇宮,只偶爾聖上需要伺候的時候,才歇在宮裏的偏殿。
幾年前皇帝便在中京最繁華富庶的地方給他修建了一座宅子,并親自提筆寫了一塊牌匾,筠節淩霜。
形容德行高尚,正直不阿。
但在世人眼中,這完全是徐纾言的反義詞,不少人在暗中諷刺他,消息傳到了徐纾言耳朵裏,沒過幾日便有人被革除官職,抄了家,從此以後再無人敢在他背後嚼舌根。
第二日一早,管事便來禀報,徐纾言謝絕了昌敬侯府的拜訪。
徐纾言在朝中并未與哪一個大臣走的近,就算有接觸也只是場面話的泛泛之交。再加上朝中官員一直是瞧不上他這個宦官的,不過是畏于權勢,與他虛與委蛇。
徐纾言對此也不惱,臉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透着疏離。看着朝中官員點頭哈腰的樣子,與小醜無異。
侯府的帖子被拒,但喬昭并不會這樣輕易放棄。
-------------------------------------
夜黑風高,月光皎潔,灑下清輝,夜幕中零星點綴着幾顆星子。
掌印府外戒備森嚴,不時有護衛巡邏。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翻躍牆頭,猶如貍貓般輕盈的落在地面。
喬昭黑巾覆面,只露出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睛,一襲黑衣,身影修長,動作幹脆利落。
既然徐纾言不願意接侯府的帖子,那喬昭只能親自來找他了
一翻下來就看見有一隊護衛提着燈籠四處巡視,為首之人穿着黑衣錦袍,衣領處繡着彎月般的尖刀,是中京淨軍,
喬昭立刻躲入小竹林中,蹲在牆角處,隐匿身形。為首之人眼神犀利望過來,小竹林随風擺動,只有風吹過竹林,葉片發出的沙沙聲。
喬昭放緩呼吸,沉默着像身邊的草木,不引人注目。
喬昭從小根骨奇佳,是個練武的好苗子。對行軍打仗,騎馬射箭都感興趣。
寧安郡主看喬昭實在喜歡練武,便做主請了一個有能力的習武師傅,從小教授她騎馬射箭。喬愈年也經常回府的時候檢驗她所學如何,每次喬昭都能給他驚喜。
甚至等喬昭再大幾歲,便開始拿《孫子兵法》《吳經》等一些兵書給她啓蒙,因此喬昭在武術方面造詣極高,卻從不顯山露水。
視線消失了,相安無事,那人沒有走過來。
少有人來過徐纾言的府裏,除了那些想刺殺他的人,但大多數都是有來無回,死狀凄慘。喬昭也是第一次翻牆進別人的院子,入目只有幾棵樹在庭中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世人皆說徐纾言仗自己的權勢貪污受賄,大肆斂財。沒想到他的府邸卻非常樸素簡單,連平日用來欣賞野趣的假山流水都沒有,庭院中空空如也。
院裏很空,但是面積卻大,畢竟是當今權勢最盛的內監司禮監掌印徐纾言的府邸,喬昭摸索了許久,才搞清楚方向,直奔徐纾言的寝卧。
“最近掌印時常歇在宮裏,片刻不得放松。”
兩個小太監提着燈籠走過,極小聲讨論着,看樣子是負責日常灑掃,處理內務的奴才。
喬昭隐在牆角的陰影裏,與黑夜融為一體,默不作聲。
“是啊!現在不太平,掌印胃口更不好了,小廚房的人想盡法子做的飯也不見吃幾口。”一個小太監愁眉苦惱道。
“真是鬧得人心惶惶,昨日掌印在書房裏發了好大的火!連太後禦賜的硯臺都給砸了,碎片不下心濺到高少監的臉上,高少監躲都不敢躲,從書房裏出來的時候滿臉都是血。”左邊的人湊到另一人耳畔,悄聲道。
“當真?我那日正巧外出采買,未曾看到。所謂何事?怎地如此生氣。”小太監驚呆,忙捂着嘴問道。
“聽說是宮裏傳過來的消息,太後和皇上意見不合,高少監只不過是個傳話的,被波及了。”小太監左右張望了一下,小心翼翼道。
小太監忙捂住另一人的嘴,随後四處看看,緊張道。
“都是大人物的事,不可随意置喙!仔細這點你我的小命。”
“慎言慎言。”小太監也立馬住嘴,擔驚受怕道。
随後兩人便提着燈籠,安靜地從庭院走過。
喬昭在陰影裏駐足了一會兒,才悄聲走出。主卧還亮着燈,想必徐纾言還沒有入睡,喬昭輕聲将門推開。
剎那間,一枚飛镖直沖喬昭面門而來,卷起一陣風,将額前的發拂起,喬昭瞬間側身躲過。飛镖直直射入身後的樹幹上,力氣之大,甚至完全插入樹中,看不見飛镖的影子。
喬昭轉頭,定睛一看。屋內站着兩個人,都穿着中京淨軍的服飾,兩個人面容冷肅,一人拿刀,一人執鞭。
廳房與卧室用白色的帷幔隔開來,帷幔低垂微微有風,吹起紗幔一角,隐隐透出後面的紫檀木床,上面坐着一個清瘦的身影,散着發。
只聽裏面那人緩緩開口,聲音清冷低沉,輕飄飄一句。
“殺了。”
兩個人對看一眼,齊齊向喬昭沖來。
電光火石之間,長鞭猶如靈活蛟龍朝喬昭面門而來,卷起陣陣呼聲。喬昭下一意識拿刀去擋,下一刻,劍鋒淩厲向自己洶湧而來,喬昭面色一沉,側身迅速閃躲,鞭子靈活轉向,又向喬昭前胸襲去。
求人辦事,喬昭本不想傷人,況且這兩人能守在徐纾言的寝卧,必定是他的親信,喬昭下手多是防禦為主。但是這兩人明顯是下死手,喬昭再心軟就是拿自己性命開玩笑了。
喬昭握緊手裏的刀,看準機會,疾步上前揮動大刀砍下,疾如閃電。徐霁一驚,忙拿劍抵擋,沒想到喬昭力氣如此之大,竟震得他虎口發麻,差點将劍脫手而出。喬昭毫不猶豫當胸一腳狠很踢去,徐霁猛地被踢飛出去。
眼看徐霁不敵,徐淮立刻揮鞭而上,喬昭轉身躲開,鞭聲飒飒作響,就在耳邊。覆面的黑巾被扯下,飄揚的落在地上。喬昭心一橫,看着近在咫尺的鞭子,直接徒手抓住,徐淮完全扯不動 。喬昭用力一扯,徐淮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鞭子也脫手而出。徐淮失了武器,赤手空拳還想上去同喬昭纏鬥。
“沒用的東西,還不退下。”帷幔後面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是。” 徐霁徐淮二人滿臉不甘,但還是立刻收拾起身,退出門去。
喬昭正身對着帷幔,夜已深,只餘幾盞燭光還亮着。
一只手掀開紗幔,手指瘦削修長,骨節分明,淨白的皮膚下隐約可見淡淡的青色紋路,在燭光的映襯下瑩潤生輝。緩緩一道身影從帷幔後面走出,白衣黑發,面容舒冷,眉眼隐在燭光下更顯冷寂。
喬昭一時有些呆住。
“原來是喬小姐今夜前來拜訪,真是別出心裁,讓咱家好生驚喜。”徐纾言擡眼,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
喬昭回神,眉眼透露着英氣,身姿筆直,猶如一柄利劍,沒有半分畏懼。
“今日是喬昭冒犯了掌印,但掌印也送了一份大禮給喬昭,算平了吧。”喬昭看着徐纾言,語氣毫不退讓。
徐纾言從喬昭身邊走過,淡淡香氣萦繞,今夜天氣冰冷,夜裏還起了風,徐纾言卻只着單衣,慢慢坐在廳房的軟椅上。
“平了?”徐纾言冷哼一聲,看着喬昭的眼裏盡是冷漠。
“擅闖咱家府裏,還沒見有人活着出去過,喬小姐是第一個,不愧是喬大将軍的女兒,當真是好身手。”
喬昭自治理虧,向徐纾言端正的行了個禮,落落大方,沒有絲毫的扭捏。也不似朝堂上那些武官,頭是低下去的但眼裏卻滿是不屑。
徐纾言眼神動了一下,眼睫低垂,看不清他在想什麽。
“今夜是喬昭的不是,這就像掌印賠禮道歉。”喬昭擡起頭來,略帶笑意,看着坐在上位的男子。
“喬昭今日來訪是想求掌印一事。”徐纾言不發一言,但也沒有阻止喬昭繼續說。
“聽說聖上已經吩咐讓太尉周承遠率領十萬大軍前去肅州支援定北軍,喬昭認為周承遠此人不堪重任,還望掌印在聖上面前提點幾句,換個人。”
喬昭一口氣說完,靜待徐纾言的反應。
徐纾言面色冷靜,瞥了一眼喬昭,不緊不慢開口道:“喬小姐又怎知周大人不堪重任。”
喬昭想起以前父親上朝回來後,偶爾會和寧安郡主說些朝中之事。
當今聖上五歲登基,自己還是個奶娃娃,如何能管理朝廷。且當今聖上并非太後所生,因此這麽多年,北齊一直由先帝皇後,也就是當今太後周承钰把持朝政。
可小皇帝一點點長大,不再是個小孩子,也有了自己的主見和羽翼,在政事上與太後也有不少分歧。
徐纾言自入宮開始便一直伺候當今聖上顧昀之,兩個人就是一條船上的人,有時候徐纾言的行為就代表了當今聖上的意思。
喬昭偷聽到皇帝和太後昨日意見不合,徐纾言發了好大火。而昨日朝中最大的事情便是喬愈年的援助急報。
喬昭就這麽盯着徐纾言,漸漸笑開,走到徐纾言面前,微微低頭道。
“掌印不也不願看到周大人手握兵權嗎?何不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
“但恐怕會讓掌印擔一下內監幹政的罵名,還望掌印見諒。不過這點彈劾對于掌印而言想必只是無傷大雅的小事。”
徐纾言擡頭看着喬昭,少女的眸子亮若燦星,裏面還藏着兩份狡黠。兩個人挨得有些近了,連呼吸都纏在了一塊兒。
兩人目光交彙,喬昭猛地後退,拉開兩人的距離,不自在的摸了摸耳朵。
徐纾言冷眼瞧着喬昭,道:“喬小姐當真是厲害,罵名讓咱家來擔,好處卻全是喬小姐拿,半分不吃虧。”
喬昭一時無言,沉默片刻道:“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
“沒譜的事,喬小姐還是少承諾的好,當心閃了舌頭。”徐纾言淡淡道,沒帶着什麽情緒。
“喬昭不是言而無信之人,掌印盡可日後再看。”喬昭認真的說道,眼神坦蕩。
良久屋裏一片安靜,沒有人說話。
夜越來越冷,喬昭突然發覺徐纾言竟一直穿着單衣坐着,喬昭也待了很久,準備告辭。
“既然掌□□理已經有了想法,喬昭不便久留。更深夜重,掌印還是快去歇息,勿要着涼。”
說完喬昭便推開門悄然離去。徐纾言若有所思,目送她的身影,融入黑暗之中。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